1976年是建國以來第一次大裁軍,忻嫵爸打了要求轉(zhuǎn)業(yè)的報告,很快被批準,爸爸按照組織要求獨自提前到S市的國企鋼鐵廠報道,忻嫵媽留在西安做舉家遷徙的準備工作,這年夏天,17歲的子歡剛剛高中去了陜西農(nóng)村插隊落戶,子安和忻嫵陪著媽媽在辦著轉(zhuǎn)學和搬家的準備,忻嫵興奮地無以言表,總算可以和父母天天呆在一起了,子歡雖然不在一起,但是可以和爸爸呆在一起是件多開心的事呀。忻嫵每天跟著子安跑來跑去跟鄰居和小伙伴告別,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蘇家、涵涵家、王軍醫(yī)家都是同一批回到南方老家,真是把忻嫵樂得小嘴都合不攏。
突然有一天忻嫵媽把忻嫵叫到跟前,先是柔聲細語地夸獎著:“我們家嫵妹兒越來越懂事也越來越漂亮了”,然后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勸說忻嫵留在西安媽媽的一個同事家,給這家沒有孩子的夫妻當女兒。她說:“姐姐子歡現(xiàn)在去農(nóng)村插隊落戶,回到南方后哥哥子安就可以在城里找工作,等嫵妹兒初中畢業(yè)就只好也去農(nóng)村插隊落戶了”。忻嫵完全蒙了。晚上媽媽要帶忻嫵去她同事家認個門,忻嫵慘白著臉無措得盯著哥哥子安的臉,子安沖她笑笑,然后對母親說,既然是認門那就一起去看看吧。母親對2個孩子的態(tài)度非常滿意,帶著兄妹倆去了省音樂學院,去了才知道這家男主人是音樂學院的鋼琴老師,女主人是忻嫵媽廠子里的會計,而忻嫵媽是工廠的統(tǒng)計員,二人平時也沒過多來往,只是這家女主人聽說忻嫵一家要回南方老家,平時忻嫵媽總也不待見容貌不出色小女兒,于是提出收養(yǎng)忻嫵,但是要求忻嫵爸媽今后絕不再和小女兒有交集。忻嫵媽欣然同意,她篤定為了孩子未來不下鄉(xiāng)插隊,忻嫵爸一定不會反對。所以她帶著滿意的表情,帶著2個孩子走進那位女同事的家中,忻嫵驚奇地發(fā)現(xiàn)媽媽同事的家,居然就住在她和子安常去偷書的圖書館樓上,那是間從倉庫間用木板隔出來的一間房間,男主人個子不高,白凈儒雅,臉上掛著溫和的笑,他對忻嫵招招手,忻嫵被叔叔和煦的微笑打動,怯怯地走到他身邊禮貌地叫了“叔叔好”,叔叔抓起忻嫵的小手拿起來看看說“好漂亮的一雙手,手指又細又長,是雙好手……
叔叔問:小姑娘叫什么?
忻嫵答:爸爸叫我嫵妹兒。
叔叔說:真好聽的名字。
叔叔繼續(xù)問:喜歡鋼琴嗎?
忻嫵搖搖頭說:我們學校只有風琴,我爸爸會拉手風琴和二胡,我哥哥會吹笛子。
叔叔笑著問:那嫵妹兒會什么?喜歡什么?忻嫵對這個和藹的叔叔已不再害怕,她說:
我會唱《臺灣同胞我的骨肉兄弟》還有《翻身道情》。
叔叔愣了,笑著說那就唱一首歌吧,說著轉(zhuǎn)過身掀起一塊白布,露出下面的黑色鋼琴,忻嫵愣住,那是她第一次看見真實的鋼琴,原先她在只在電影上見過鋼琴。
叔叔微笑對忻嫵說:嫵妹兒你唱吧,叔叔給你伴奏,一陣音符劃過,忻嫵覺得很好聽,然后忻嫵就唱著從收音機里學來的那首《臺灣同胞我的骨肉兄弟》,
我站在海岸上,
把祖國的臺灣遙望,
日月潭碧波在心中蕩漾,
阿里山林濤在耳邊震響?!?p> 那也是子安和媽媽第一次聽見忻嫵唱歌,他們從來不知道原來嫵妹兒唱歌那么好聽,一曲唱完,那家的男女主人都驚奇地看著忻嫵。
男主人問:誰教你唱歌的?
忻嫵回答:收音機。
叔叔于是抬頭對著忻嫵媽媽說,這個孩子很有天賦,她樂感極強,居然可以把音符節(jié)奏唱得那么準確,如果把她交給我,我一定能把她培養(yǎng)出來……
忻嫵媽正要開口說些什么,一旁的子安,一把拉過忻嫵在身后,死死盯著媽媽的眼睛說:
你如果把嫵妹兒留下,我也留下不跟你回去,我以后也不跟你回南方了,我哪怕要飯也要陪在嫵妹兒身邊……。然后他轉(zhuǎn)頭看著那家男主人說:
叔叔如果要留下嫵妹兒就把我也一起留下,我爸爸在南方等著我們過去團聚,我姐姐已經(jīng)插隊了,我不能讓嫵妹兒一個人留在這里……。
男主人笑了,他走過來蹲在忻嫵面前說:
“我要是爸爸也一定不舍得那么聰明乖巧的嫵妹兒留給別人,如果嫵妹兒想學鋼琴,隨時可以來找叔叔,叔叔教你,給不給我當女兒叔叔都教你,現(xiàn)在和媽媽哥哥回家吧……”
忻嫵一陣心酸,她一下?lián)溥M那個男人的懷里,只是不停地掉眼淚,沒有理由,她就是委屈得只想哭。
最終,忻嫵還是牽著哥哥子安的手追著父親,從西安來到父親的老家江南水鄉(xiāng)S市。很快蘇老師一家也回到離S市不遠的省城H市,涵涵一家去了省城所轄的一個L縣,而王軍醫(yī)二夫妻同時轉(zhuǎn)業(yè)回到離王阿姨老家無錫不遠的大都市上海,幾家從小一起長大的小伙伴們也自然而然將父輩們的友情傳承下去。
回到S市2年后電力局招工,子安當了學徒,從此早出晚歸,子安從第一次拿到學徒工資16.5元,立刻寄5元給遠在西北下鄉(xiāng)插隊的子歡,用以報答子歡用下鄉(xiāng)用來換來他當學徒的名額,學徒時上三班倒,每天要去食堂吃飯,他10元錢用來買飯菜票養(yǎng)活自己,剩下的零錢他總是悄悄塞給忻嫵,叮囑她每天喝甜豆?jié){,免得因為低血糖暈倒,子安從此每月給子歡寄錢。直到子歡從警察學校畢業(yè)后參加工作,給忻嫵零花錢也直到忻嫵高考落榜后參加工作。他總是拍拍長得和他差不多高的忻嫵說:“嫵妹兒,不管誰欺負你都告訴我,有哥罩著你啥也別怕!”忻嫵每次都有想哭的沖動。
子安工作后,忻嫵媽像是得了魔怔般開始了作妖。母親一口咬定丈夫?qū)λ恢遥m然找不到證據(jù),卻總拿著忻嫵爸爸曾經(jīng)的青梅竹馬試探和挖苦,原本她所在的市物資局是多么吃香和令人羨慕的單位,她非要調(diào)到忻嫵爸所在的國企的環(huán)保科水質(zhì)化驗室當個普通的化驗員,只為了方便她時刻跟蹤監(jiān)督丈夫周圍的所有女性。
子安學徒期滿轉(zhuǎn)正后第二年順利考入職工大學,離開家到省城書,忻嫵媽的妄想癥隨著更年期的到來愈加嚴重,徹底摧毀了忻嫵爸所有的耐心,對她心如死灰,忻嫵媽自己也被妄想癥折磨得水深火熱,天天修改了離婚協(xié)議書讓丈夫簽字。哪怕是這樣,忻嫵家也從沒爭吵聲,忻嫵爸總是把自己和忻嫵媽鎖在房間里和她對抗,房間里傳出的是唱片機《梁?!返囊魳?,完全聽不到忻嫵媽歹毒的詛咒。忻嫵媽總是找著機會對忻嫵挑剔和責罰來發(fā)泄怒火。忻嫵爸更加對忻嫵心懷愧疚,對她寵了又寵。
子安職工大學畢業(yè)回到S市時,忻嫵正準備高考,子安驟然發(fā)現(xiàn),那個呆萌簡單愛哭的忻嫵在父愛與母怨的冰火二重天中長大了,他家的嫵妹兒變得漂亮了,嬰兒肥消失了,鼻梁筆直挺立著,原本大于常人的眼睛似乎更大更亮了,額頭光潔飽滿,額頭上的龍骨高高揚起,她依然不像爹,不像媽,也不像哥不像姐,但是所有人都覺得她長得安靜又耐看。子安突然就覺得從小到大對忻嫵的守護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