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慌神的是劉全。
他顧不上滿腳污泥，抽出侍衛(wèi)的刀就要闖進山林拼命。
劉賢大喝一聲：“葫蘆娃救爺爺，一個個送嗎！”
話音未落，一團黑影從山林盡頭涌出，激蕩著飛揚塵土，一眨眼便圍滿了田埂。
劉賢環(huán)顧四周，還以為自己又穿越到了北美的印第安部落。
只見敵人全部上身赤裸，肩頭胸口紋滿藍綠色圖騰。脖頸上一串串狼牙虎齒項鏈，證明著他們的勇武，仿佛不用手中矛斧，就能將自己撕成兩半。
“武陵蠻。”
這三個字從蔣琬口中亮出，令人不寒而栗。
所謂武陵蠻，亦有人稱其為五溪蠻，代指活躍在荊州南部的蠻夷部落。
酈道元《水經(jīng)注》記載：“武陵有五溪，渭雄溪，樠溪，酉溪，沅溪，辰溪，悉是蠻夷所居，故謂五溪蠻?！睗h光武帝劉秀曾派伏波將軍馬援帶兵平叛，卻也為能取得實效。
實際上，所謂武陵蠻并不一定只出現(xiàn)在武陵。同樣處在荊南的零陵、桂陽、長沙三郡，都會時常受到周邊蠻族部落的侵擾，類似北方諸郡面對鮮卑、烏桓、南匈奴三族的狀態(tài)一樣。
區(qū)別就是，荊南四郡沒有公孫瓚那樣威震塞外的諸侯，面對蠻亂只能不勝其擾，卻無可奈何。
因此，各郡每當遭受損失，就會歸罪武陵蠻，并指責是武陵郡失職，要求武陵賠償。武陵自是不認，各方相互指責，也就出現(xiàn)了零陵蠻、長沙蠻的說法。
今天，圍堵劉賢的，是貨真價實的武陵蠻，并且是武陵蠻中最強的一支部落。
蠻王白登的手下。
此時蠻族眾將手舞足蹈，像是捕獲了猛獸一般，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呼號。
劉賢哪里聽得懂這些鳥語，處在當中只覺得腦殼發(fā)脹，頭暈目眩，右腳不自覺后退一步，身后土地上瞬間扎進了一支蠻族箭鏃。
尋聲望去，一名蠻族弓箭手正再次拉滿獵弓，站在三丈高的青石上瞄準著他心窩，姿勢之矯健不遜于職業(yè)軍人。
眾人哪里聽得懂蠻族鳥語，紛紛慌張起來。此刻蔣琬雖有滿腹才華，卻無用武之地。
劉賢雖然很快鎮(zhèn)定下來，但他很快發(fā)現(xiàn)，鎮(zhèn)定也沒用，心中暗罵：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能指望誰！指望奧特曼嗎！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蠻兵們喊累了，四周的呼喊聲漸漸平息下來。
人群簇擁中，一個頭戴鳥羽花冠的男人拎著一顆人頭，從陰影處走到正中，看上去像是官最大的。
“還不拜見東王羊貅大人！”一聲尖銳的漢語從羊貅身后傳出，眾人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個沒胡子的老宦官。
“哼，敗類?！?p> 蔣琬邊罵邊低聲解釋，當年十常侍之亂，袁紹曹操盡誅宦官，但是仍有部分外出公干的宦官漏網(wǎng)。他們要么北入烏桓鮮卑，要么西歸羌匪，南面的，便有人投身白登手下，當起了漢奸走狗。
不自愛的閹貨，能指望它愛大漢么？
又是一陣鳥語，羊貅將那人頭踢到劉賢面前。身后的老宦官狗仗人勢，說著威嚇之語，無非是什么束手就擒之類的屁話。
“二公子！夫人，小人有愧啊……”
劉全還以為地上滾的是劉德的首級，哀嚎一聲，暈倒在地。
那其實是一個劉府扈從的首級。
“公琰，想必這蠻子的官，也不常親自出馬吧?！?p> “白登手下東南西北四位藩王，這東王羊貅年紀最小，卻勢力最大，想買動他，想必公子得罪的是位貴客?！?p> 劉賢微微點頭。他已經(jīng)看出不對勁。
漢末冶鐵技術發(fā)展，但是遠遠沒到被蠻夷掌握的程度。而這些蠻夷手中明晃晃的，分明是制作精良的鐵質刀具。
軍刀，標準的軍刀。
看來這不是襲擊，而是一筆生意。
既然認錢，那就有戲。
劉賢突然噌地一聲站起來，連蔣琬都嚇了一跳。
“閹狗，跟他說，那邊出了多少錢，老子給雙倍?！?p> 那老宦官也是一驚，竟然結巴起來，許久才說明白。
東王羊貅沒有回答，而是直愣愣地望著劉賢。
蠻兵卻都屏氣凝神，現(xiàn)場靜地能聽見弓弦拉扯之聲。
王不開口，誰敢出聲？
許久，羊貅身后，蠻兵抗出捆成粽子的劉德。
“兄長！救命，他們要吃了我！還要把我什么丐丐架了……”
看的出，少年已經(jīng)嚇破了膽。
那宦官翻譯道：“大王說了，我們不在乎錢，也根本不需要錢。留下你們兄弟的頭，是大王的命令。”
緊接著，羊貅補了一句，讓那宦官氣勢更勝起來：“但要是你說出零陵郡糧倉所在，東王大人確認好，可以放你手下人一命?！?p> “公子不可答應。這些蠻兵不通漢化，一直不知糧倉位置，若是讓他們知道了底細，郡府又未做防備，今夜零陵必遭劫難?！?p> 蔣琬毫無懼色，顯然為了保護零陵百姓，已將生死看淡。
此時此刻，一千種英雄橋段在劉賢腦海中閃過，但是奈何他只是一個普通人，不會武術，更不會法術，在不講道理的蠻族部落面前，根本無招可用。
這時，羊貅不知說了句什么，蠻族兵爆發(fā)出轟然笑聲。
“閹貨，他說什么？”劉賢質問的口氣不落下風。
恐懼？現(xiàn)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恐懼。
或者說，唯有恐懼，才能激發(fā)真正勇敢。
卻見那老宦官也是一陣壞笑，緩緩說道：“東王大人聽說，你劉公子是零陵第一風流男子，曾……曾夜御數(shù)姬，還自稱能……能轉車輪……哎呦，瞧給雜家羞的。你若是展示一番，大人能讓你死在你弟弟后面?！?p> 羞辱，這是赤裸裸的羞辱！
劉賢知道，自己這會是死定了。
荒山野嶺，真是除了奧特曼下凡，沒人能出來救自己了。
“你跟他說，我可以告訴他鍛煉的秘訣，但是我要先死。”
蔣琬盯著劉賢，確認那不是紈绔子弟的嘴臉，而是一種必死的決絕。
死，也要拼你個斷子絕孫！
果然，這蠻夷民風不同漢族，那東王聽了老宦官的翻譯，竟然真的命人放下抵在劉德咽喉處的鐵刀，還毫無戒備地走向劉賢。
等到東王走到一步之內，劉賢突然躍起撲向對方，卻不料腳下泥地不吃勁，人沒跳起來，還直愣愣摔倒在羊貅腳下。
蠻兵爆發(fā)出更熱烈的笑聲。
羊貅身高馬大，放在今天得有2米左右。雙臂肌肉暴起，提起滿身污泥的劉賢，仿佛玩弄老鼠的貓。
“漢朝豬，不老實。”羊貅的漢語蹩腳，但是極具羞辱性。
說完，東王張開巨掌，向劉賢臉頰扇去。
劉賢閉緊眼睛，只覺得耳畔生風，心想這一巴掌下來，自己就是不死，也得成半個聾子。
而巴掌，遲遲沒有落下來。
劉賢擠開眼皮，只見羊貅的手掌停在半空，中間被一個血窟窿貫穿。
透過血窟窿，一支弩箭正中其右眼。箭桿所過，血與腦漿和在一團，發(fā)出令人作嘔的惡臭。
緊接著，又有幾只弩箭飛向蠻族弓手和挾持劉德的蠻兵，隨著尸體倒地，蠻兵再次爆發(fā)驚呼聲。
冷冷的箭雨在蠻兵頭上無情地拍，黑色的血液和山泉混作一塊。
山谷間還在回蕩的嘲笑聲，很快被哭喊聲掩蓋。
臥槽，難道真有奧特曼？！
劉賢從羊貅的尸體上爬起來，只見十余個漢衣少年手持短弩，騎著駿馬沖入稻田，在蠻族驚駭聲中揮刀便砍。經(jīng)行處，鐵蹄濺起點點泥花。
其中一帶頭少年面如冠玉，身穿軟甲，一手持努，一手揮刀，邊殺邊大喊：
“表兄，表兄，你在哪里？！”
兵荒馬亂間，只聽見蔣琬那文弱的聲音拼盡全力呼喊：
“劉敏！愚兄安好，先護住大公子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