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倚計算著他們往下漂的時間,估摸著應(yīng)該在下游一里多的地方停了下來,大概在柳條巷一帶,上岸之后有隱隱約約的犬吠聲傳來。
平民的地盤就是雞犬多。
大概轉(zhuǎn)過了四五個拐角,阮罡將他扔到墻邊上坐下,自己過去敲門。
“阿苔?。磕阍诩覇??在家就給我開開門吧,我不吼你就是了!你別蹬鼻子上臉?。《純赡炅艘膊唤o老頭子寫個信捎句話什么的!老頭子也是慚愧得很吶,這不就給你賠罪來了嘛!”
江倚睜著眼去看,阮罡頭頂沒有牌匾,大門素素凈凈的,門柱邊并沒有插著什么花。
他松了一口氣。
江南的青樓楚館為了顯示自己的格調(diào),總是裝飾得如詩如畫,內(nèi)里高雅得很。而門口總會插著芍藥或者鳳仙花。
還好還好,不是他想的那樣。諒老賊也不會干什么“強搶民男”的勾當來,何況他還是官身,算不得民。
本朝打傷官兵輕則打板子,重責流放!
江倚提到嗓子眼的心剛剛落回肚子里,阮罡一句話便又讓他的心提了起來。
“唉,看來我那弟子還沒回來呢。這樣也好,我這就把你弄到她床上去,等她回來看見這等美色,未必會把持住自己。到時候你倆生米煮成熟飯,老頭子我也算了了一樁心愿?!?p> 江倚:“?”
江倚:“!”
江倚:“……”
什么?原來這老賊還有個徒弟?臭老鼠的徒弟難道是死蛇?
都說蛇鼠一窩……
不對!為什么抓他過來哪里配人???憑什么?。磕峭降苣械呐??胖的瘦的?美的丑的?這老淫賊就不是個好東西,教出來的弟子又能好到哪里去?莫不是滿臉生瘡五大三粗吃飯漏嘴睡覺打呼,嫁不出去了才來“抓壯丁”……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斃!
江倚一下子找到了動力,撐著身子就往外爬。
阮罡見了走過去將他扯回來,“你可沒有拒絕的份兒!我徒弟多好的姑娘,配你不說鮮花插牛糞,那也是白天鵝嫁綠青蛙吧?你可是賺了的那個!偷著樂吧你!”
“你休想!我就是去撞墻也不會和什么人生米煮熟飯……”江倚奮力掙扎,眼前不復(fù)原先的清明,像是蒙了霧一般,看不真切。這會子他也明白了那藥粉是什么鬼東西,根本就是摻了軟筋散的春藥!
“你這小子怎么說話的?要放狠話也應(yīng)該是去死什么的?撞個墻還不一定死得了呢!”阮罡大力地拉扯他的胳膊,補充道,“我那徒弟手如柔荑,膚如凝脂,禍陽城,迷下蔡,幾年前有個賣豬肉的有錢漢子要向老頭子提親,老頭子都沒答應(yīng),就留著給你這小子了!年輕人可別不識貨??!咱倆非親非故,老頭子看你是個人,這才把這等美差留著給你,就連你追著老頭子跑了兩年這筆帳也一筆勾銷了,你這萬般推阻可就不太厚道了?。 ?p> 江倚欲哭無淚,這等“天仙一般”的姑娘他實在消受不起?。?p> 阮罡拖著他的領(lǐng)子想將他提起來翻墻,未有什么動作,便聽見巷子口傳開說話聲,他一下子松了手,江倚腦袋磕到地上,疼得抽了一口氣。
“不好,我徒弟回來了!可不能讓她看到老頭子我!”說完便再次將江倚拖起來放到門口,頭靠大門,將他的發(fā)絲撥到額前,弄了一個他自以為絕色的造型,施展輕功飛走了。
而他剛剛消失在江倚的視野,一個模糊的身影便出現(xiàn)在了不遠處的拐角。
江倚吸了媚藥,嗅覺比平日里敏銳了些,大老遠就聞見一股酒味,恍惚中又看見來人衣袍寬大,生得五大三粗,晃晃悠悠,拖沓著腿,一副走不穩(wěn)的樣子。
心想這下子可是翻陰溝里了,這人一副母豬樣,還是個老酒鬼,怎么也看不出是“禍羊城”的美貌。而自己又著了老賊的道,四肢酸軟,空有一身武藝施展不開,這幽深的小巷子里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yīng)的,就是喊破喉嚨也不一定會有人管。
難道今日就要折在這里了嗎?
江倚正苦澀地哀嘆自己命途多舛之際,來人已經(jīng)搖搖晃晃地走到他面前,仿佛看不見他似的,伸出手來去推門,推不動,頭一低,才發(fā)現(xiàn)大門口躺著個人。
那人把油膩的大臉湊近他,濃厚的頭發(fā)垂下來落在他的肩上,酒氣撲面而來。
江倚屏住呼吸,忍不住抖了抖,生怕眼前這虎背熊腰的女人一張口就把他給吃了。
女人盯著他迷離地看了一會,咧開嘴笑,“這是誰家的小娘子啊,生得好生俊俏!”
江倚:“……”
女人又湊近他一些,江倚別開頭,腹誹道,生平第一次被人言語調(diào)戲,居然是個三十多歲的胖女人,真是嗚呼哀哉!
“你怎么睡在這?。吭趺床贿M去床上睡?”
進去床上睡……
江倚想死的心都有了!
女人拉起他的胳膊,想要把他提起來,整個身子都靠在了他身上。
江倚長了二十歲,還沒有被人這么輕薄過!鼻尖滿是混雜著油煙氣的酒味,身上還靠著個老女人,想著自己這過去的前半生,忒后悔當初意氣用事,答應(yīng)去追捕咬金鼠,到頭來自己想知道的真相連個影子都沒見著,自己卻要失了清白,真是悔不當初……
“阿南嫂!你又走錯門了!你家還要走十步路再右轉(zhuǎn)才到呢!”一個清脆空靈的女聲打斷了女人的拉扯,女人一下子放手,江倚掙扎著抬起酸軟無力的手拉攏自己不小心散開了的前襟。
被喚作阿南嫂的女人,直起了身,半響,悶悶地“哦”了一聲,耷拉著頭,悶聲不響的抬起腿走了。
一邊走一邊數(shù)數(shù),數(shù)到十的時候右轉(zhuǎn),推開門踉蹌著進去了。
江倚松了一口氣,整個人癱軟在皎皎月光之下。耳邊腳步聲漸近,隨之而來的是濃郁的金銀花香和一張不施粉黛略顯蒼白的素凈小臉。
女孩彎著腰,懷抱一大束金銀花藤,俯視著他,皺起秀眉,疑惑地開口詢問。
“你是何人?躺在我家大門做什么?”
江倚抬起頭去看她,女孩的眸子似是裝了滿天的繁星,在黑夜中尤為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