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故事喝著酒,不知不覺瓶子就見了底,我酒量雖然不錯,可這一斤56度的紅星二鍋頭下肚,也開始迷離起來。正想結(jié)完賬回去睡覺,飯廳的大門卻被打開,又進來了三個人。
為首是個偏分頭的中年男人,身穿中山裝,帶著副厚厚的眼鏡,一看就是個知識分子。他身后跟著兩個穿運動服的年輕男子,表情青澀稚嫩,似乎還沒經(jīng)過社會的歷練。這三個人從穿著到氣質(zhì)都跟當(dāng)前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因此他們一進來所有人就停止了說話,拿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們。
兩個年輕男子顯得十分拘束,見大家都盯住他們就更不自在,連忙把頭偏向了沒人的地方。中年男人則沉穩(wěn)得多,他看著屋里的人,扶了扶眼鏡問道:“請問有跑貨車的師傅么,我這里有批貨要運,哪位師傅有空麻煩跟我談一談?!?p> 他這句話說完,屋里卻沒人搭茬。貨運也有貨運的慣例,一般情況下發(fā)貨都會先找配貨站,他們那里貨源和車輛信息集中,可以讓貨主省心省力,貨車司機也能有效安排行程,不至于“返空車”(回程時拉不到貨物)。當(dāng)然像這種貨主直接找車的情況也不少,可找車找到旅館來的還真是不常見,看來對方不是生瓜蛋子就是給的活不好干找不到車,沒有辦法了才來這里試試運氣。貨車司機常年出門在外,各種各樣的事情見識多了,個個都是人精,因此在摸不準(zhǔn)情況之前誰都不愿意先出頭。
中年男人等了一會見沒人理他,也覺得有些尷尬,就咳嗽了一聲道:“各位師傅,我是個教師,這兩個都是我的學(xué)生,我們也是第一次做這個事情,實在不知道該去哪找車。剛才聽人說這個旅館住的貨車司機多,我才想著過來問問,你們?nèi)绻皇抢浰拓浀?,那請問有沒有認識的司機師傅給介紹下,或者我們該到哪里去打聽?”
聽他這么一說,我才知道這確實是個生瓜蛋子。這種人沒什么社會經(jīng)驗,更加不知道貨運的價格行情,弄不好可以從他身上狠賺一筆。我正琢磨著要不要接茬跟他聊聊,剛才講故事的黑胖子已經(jīng)開口問道:“你要拉什么貨?有多少?從哪運到哪?”
中年男人看終于有人說話,顯得很是高興,連忙轉(zhuǎn)向黑胖子說道:“是一些帳篷、食物、棉衣被褥類的生活用品,另外還有一批設(shè)備儀器,估計能裝三車,我明早要從火車站運到玉虛峰附近?!彼膊粏柡谂肿拥降资遣皇秦涇囁緳C,就先把自己的事情都說了,看來還真是個書呆子。
黑胖子聽了一咧嘴,擺手說道:“不去不去,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路又難走,回來肯定得跑空車,這活干不著。”其實活能不能干的著全看價格,錢給到位了珠峰都給你送上去,黑胖子說這話無非就是拿捏對方,好開個高價錢。
中年男人果然上鉤了,他聽黑胖子不愿意去,著急的搓著手道:“師傅,你再考慮考慮,咱們價錢好商量?!?p> 黑胖子假裝猶豫了一下,就開了個價格。我聽完暗罵一聲,這家伙長得黑心更黑,要的價錢比行情價足足高出一倍。中年男人聽了也是一愣,面露難色道:“師傅,你這個費用確實太貴了,我沒有那么多錢,你看能不能便宜點。”黑胖子也知道這是漫天要價,就又自己砍了一刀,降下來20%,可這價格仍是遠高于市場價的。
中年男子躊躇了半天,最后一咬牙道:“行,就按你說的來,不過咱們明天一早就要出發(fā)。對了師傅,你的車夠么,剛才我說了要裝三車。”
黑胖子沒想到對方竟然同意了,這反倒把他將了一軍,他抓著腦袋說道:“你們先到外面等等,我們商量一下?!钡戎心昴腥艘恍谐鋈ズ?,黑胖子就轉(zhuǎn)頭詢問身邊幾個人,看誰愿意跟他一起去。
他們兩桌人里一桌是做生意的,自己沒有貨車,黑胖子這一桌也只有個年輕人明天有空,可以跟他一起去。黑胖子顯得有些難堪,抬頭正想說話時一下子看到了我,立刻面露喜色,走到我桌前低聲問道:“兄弟,你也是跑車的么?這個活愿不愿意干?”
我對這個價格也很動心,就假裝跟黑胖子對付了一陣,最后他同意多給我5%的運費,我才點頭應(yīng)下這單生意。
黑胖子便喜滋滋的出去回話了,過了幾分鐘他進屋說道:“兩位兄弟,明天早上五點出發(fā),咱們就在旅館門口集合?!蔽易鰝€手勢表示知道,然后便結(jié)了飯錢回屋睡覺去了。這一趟的路確實不太好走,得養(yǎng)足了精神明天才好干活。
第二天到火車站裝貨,中年男人和兩個學(xué)生已經(jīng)在站外等候。黑胖子裝了一車生活物資,我和年輕司機則裝的所謂設(shè)備。只不過這些設(shè)備都用一個個木箱子封裝好了,看不出究竟是什么東西。
裝車過程中我們幾個互相聊天,知道了黑胖子叫鄭運糧,37歲,河北霸縣人;年輕司機叫陳長山,23歲,AH懷遠人。貨主那邊的中年男人叫許伯恩,是地質(zhì)大學(xué)的教授,他的兩個學(xué)生一個叫小孫,一個叫小劉,許伯恩這樣稱呼他們,我們也就跟著叫了。
裝好貨出發(fā)時,許伯恩和小孫、小劉一人跟了一輛車,然后黑胖子鄭運糧打頭、陳長山居中、我跟在最后,三輛車一字長蛇的駛出了格爾木市,向南面的玉虛峰行去。
跟在我車上的是學(xué)生小劉,開始他還比較拘束,聊了一會漸漸放開了,我才發(fā)現(xiàn)這小劉也是個挺話癆的人。按小劉所說,他們其實是一支科研考古隊,總共有三十來個人,大概一周前來到玉虛峰附近進行科研考古。所謂科研考古,就是科研和考古相結(jié)合,既有地質(zhì)、氣候等方面的科學(xué)研究,也順帶考察、發(fā)掘人類文明遺跡,算是兩不耽誤。
這次不知道什么原因,考古隊出來的非常匆忙,不光設(shè)備沒帶全,連一些基本的生活物資都不夠用。現(xiàn)在雖然是6月份,可青藏高原晝夜溫差極大,白天時有20多度,到了晚上就會驟降到八九度左右,而科研考古隊因為在山上活動,海拔比格爾木這邊更高,晚上有時都會到0度以下。隊伍缺少棉帳篷、棉衣、棉被,一到晚上大家只好擠在幾個帳篷里取暖,男隊員還好說,幾個女隊員就顯得尤其不方便。
這次好容易等來了設(shè)備和物資,科研考古隊就派許伯恩帶著兩個學(xué)生來取,畢竟大部分設(shè)備都是科研這邊使用的,讓別人來許伯恩也不太放心。只不過三個人都沒什么社會經(jīng)驗,看到這一大堆東西就犯了難,還是許伯恩找看貨場的大爺打聽了一下才被指點到旅館來的?,F(xiàn)在問題解決,小劉顯得很輕松,一路上跟我不停聊天,倒也減去了駕駛過程中的無聊。
玉虛峰位于格爾木以南約160公里,屬于昆侖山脈中段。傳說中玉皇大帝的妹妹玉虛神女就住在這里,因此而得名。玉虛峰是道教名山,被譽為“神山之最”,相傳每年農(nóng)歷三月初三西王母都會在此舉行蟠桃會,邀請各路神仙來給自己過生日。
眼下神仙雖然見不到,可玉虛峰以群山為座、矗立云表,也確實稱得上氣勢非凡。再加上現(xiàn)在時值夏季,青藏高原上草青青、花點點、云朵朵、雪皚皚,正是一年中最美麗的季節(jié)。我平常跑車都是緊趕慢趕,難得有心情欣賞沿途風(fēng)光,這次接了個不算著急的活,身心放松之下邊開車邊看看風(fēng)景,倒也愜意舒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