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紅棗蓮子羹
下毒的人確實不是容宛舒。
當然也不是大夫說的食物相克,那點份量的食物,頂多讓老夫人嘔吐不止,絕不至于面色發(fā)紫發(fā)黑。
這事還要從祁府大房說起。
祁老太爺有三子一女,除了最小的女兒祁鈺是妾室所出,其余三子皆是老夫人所生。
大老爺祁鎮(zhèn)年輕時也是個風流俊俏的公子哥,喜歡寄情于山水之間。
既然是游山玩水,免不得要風流一把。
游歷途中,他不小心招惹了兩位姑娘。
祁大爺還算是個實誠人,招惹了姑娘后,主動報上姓名家世,家中如何描述得事無巨細。
他萬萬沒想到,還真有姑娘千里迢迢找上門來,且一來就是兩位。
兩位姑娘都是清白的身子跟了祁大爺,誰又愿意當妾室。
老夫人對他惹下的風流禍事頭疼不已,罵也罵了,事情還是要有個解決的辦法,問大兒子究竟有何打算。
祁大爺也沒了主意,最后被逼得煩了,直接扔出一枚骰子,說誰搖的點數(shù)大,誰就當正室。
兩位姑娘的地位就在這一枚小小的骰子中定了格。
偏偏搖出小數(shù)的那一位,性子又是潑辣的,不甘心自己的命運就這么被一枚骰子決定了。
這么多年,一直暗暗跟正室較勁。
正室生了位少爺,隔年她也生了位少爺,正室生了位小姐,隔年她也生了位小姐。
這一回,妾室發(fā)了狠,直接在正室每日喝的甜湯里下藥。
誤打誤撞,這事被容宛舒聽到了。
那一日,妾室借口打發(fā)了守在廚房里的婆子。容宛舒躲在暗處,等妾室辦完事偷摸溜出廚房后,她后腳走了進去,將大夫人的甜湯跟老夫人的換了一換。
無毒的紅豆羹送到了大夫人房里,有毒的紅棗蓮子羹進了老夫人的肚子。
她喂給老夫人吃的藥丸,是提前配置好的解藥。
至于老夫人當天的吃食,純粹是誤打誤撞,讓她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煩。
要是沒有大夫那番話,她原本是打算將妾室下毒的事抖出來的。
既然有了食物當替罪羊,她什么也不會說。
巴不得祁府越亂越好。
這都是上輩子容宛舒干的事。
她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躲在壽康苑外面的灌木叢里,手里拿著一枚解藥。
她目光炯炯地盯著指尖上這枚圓潤泛著詭異光澤的藥丸,納悶地想,為什么不能醒過來再早一點兒呢?
要是再早一點兒,她肯定不會去廚房換藥。
要是再早一點兒,她根本不會來南陽。
她要把徐陽城那個烏龜孫子王八蛋千刀萬剮!
***
“容姑娘。”徐嬤嬤臉上堆起笑,“姑娘的好,老婆子記在心里了?!?p> 徐嬤嬤說得情真意切。
手臂不時傳來刺骨的痛意,提醒容宛舒剛才所受的屈辱。她面色如常,笑容越發(fā)燦爛:“能替徐嬤嬤分憂就好?!?p> 徐嬤嬤被她的笑容晃了眼,再次暗暗感慨,真是可惜了,憑著這副姿容,在宮里做個娘娘也是當?shù)玫摹?p> 老夫人不知何時能醒,徐嬤嬤吩咐皎月送容姑娘回去,并給她帶了些治療外傷的藥材。
容宛舒住在祁府最西邊。
兩年前,老夫人面對她的到來很是頭疼。
人畢竟是皇上賞的,總不能殺了或者打發(fā)了,讓她住在府里,大家又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她哪天給大伙下個藥,祁府直接滅門了。
最后二夫人出了個主意。
府里最西邊有一處荒廢已久的院落,將容宛舒打發(fā)到那兒去,再派個丫鬟盯著。
容宛舒剛住進去那一年,也是春季,雨日夜不停地下,她睜著眼聽窗外雨打芭蕉,一聽就是一夜。
西廂房的旁邊有一條小徑。
小徑兩旁長久沒人打理,雜草叢生。
再往深處走,寂靜無聲。
皎月一手撐著傘,忍不住左顧右盼。
沒想到祁府還有這么荒涼的地方。
“你就住在這里?”
眼前的院落破敗不堪,庭前頹敗荒涼,寬大的芭蕉葉隨風搖曳。
皎月四處打量,只有一間正房尚算完好,勉強能住人,兩邊耳房的房門掉了一半出來,搖搖墜墜。
房里的木梁經(jīng)年累月,被白蟻啃噬得早就空了心,隨手一掰都能落下一大片的碎屑。
容宛舒正要回答,正房里沖出來一個女人,頭戴金釵翠玉,身穿大紅碎花褙子,白色齊腰襦裙,看那面料,與夫人小姐穿的相差無幾。
這就是被二夫人派來盯梢的丫鬟?這派頭,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小姐!
皎月面色沉了下來。
“容宛舒,你跑到哪兒去了?”
那個女人沒想到院子里還有別人,要收回這話已經(jīng)來不及了,一時間愣在那里。
重見故人,容宛舒友好地笑了一笑。
沒想到還能再見到她。
真懷念啊。
終于又可以再殺一次了。
她在南陽所遭的罪,大部分來自這個女人。
當初,二夫人將她打發(fā)到別院,當天夜里就安排了一個丫鬟過來,十八歲的年紀,名叫紫甘。
也許是怕制不住她,特意挑了個五大三粗、力大如牛的。
紫甘恨她恨得牙癢。她時常掛在嘴邊的幾句話,要不是你,二夫人怎么會打發(fā)我到別院來?我不在別院,興許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大少爺?shù)囊棠锪耍?p> 紫甘把容宛舒視作破壞她美夢的人,對她非打即罵。
兩年的折磨,容宛舒除了一張臉勉強能看,掩藏在寬大衣衫下的身子千瘡百孔,無一塊好肉。
“你是二夫人派來的丫鬟?”
皎月輕蔑的目光在紫甘身上四處打量,看得她面紅耳赤,雙手拘謹?shù)財囋谝惶帯?p> 心里暗罵,這死丫頭的眼神怎么跟正室捉狐貍精的眼神一個樣,看得她好不自在!
但她不敢反駁,皎月不認識她,她卻是認識皎月的,老夫人跟前的丫鬟,祁府下人誰不認識?
深吸幾口氣,紫甘終于牽出一個討好的笑容:“皎月姑娘來了,可是老夫人有什么差事要吩咐?”
皎月挑眉,譏笑道:“老夫人能有什么差事吩咐你?”
不自量力。
芭蕉葉被風吹得呼呼作響。
這鬼地方陰風陣陣,人她也送到了,趕緊回去才是。
皎月走后,紫甘嘴角瞬間下滑,兇神惡煞地盯著容宛舒:“你跑去哪兒了?一堆活計沒人做,還以為自己是大小姐?呸!要是今晚做不完,你別吃飯了!”
容宛舒沒像往常一樣,唯唯諾諾地點頭答應。
她提起手里的藥包,慢悠悠地在紫甘面前蕩了蕩:“我傷了胳膊,什么也做不了。”
容宛舒繡工精湛,紫甘時常偷偷在外面接活,賺到的錢與后院的小管事五五分。
至于勞心勞力的容宛舒,那是一個銅板都沒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