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我剛剛牙牙學語時,在大人的捉弄下,我曾豪言壯語說過,將來要生十八個兒子,全部送給我家的羅叔。
羅叔乳名叫“狗蛋”,在他孩提時代是很頑皮的。我聽莊上人常說起,“狗蛋”在學堂里是專門與老師對著干:老師叫他練字,他是就著泥巴捏小人;老師派他去掃地,他反而用拖巴就著臟水在地上亂畫亂寫。
后來一次不知什么原因,這位周老師忍無可忍,不準“狗蛋”進課堂并勒令退學。當時的他沒有說一句話,背起書包拎起小板凳就回家。
周老師是私塾出身,他如釋重負。然而他沒有想到,幾天后他下午放學回家,“狗蛋”在他家門前攔住他,滿眼淚水的請求老師原諒,允許他重返課堂。
可無論“狗蛋”的頭耷拉多低,這位周老師始終沒有松口,怕他狗改不了吃屎仍調皮搞蛋擾亂課堂。
不再上學的“狗蛋”,白天是在野外撈魚摸蝦,晚上是撿牌桌下面大人們丟棄的煙頭積攢起來,有時覺得好奇也吸上一兩口。
玩撲克牌的男人們覺得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孩吸煙很好玩,于是把未吸完的煙頭留得長長的,慫恿“狗蛋”當著他們的面吸起來。
羅叔煙癮越來越大,某日晚上由于吸入的煙氣過多,據說昏暈過去,當時家人以為他必死無疑,三五日后才蘇醒過來。相面先生說,“狗蛋”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相面先生的話失靈了,成年后的我家的羅叔并沒有什么出息,而且到了該結婚的年齡沒有姑娘肯嫁給他,所以莊上人仍喚作他的乳名“狗蛋”,因為在他們心目中,男人只要不結婚,就是到了三十歲年紀仍是小孩子。
羅叔結婚時已三十五歲,我家的羅叔仍被叫作“狗蛋”,他已習以為常了也不計較,誰家有個什么體力活叫他幫忙,仍一如既往的前往很賣力從不偷懶。婚后的第二年,羅叔就有了自己的兒子。
兒子對于羅叔來說就是他的命根子,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他兒子身上。羅叔看著橫大豎長兒子,喜在眉梢其實心里很是焦慮,怕兒子娶不上老婆。
一個偶然的機會,羅叔盤下了本村東頭的一家百貨店。這家百貨店的老板看中“狗蛋”的為人,有心要幫他一把,多次回絕出高價的買家,執(zhí)意要把百貨店盤給“狗蛋”,并比原先談好的價錢少要了兩萬元。
此店地處本鎮(zhèn)西北片,是購物做買賣的中心,每天早上非常熱鬧,這家百貨店生意很不錯,只因店主的兒女在上海發(fā)了財,硬逼著自己父母去享清福。店主沒有辦法,只得把這家百貨店盤出去。
羅叔全心全意投入這家百貨店,由于多年的好人緣關系加上童叟無欺,百貨店的生意很紅火,在不到三年的時間里,喜事一件接著一件:兒子訂親后又結了婚,不久又添個胖孫子。
我家的羅叔抱上孫子做爺爺時已六十多歲,莊上人不好意思再叫他的乳名“狗蛋”了,比他晚一輩的人都改口尊稱他“羅叔”。羅叔感覺很不習慣,頭一次應答時還很靦腆,畢竟“狗蛋”的乳名被莊上人叫了六十多年。
如今的羅叔白天在店里幫襯兒子做生意,晚上就逗小孫子玩耍,不時還抱著他出來。每當聽到其他小孩也如自己的小孫子般喊他“爺爺”時,他滿臉蕩漾著愜意的微笑。
2015年07月04日脫稿
2019年05月19日潤筆
作者題后記:
很多年前就想寫我的“羅叔”了,一直不知怎么下筆。一個偶然的機遇,他盤下了本村的百貨店,人生由此鮮活起來,我寫作的思路也泉涌出來。
人生在世,也許有種種不如意,只要我們不氣餒往前走,命運之神總會眷顧我們的,既便沒有,也不能丟失做人的本份,那怕卑微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