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哼著輕松的小調(diào)踏上通往學校的道路。
周六的陽光很好,這座城市也很好,新學校也很好,這里的一切都很好,真希望我那可愛體貼的青梅竹馬那邊也是如此,過不了多久,她就會給我回信了吧。
我和她很久之前就默契地培養(yǎng)出了寫信的習慣,也不是沒想過用通話、短信這類便捷的功能,只不過有些事情習慣了就不想去找代替品了,就像是用慣了隨身聽之后就不想去追求藍牙耳機那些時尚的物件一樣吧。
而且,我只有在寫信的時候,整個人才能沉靜下來,直面自己的心情的時候,將它浸入紙張中。這種習慣該說是鐘情呢?還是頑固?亦或者只是缺乏對待新鮮事物的熱情而已吧??傊?,即便我們上了不同的學校、結(jié)識了不同的同學、有了不同的遭遇,信件永遠是我們之間剪不斷的長線。
拉開教室的門、摘下耳機,同班的張紙紙已經(jīng)坐在座位上了。
“久等了嗎?”
“也是剛到的,請坐?!?p> 梳著馬尾的學習委員朝我點點頭。
“不好意思,周末還把你叫出來。”
“沒關系,反正我也沒別的安排,話說這所學校很自由啊?!?p> “哦,你是說周末休息嗎?很多私立學校都是這樣的?!?p> “但是升學率也很高啊?!?p> “是老師和學生共同努力的結(jié)果?!?p> 我配合地笑了笑,在張紙紙那端莊的態(tài)度前我根本說不出“對話不用這么正式啦”這種話,或許這不僅是她對待工作的態(tài)度,也是她為人處世的準則——溫厚、穩(wěn)重。
“那我們開始吧?!?p> “好?!?p> 張紙紙沒有太多寒暄、直切主題,攤開學生會下發(fā)的活動策劃書,我一邊聽著她的講解,一邊閱讀關于這場活動的資訊。
即將在下周六舉行的“班級交流會”,是這所私立學校一年一度的特色活動,參與者為剛?cè)雽W的一年級班級與即將升學的三年級班級,活動采取“一班對一班”的方式開展,也就是說,我所在的三年級一班和一年級一班互為交流對象,而我們班的主要負責人,正是坐在我對面的學習委員張紙紙。至于我嘛,只是個完全沒有班干履歷的愣頭青。
我低頭側(cè)耳傾聽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詞語時,時不時把視線移向那位娓娓而談的女生,和她對上視線偶爾還能點頭應合。清晨的陽光灑在空蕩蕩的教室里,黑板上是余留著不少粉筆痕跡,而一些像是粉末又不是粉末的顆粒飄揚在空氣里,被陽光一照,全都散發(fā)出朦朧的色彩。
據(jù)說吸血鬼是不會出現(xiàn)在鏡子里的——揣著這個念頭,我悄悄望向窗戶,所幸的是,窗戶玻璃里映出了張紙紙專注的側(cè)臉和微微搖晃的馬尾。
“大致明白了嗎?”
不知這樣分神了多久,張紙紙的停頓把我從虛幻的鏡像中拉回了現(xiàn)實。
“明白了,我們接下來該干什么?”
雖然無能的退堂鼓一直在心里擂著,但和張紙紙兩人坐在教室交談工作并沒有想象中那么令人疲憊,反而是有一種很舒適的感覺。
“接下來要確定發(fā)言人名單和發(fā)言內(nèi)容,不過在那之前最好和一年級一班的負責人聯(lián)系……”
張紙紙話音未落,寧靜的教學樓中央突然傳來一聲詭異而凄慘的叫聲,我們嚇了一跳。
“是誰?”
工作就此中斷了,我們急忙走到走廊的欄桿邊上。
教學樓是四方的環(huán)形建筑,一到三年級由低向高依次分布,這個封閉的建筑物中央,也就是中庭里的小廣場上,有一座顯眼的心形雕像,聲音似乎就是從那里傳來的。
可那里分明連人影都沒有?。?p> 我硬生生地吞了口口水,張紙紙的表情也和我一樣驚愕,但卻又不完全相同,她的眼神里有幾分不明的迷茫和悲哀。
“下去看看吧?!?p> “嗯?!?p> 我走在張紙紙前邊,順著扶手從五樓下至中庭,先前在教室時視線受阻,只能窺見背面的雕像,此時雕像的正面景象已經(jīng)完全映入眼簾。
雕像正下方竟然有個人。
“你沒事吧?發(fā)生什么事了?”
一個穿著一年級校服的女生無助地側(cè)坐在地上,我連忙上前,低下身子確認情況。
“啊、嗯,沒事?!?p> 眼前的學妹抬起頭,我瞬間怔住了。
不要誤會,我絕不是看到那精致而稚嫩的五官而起了奇怪的心思,但又不能說我的驚訝與她的五官完全無關,令我無法移開視線的,是她的嘴唇邊那一抹尚未干涸的猩紅。
等等,難道她是……
“站得起來嗎?”
有一只手從我和那位學妹中間伸來,張紙紙帶著關切的神情,拉起了一臉懵懂的學妹,而我只好扣起無處安放的雙手,傻傻地站在一旁。
“擦擦吧。”
“哦,謝謝?!?p> 張紙紙遞給她一張紙巾,有耐心地等待對方擦拭嘴角的紅色粘稠液體。那人急急忙忙地擦了一通,便又道謝了。
“謝謝你。”
張紙紙搖搖頭,用溫柔的聲音回應道。
“還沒擦干凈,這里?!?p> “唔?!?p> 哇。
難以形容眼前這番畫面的有多么令人心旌搖曳——張紙紙在給這位一年級的學妹擦拭嘴角,我不禁重復確定,今天真是個美好的周六啊。
但真的是這樣嗎?那個學妹愣了一下,急忙揮開張紙紙手里的紙巾,我的腦后的神經(jīng)傳來違和的陣痛和麻木感。
“發(fā)生什么事了嗎?我們在樓上聽到有人喊叫,就下來看看。”
為了緩解略顯尷尬的氣氛,我插入她們中間。
“沒事啦,只是我大驚小怪了而已?!?p> 那位穿著一年級制服的、身段仍似初中生的學妹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我的早餐掉地上了,所以發(fā)出了奇怪的聲音,欸嘿嘿?!?p> “那你嘴邊的是……”
“蘋果醬啦,我最喜歡蘋果了?!?p> 既然她本人都這樣說了,那我也沒辦法繼續(xù)追問了。
“兩位是學長學姐吧?是情侶嗎?”
她意外地有精神呢,果然沒什么事吧。沒什么事就是好事,但問題絕對不是個好問題。
“不是的!”
我連忙否定,我絕不能在這種事情上打馬虎眼。
“那怎么會周末還一起來學校?”
張紙紙和我對視一眼,告知了籌劃活動的實情。這位一年級女生認真傾聽著,眼中充滿著閃亮的光輝。被問及來意時,修著精心裁剪短發(fā)的學妹用手指捏捏校服的裙擺,微微地左右晃動。
“我和學長學姐一樣呀,也是來籌劃活動的喲?!?p> “噢,這樣啊。怎么就你一個人啊?”
“我們這邊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喲。話說,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也沒有啦,我們也正準備下來開展下一步工作?!?p> 我沒有說出商議被打斷的事實,不過憑借我的水平和張紙紙繼續(xù)談論下去,大概也不會有太多進展吧,倒不如索性摁下暫停、找一年級一班的負責人對接工作更有效率,所以,我說的也不算是假話。
“對接……是要找哪個班對接呀?”
“一年級一班,對了紙紙,先前有和對方打過招呼嗎?”
“沒有,原本打算下周才聯(lián)系那邊的。”
“招呼么?已經(jīng)打過了呀。”
學妹不知為何蹦出一句,她嫣然一笑,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
“我是一年級一班的班長,白箏,真是擇日不如撞日呀。”
就在白箏自報身份時,我腦后的麻木感突然往太陽穴猛然一竄,雙眼像被猛烈的陽光直射一樣刺痛。我垂下眼簾,突然看到在她所站的雕像之下,有幾滴不像是蘋果醬的液體正逐漸變得殷紅。
我跟著那股異樣的感覺回溯記憶,腦海中閃過小谷老師所說的話——
“班長是在學校里自殺的,有人都看到他喉嚨上有兩個齒痕,而且地上流淌著血?!?p> 那個場景像是花屏的電視中一閃而過畫面一樣劃過腦中。
難道,兩年前的“吸血鬼事件”就是發(fā)生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