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埂地頭,血流成河。
“圓陣!放箭!”
劉敏一聲令下,十幾少年勒韁策馬,圍著劉賢等人擺出一個圓形陣勢,仿佛一團裹挾著血色與煙塵的颶風。
一陣接著一陣,弩失仿佛鋪天蓋地的飛蝗,在田間席卷而過。
蠻兵根本來不及反應,眼睜睜看著首領那魁梧如山的身軀轟然倒下,緊接著同伴的頭骨和胸腔就被短如木筷的弩失貫穿,血花四濺。
為寇日久,這些蠻兵雖然也見識過漢軍的弩兵隊,但是以往那都是站樁輸出的步兵部隊。這種駑馬結合,威力無窮的打法還是第一次見。
弩兵遠程殺傷和騎兵機動靈敏兩大優(yōu)勢,被這十幾個少年發(fā)揮的淋漓盡致。而蠻兵赤膊拼殺的劣勢,相比之下被無限放大。
他們此時發(fā)現(xiàn),手中那明晃晃的鐵刀鐵矛根本發(fā)揮不了作用。這已經不能稱為戰(zhàn)斗,而是無情的屠殺。
很快,茫然失措的蠻兵徹底崩潰了,即便已經被射成了刺猬,仍舊爭相踩踏著同伴尸體,向山林深處遁去。
哀嚎在山壁間回蕩。即便聽不懂胡語的人,也能感受到其中的驚恐與絕望。
但無情的弩失依舊緊追不放,一浪接一浪吞噬著潰軍的生命,直到日暮時分。
夕陽余暉下,眾騎兵陣型拉開,已經醒過來的劉全抱著得救的劉德失聲痛哭。
劉賢則在親眼目睹了這漫山死尸后,驚嚇的嘔吐起來。
穿越以來,這是劉賢第一次經歷直面生死的戰(zhàn)斗。
此時此刻,他臉上的敵人血跡尚未干涸,腦海中還是羊貅那被弩失射爆眼珠的慘相,整個人現(xiàn)在殺戮帶來的驚駭中難以自拔。
“公子,這是我族弟劉敏。劉敏,還不快見過公子?!?p> “小人泉陵劉敏,拜見公子!”
這一聲洪武有力的男聲,讓劉賢從生理的不適中平靜下來。
眼前的少年看上去不到二十,身背板直,一團尚武精神。
劉賢一面將救命恩人速速扶起,一面在腦海中搜索著對方的大名,終于在自己記憶的角落找到了蹤跡。
劉敏,蔣琬族弟,歷史上官至蜀漢左護軍、揚威將軍,在猛將如云的蜀漢陣營,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小人物,在今天,救了自己的命。
“劉德拜謝將軍救命之恩!”只見人群中,滿身勒痕的劉德向劉敏俯身下拜,驚得劉敏再次下拜回禮。
“剛剛亂軍之中,將軍不顧安危,冒險將劉德救回,如此大恩,我就是磕十個頭也是難報萬一?!?p> 劉賢驚訝發(fā)現(xiàn),自己這個弟弟年紀雖小,說起話來卻是一套一套的,顯然與自己這個登徒浪子不是一個做派。
“二公子折煞小人了。大公子對我兄長有知遇之恩,那便是小人的恩人。小人雖是鄉(xiāng)野村夫,但是知恩圖報的道理還是懂的。”
村夫?劉賢問起劉敏的身世。漢末亂世,普通人家能夠糊口已然不易,更何況還能養(yǎng)馬置甲,拉起這樣一支訓練有素的隊伍?
蔣琬解釋道,劉敏出身寒門,年幼時隨母親改嫁嫁入富商陶家。那陶父見劉敏聰慧乖巧,對其十分疼愛,不僅在吃穿用度上與親生兒子無異,更是花費重金為劉敏聘請名師,助其成才。如今劉敏不僅以才學聞名郡縣,更是武藝過人,親自挑選精壯村漢十余人訓練成隊,保護陶家商路不受土匪蠻夷侵擾。
“前幾日兄長來信,說與公子日夜論政,劉敏好學心切,本想當面求教,到了兄長府中,才聽說與公子來這陽朔山勘農,特來尋覓。正好遇上這蠻夷作亂,也是他們不長眼,撞在劉敏手上。”
果然,英雄都有一小份自得。
“好身手,好身手!真是難得一見!弓弩沉重,瞄準已是不易,更何況劉兄孱騎神射,真是驚為天人?!?p> 劉賢所說的孱騎,就是指在沒有馬鐙的情況下,僅靠雙腿夾住馬肚的騎法,對騎手的腰腹和下盤力量要求極高,沒有長時間的練習難以掌握。
而長時間的騎兵練習,背后是養(yǎng)馬的口糧、人力的支出,以及兵甲、教練等一系列吃穿用度,非豪富之家難以支撐。
“前太守韓公曾有意招劉敏為校尉,可惜礙于其商戶賤籍作罷?!笔Y琬說著,發(fā)出一陣無奈嘆息。
原來劉敏雖然生活富足,但是身處商戶賤籍,在豪強世族壟斷的零陵,一直飽受懷才不遇的苦悶。
“英雄不問出處!什么商戶賤籍,那都是零陵經濟社會發(fā)展的偉大建設者!”
劉賢對這些出身論歷來嗤之以鼻,甚至有些痛恨。
他是小地方出來的人,穿越前是,穿越后仍是,這份出身從未改變。
但是他不覺得,自己的人生也是小寫的。
人生的大與小,是靠自己的雙手決定的,絕不是由他腳下所站立的土地,或者身體流淌著的血液所決定。
當下劉賢大手一揮,宣布任命劉敏為揚威校尉,正式成為零陵的正規(guī)軍一部分。
“你手下這十幾個弟兄,也隨你從軍,就叫……南鷹騎!取鷹揚南國之意,你看帥不帥?”
劉敏沒有回答,只是呆呆站在原地,凝視著劉賢發(fā)愣。
并非不從命,而是他仍然被劉賢那句話深深震撼著。
英雄不問出處。
他本以為自己的一聲都被這出身里的一個“商”字牢牢束縛,沒想到竟然被這個萬民鄙夷的男人,如此輕松的打破了。
這還是那個百姓口中只知眠花宿柳的“零陵豎子”嗎?
難道這和曹孟德的“唯才是舉”有任何不同嗎?
當年前太守礙于形勢,收回成命,曾讓這個年輕人滿腔熱血瞬間涼透。
如今,這股熱血被眼前的男人再次點燃。
“小人,不,末將劉敏,與南鷹眾將,承蒙公子拔擢之恩,必肝腦涂地,誓死效忠,馬革裹尸還!”
“哎哎!別瞎立Flag!”
“恭喜公子,恭喜敏弟!”蔣琬在一旁,也為族弟感到高興。
眾人正說著,突然遠處軍陣腳步聲至,竟是一群甲兵高舉著火把涌上山來。只聽為首一人高聲大喊:
“邢道榮救護來遲,,兩位公子安否?”
劉全破涕為笑道:“公子!是邢道榮將軍來救我們了!邢將軍,我們在……”
劉全這要高聲回應,卻被劉賢一把捂住嘴巴。
“你怎么知道這波不是補刀的!敵人能買通蠻夷,就不能買通他邢道榮嗎!”
話一出口,在場眾人俱是一驚。
能買通蠻夷的人,難保不會買通郡兵。
連蔣琬都沒有想到這層。邢道榮在劉度手下為將多年,雖未建立功勛,卻也未曾反叛。
可劉賢不管從前。
先是投毒,又是買兇,他已經確認,這個恨他入骨、不置之死地不會罷休的敵人,就在零陵內部,并且手眼通天。
只要拿刀的人,都有可能是敵人。
除了自己手中的刀,他現(xiàn)在誰也不信!
“南鷹騎,上馬列陣,保衛(wèi)公子!”
劉敏一聲令下,十幾個騎卒齊聲應和,紛紛要上馬再戰(zhàn)。
“且慢,你們聽!”蔣琬止住眾人。
眾人禁聲,卻聽得暗地里,傳來一個尖銳的聲音:
“救命!救命!”
眾人回頭,竟然是剛剛東王羊貅身邊的漢奸宦官,此刻雙腿被弩失刺穿,在血污中匍匐仿佛蛆蟲。
“公子莫急,蔣琬有計,可保完全?!?p> 蔣琬說著,眼中滿是自信和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