婭嬋抬眸掃視了四周供奉著的小佛十一位與及中間彌勒佛,唇畔浮起淺淺的笑,笑意中摻著幾分懶散。
婭嬋起身,轉(zhuǎn)而面向跪了一地的小沙彌,大和尚,老和尚…
“這滄海為心田難越,這桑田為遺憾遍布。明疏,覺得如何呢?”
明疏聽著那熟悉的口氣,以及泄露的威壓。心底一顫,連忙起彎腰來到了婭嬋的身前。
深深的行了一禮,躬著身子一動不動生怕做錯分毫。
“恭迎,吾主歸來~”明疏的聲音里面摻雜著幾分顫抖,幾分高興以及到骨子里面的敬畏。
就在此時,一道深紫色的雷霆從九重宮闕的層層云霧落下。
朝著大殿中的婭嬋劈去,婭嬋的瞳孔顏色從淺灰色、變成墨黑色、再變成淺紫色。
抬手接住了咫尺之距的雷霆,神色厭厭,唇畔淺笑越發(fā)慵懶了起來。
明疏見到這樣的婭嬋,下意識垂首再垂首。
這時的婭嬋,是覺醒了記憶的柒拾。而柒府內(nèi)的柒拾,是失了記憶的婭嬋,是帶著柒拾這一生,前十七年記憶的婭嬋。
三日過后,品緣寺后院。柒拾著一身淺紫色衣袍,慵懶的躺在一搖一晃的竹椅上。
身后是一棵盤根錯節(jié)的百年梧桐樹,微風(fēng)時不時吹落幾片金黃色的梧桐葉,堆積于柒拾肩頭。
而明疏則坐在柒拾身側(cè),抱著奚琴拉著一段不知名的曲子。
整段曲子節(jié)奏高而快,聽著像是極歡快的。引來了搖椅上的柒拾側(cè)目,眉眼清雋卻離世難觸巧笑嫣然道“明疏,可是太閑情?”
明疏聞言困惑出聲:“我不解,主創(chuàng)下那么多限制,是為了平衡,可平衡總是凌駕于公平之上我悟那么久,卻還是生了心魔。”
柒拾聞言,半瞇著眸子“得失之分,立而為衡,過善引困…”
而此時品緣寺門前,蘇辭牽著婭嬋身后跟隨著一堆婢子小廝駐足在一旁。
看著人來人往的香客,陷入了沉思。隱隱約約,蘇辭感覺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又錯過了什么。
抬步跨過臺階門檻時,品緣寺的鐘臺處響起空靈悠遠(yuǎn)的鐘聲。
而跟在蘇辭身側(cè)婭嬋,瞧著一旁失神的蘇辭。
“阿兄,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心事?”聲音中帶著幾分軟糯和關(guān)心。
蘇辭聞言,回神低頭。揉了揉婭嬋的小腦袋,笑的很是溫柔。
“阿柒莫要擔(dān)心,為兄只是在想阿柒今年也到二八芳華了。想著要不要為我的小阿柒,求一門好姻緣呢。”
婭嬋不解的仰頭望向蘇辭“可是我記得阿兄說過,會一直陪著阿柒的不是嗎?
還是阿兄覺得,阿柒耽誤了阿兄尋親事姻緣?!?p> 蘇辭聞言,心頭再是一緊。自己到底在疑惑些什么,懷疑些什么,眼前之人明明都記得,從初始到現(xiàn)在。
“哈哈哈,小阿柒可是生氣了?為兄只是有這樣的考慮,但并沒有做決定,不是嗎?”蘇辭笑的溫柔,說的認(rèn)真。
握在手中的小手亦是更緊了幾分,而就在此時云慶著一身玄色長袍與婭嬋堪堪擦身而過。
云慶往大殿方向而去,而蘇辭領(lǐng)著婭嬋捐完香油錢之后由小沙彌領(lǐng)往后院香房。
只是走到一條岔路口時,蘇辭頓住了腳步。望著東以南方向的路口,失神片刻。
小沙彌見此便道“此路通往的是我寺圓寂,或得道僧人的住處。并不是蘇施主等人香房的去路?!?p> “那處院中是否,有棵梧桐樹?”蘇辭反問道,小沙彌聞言悄無聲息打量了蘇辭片刻。
淺笑出聲“確有,蘇施主應(yīng)是與這棵梧桐樹有緣呢!”
蘇辭不再出聲,只是牽著身側(cè)之人的手有些恍惚。甚至抬頭看向小沙彌領(lǐng)著他們所前行的路,都充滿了模糊感。
更巧的是云慶所住處與蘇辭婭嬋,僅一墻之隔。而蘇辭與婭嬋安頓好房間,食過晚飯后。
蘇辭便坐在院子中的石桌石椅上,挽袖煮茶。而婭嬋在一旁玩著秋千,貼身糖兒則在秋千后輕柔推動著秋千。
夜色正好,星辰明亮,茶香四溢,還有如童孩般天真無憂的笑聲。
一墻之隔的房間中,抱著母親靈牌陷入夢魘的云慶,尋著這樣天真無憂的笑聲走出了夢魘。
云慶起身,抱著母親靈牌推開了房門。聽著更加清晰無憂帶著幾分治愈笑聲,嘴角不由浮起一抹淺淺的笑意。
又是一日過后,雞鳴響起,鐘聲回蕩,四周皆是盤腳而坐,誦讀著金剛經(jīng)的和尚,沙彌…
蘇辭不知為何又來到那條岔路口,腳步蹉跎猶豫。
當(dāng)蘇辭下定決心,走向那條曲徑小路。便見迎面而來的明疏,眉目慈悲帶笑的向蘇辭而來:“蘇施主,這條路并不是回香房的路?!?p> 蘇辭聞言,身上溫潤的氣質(zhì)又深了幾分。像極了誘人深入的毒藥,卻又只僅僅一瞬。
“哈哈,許久未見明疏大師如此清爽的模樣了?!?p> 明疏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亮堂”的腦袋。與蘇辭邊打著哈哈,邊將蘇辭帶到了另一處的禪房內(nèi)。
明疏從堆滿了灰塵的書架上,拿出了一黑漆而斑駁的棋盤。
而后看向一旁的蘇辭有些意味不明的道“不知,蘇施主可愿與貧僧下一局?”
蘇辭拂了拂衣袖,拈花淺笑般的點頭“明疏大師說笑了,這該是辭的榮幸?!?p> 斑駁的棋盤布滿灰塵,棋子亦是置久異味。偏生兩人都不覺有何不妥,反手執(zhí)棋的挑眉沉思。
晨風(fēng)吹起的翩翩衣衿,都將蘇辭與明疏襯的有幾分脫俗。
而別一處,僅一墻之隔的云慶婭嬋。在梵香許愿的紅綢樹下相遇,婭嬋因手中許愿的紅綢子被晨風(fēng)吹落。
蹲下身去拾的時候,撞到了迎面而來的云慶。
云慶低頭一瞧,原是一個著粉紫色衣裙的二八女子,柒丞相的掌中寶。
長長的睫毛遮擋下、辨不清其情緒,而兩頰亦帶著淺淺的嫣紅。
婭嬋伸手拾起紅綢一抬頭,便被咫尺之距的修長身影擋住了眼前的光。
一身霧藍(lán)色的長袍,眉眼帶著淺淺笑意,唇畔亦帶著不明顯的笑意。
“小姐~小姐,大少爺派身邊的阿軻來尋你回去了?!鄙磉呉粶\粉色的小丫環(huán),拉了拉婭嬋的衣角,小聲的在婭嬋耳邊說道。
婭嬋聞言,眉眼布滿開心歡樂也不系許愿綢了?!靶珠L喚我?嘻嘻~,小翼我們這就回去?!?p> 而云慶望著那漸漸遠(yuǎn)去的背影,眉眼中染了幾分貪念。
真真是個美好的人兒,真真是該捧在掌心好好呵護(hù)。
云慶有些出神的呢喃:“柒家千金,柒拾~若是大仇得報,若與卿美好相遇,攜手一生,那當(dāng)是美滿的人生…”
當(dāng)明疏將蘇辭送走后,有些意味深長的來到了柒拾身后。
“主,當(dāng)真那樣算無遺漏嗎?可會……”
柒拾聞言伸手拿掉了眼前的梧桐時,眼眸閃了閃。
聲音里帶著幾分笑意的道:“明疏這模樣,瞧著倒不像只是輸了棋的樣子。
怎的是想起故人了?可明疏莫要忘了,故人連消逝也不肯為留下一縷因果,走時亦是恨極了你?!?p> 明疏怔然,而后默默退至柒拾身后。柒拾眺目望向那一堵堵圍墻外的紅塵,曈孔的閃過幾分厭厭惰性。
而蘇辭亦在囑咐好婭嬋后,又來到了那條岔路口。蹉跎半許,終是止不住心底莫名的探究。
當(dāng)蘇辭踏上了這條路時,模糊畫面聲音一點點涌入腦海。
著一襲紫衣的神祗,幻成世間無人能敵的美,卻也令他那樣熟悉的模樣,倚靠著一把紫藤花編織而成的躺椅上。
身上肩頭堆滿了金黃色的梧桐葉,長長的睫毛掩蓋住曈孔。
神祗似是察覺了什么,緩緩睜開了眼眸,目有所感的看向一個方向。
聲音厭厭無趣中帶著幾分催眠“哈哈~竟如此頑強(qiáng),還能自行修繕,可惜了…”
聲音剛落,一股極其強(qiáng)大到可以扭曲任何世界、萬物、星辰的威壓落下模糊了后面的一切。
畫面再次極速閃而過,每一個畫面,他好像都在追逐著一個觸之不及的身影。
即使悄然靠近,僥幸得見可靈魂卻也警告著無法靠近,疼痛入骨髓、靈識…
當(dāng)蘇辭來到纏滿紫藤花的院門前,蘇辭的身體僵硬了片刻。
而抬手推開了院門,入目的便是一棵不知年歲月的梧桐樹下,有一把竹躺椅,躺椅上躺著一位人兒。
紫衣墨發(fā),眉目溫潤、氣息飄渺。長長的睫毛,像極了待飛的蝶翼。身上各處,更是有少許的金色梧桐葉。
蘇辭不知自己是如何起步,更不知是如何來到人兒面前的。
此刻的蘇辭背脊挺拔如白樺樹般,眸光中的情緒更是不知該說是溫潤還是溫柔。
或者說更像桑田輾轉(zhuǎn)的再相見,聲音溫柔中包裹著小心翼翼。
“阿柒~我終還是尋到了你~”
躺椅上的人兒聞言,緩緩睜開了眼眸。瞳孔中的淺紫色,在與蘇辭對視的那一刻一息而逝。
“是嗎~”點點桃紅的唇畔,反復(fù)的咀嚼著這兩字。
而后看向蘇辭的眉眼染上了恍惚的光,又道:“靠近一點,讓吾好好瞧瞧~”
蘇辭落在柒拾身上的目光染上幾分狂喜,靠近柒拾微微傾斜的身子帶著細(xì)微的顫抖。
當(dāng)柒拾伸出那修長纖細(xì)的左手,在蘇辭眼角輪廓細(xì)細(xì)描繪時。
右手袖中的匕首也悄無聲息的劃出,腕間轉(zhuǎn)動。
桃紅色的唇畔微張懶散的道“汝歷了那么久世故,卻無長進(jìn)!這樣的汝,太弱了…”
話完匕首便毫不猶豫,且精準(zhǔn)的捅進(jìn)了蘇辭心窩處。
蘇辭看向柒拾的眉眼染上一抹“悲”,修長的大手有些吃力的撫上,這不再是只存在于記憶中模糊而遙遠(yuǎn)的容顏。
“阿柒為何~還是留不住你呢!”這樣的蘇辭,像是知道結(jié)果卻依不肯后退的怪人。
而柒拾聞言卻是淺笑中帶了幾分不在意:“這樣的汝~如何才能成長呢,又如何能擔(dān)責(zé)呢,看來只能……”
柒拾的這番話讓蘇辭下意識的想逃避,甚至遺忘。
當(dāng)蘇辭無力的閉上了眼,重重倒地后。柒拾又像無事發(fā)生般躺回躺椅上,而后抬手示意悄然現(xiàn)身的明疏。
明疏雙手合十、點頭,緩步來到了蘇辭一尺處念起了不知名的佛經(jīng)。
而躺椅上的柒拾也緩緩的閉上了眼,而婭嬋那邊因蘇辭無聲而別。
正滿頭焦急的尋找,而跟在婭嬋身后的數(shù)十名隨從丫環(huán),也在小心翼翼的勸說著婭嬋。
“小姐、小姐,別擔(dān)心。大公子恐是有什么急事,出遠(yuǎn)門去了?!彪S從小尚擋在婭嬋面前細(xì)聲勸道。
“對對、小姐,大公子可能又是與明疏大師對弈忘了時辰?!毙∫碛媒伵翞閶I嬋擦拭著淚痕,柔聲哄著。
婭嬋光著腳丫,著白色披風(fēng)坐在僧舍的庭院中。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著。
“我夢見兄長出事了,我在夢中不斷的喚著阿兄,阿兄卻不搭理我…”
婭嬋越說越委屈,委屈中還帶著不知名的心慌。哭聲也漸漸的淹沒了夜色中的知了,沒了名門貴女該有的形象與矜貴。
這樣的小姐過于天真…讓隨從、丫環(huán)覺得有幾分怪異。
感覺小姐變的過度依賴大公子,可眼前之人又確確實實是他們的大小姐。
而一墻之隔的云慶,亦是聽到婭嬋的哭聲。這讓云慶不由得想去關(guān)注,甚至在聽到她的哭聲抑制不住時,想去哄哄她。
最終云慶還是來到婭嬋的面前,先是躬身行了一禮。而后有些干巴巴的道:“能否讓在下,試試?”
這樣的請求太過于尷尬與詭異了,讓圍在婭嬋身邊的小廝、丫環(huán)皆是一愣。
小翼亦是不受控制的應(yīng)了一句:“公子,可是認(rèn)識我家小姐?”
云慶搖頭復(fù)又點頭,而后干脆道“柒家唯一的掌上明珠,可是一頂一的美人,在下自是知…”
在這幾息的對話間,婭嬋亦是看到不遠(yuǎn)處的云慶。心口驟然一悶,甚至生出了幾分想逃離的心緒。
哭聲驟然而止,身形微動。雙手撐地的站了起來,小翼見此連忙伸手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