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決不能讓外人知道,即便他清楚,現在的冰城,白俄更容易生存。
如果把日本人視為一等人的話,那白俄和百濟人算是二等人,而滿洲國人(中國人)只能算是三等人。
但是未來呢?
周森知道,一旦安東尼老爹的身份曝光,自己是被他收養(yǎng)的義子,即便沒有血緣關系,那能脫得了干系嗎?
更別說,他自己現在還是偽滿的警察呢。
過去生活都那么難了,他不也挺過來了,現在,不過是換了一個環(huán)境,難是難了點兒,但有什么要比好好活更有意義的事情嗎?
這事兒還沒到那一步,有什么好絕望的呢?
就算安東尼老爹有他不為人知的身份,那又如何,他是他,自己是自己,這是不能混為一談的。
案子還得查,日子還得過。
周森把這些文稿收了起來,把心一橫,索性先回房間睡覺了,不睡覺,明天哪有力氣起來掃雪?
至少還能夢到白玉嵐,真想念那個味道。
……
安東尼老爹不在家,這個家顯得有些冷清了,周森一大早就得起來掃雪了。
不把院子里掃出一條路來,怎么出去呢?
大街上自然有專門的除雪隊來干這個活兒,不然,這城市一天都運轉不下去。
至于鄉(xiāng)下地方,那就沒辦法了,這個時候,只能在家貓冬,生產活動基本停止了。
才一會兒功夫,周森就出了一身汗,這掃雪真是個體力活兒,他這小身板兒確實差了點兒。
看來以后得鍛煉一下了,家里不行,自己租的那倉庫倒是還有一塊空間,到時候,弄幾樣室內的鍛煉的器材擱在里面,大冬天的,擱外面也不合適。
自己才二十四歲,往后的日子還長著呢。
弄個吊環(huán),單杠和雙杠,再弄個木人樁,沙袋,是不是可以把學過幾天的詠春撿起來……
周森在心里盤算著哪個地方能放下幾樣東西,這時候,有人敲響了院門。
丟下鐵锨,周森去開門,來人居然是烏恩。
“烏恩,你咋來了?”
“俺娘讓我給少爺你送點兒羊肉過來。”烏恩一臉誠實的說道。
周森這才注意,烏恩身后背著兩只殺好的肥羊,除了不見羊頭,其他都拿來了,八只大羊腿掛在脖子上,所有的加起來少說也得上百斤重。
是生羊肉,味道還是有些膻的,沖的周森不禁微微皺眉。
“你就這么一路背過來了?”周森驚訝一聲,烏恩的家在顧鄉(xiāng)屯那邊,距離城區(qū)很遠的,平時騎個腳踏車,倒是不覺得啥,可這大雪天,根本騎不了車,只能靠兩條腿走路。
這背著上百斤的羊肉,還走了差不多三十里的路,這體能,周森羨慕的都有些嫉妒了。
這真印了那句老話了:四肢發(fā)達,頭腦簡單。
“烏恩,你這是做什么,我還能要你娘給我送東西?”周森忙道,他雖然幫過烏恩一家,可從來沒有奢求回報什么。
“我娘說,去年家里遭了雪災,大雪把房屋都壓塌了,若不是少爺出錢給我們租房子,還給我們蓋了新房,我們一家人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這恩情咱得時時刻刻記著?!睘醵骺钢蛉膺M來說道。
“這個羊肉多少錢,回頭我算給你……”周森可沒有占人便宜習慣,這一只羊可不便宜。
“少爺,你要是給錢,我以后就不來了?!睘醵靼蜒蛉夥畔?,表情堅決的說道。
“行,我收下,收下還不行嘛!”周森無奈一聲,烏恩就是這種人,認死理,軸,他也不會白吃人家羊肉,以后找機會補給他就是了。
“伊琳娜,過來一下,把這個羊處理一下,咱今兒晚上吃羊蝎子,剩下的先放到冰窖里去!”
“好的,少爺?!币亮漳葰g快的答應一聲,這一只大肥羊,少說也得一百來斤,放在冰窖里,夠吃好一陣子了。
“烏恩,吃早飯沒有?”周森扭頭問道,隨即又道,“算了,你就算吃過了,走這么遠的路也餓了,一塊吃吧,反正伊琳娜每次早餐都會做不少的。”
烤肉、大列巴,還有牛奶,雖然是很有營養(yǎng)的早餐,但周森就想喝一碗豆花,配上炸的酥脆的油條,這才是中國人的早餐,才叫一個滋味兒。
看烏恩一口一大塊烤肉,吃的那叫一個香,周森直接把自己的盤子推了過去。
“少爺……”
“我今天沒胃口,你吃吧,我喝一杯牛奶就行了。”周森微微一笑,解釋道。
烏恩也沒多想,道了一聲謝,埋頭吃了起來。
片刻之后,周森那一份也進了烏恩的肚子,看他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不禁嘆了一口氣。
這家里有這么一個能吃的,只怕是喂飽這張嘴開銷都不小,烏恩又是個老實人,只怕是警署發(fā)的那點兒薪水也就夠他花銷。
不過,烏恩能把自己養(yǎng)活,那對家里就是最大的幫助了,若不是周森不時的還幫襯一些,這一年到頭,只怕是很難攢下幾個子兒。
烏恩也老大不小了,家里人也在給他張羅一門親事了,男人只有結了婚,有一個自己的小家庭,才算能真正的肩負起承上啟下的責任。
烏恩是個勤快的孩子,吃完飯,還曉得幫伊琳娜收拾桌子,安東尼老爹就是看重他這個實在的品質,才給他謀了這個機會。
“走了,烏恩,先去警署點卯,然后去巡街,今天估計沒什么事兒。”周森換好衣服招呼烏恩一聲。
兩人出了門,大街上已經被人清理出一條可以行走的道兒來,路邊的積雪還是很厚,一層一層積壓之下,最底下的那層雪可能要等到明年開春之后才會徹底融化。
雪早就停了,這往后至少半個月都是好天氣。
雖然不習慣兩條腿走路,可為了自己這身子骨,周森決定把“弄一輛車”的想法先壓一壓。
走路雖然慢點兒,但是一種健康的出行方式,尤其在“磨洋工”方面。
“燒餅,燒餅……”
嗨喲,聞著這香味兒,周森就走不動了,蔥花混著豬油,這跟記憶中一模一樣的味道,強烈的勾著他胃里的饞蟲都快爬出來了。
“走,烏恩,少爺帶你去吃好吃的。”
“少爺,不就是燒餅嘛,有什么好吃的?”烏恩撓了撓頭,有些不明白這少爺最近是怎么了,跟之前他認識的那個人完全不一樣了呢。
真香呀!
這外焦里酥的燒餅,配上嫩滑的豆腐腦,那真是絕頂美味。
一個不夠,還要再來一個……
“伙計,結賬……”吃飽了,渾身舒坦無比,周森剛要起身結賬,忽然瞥見隔壁的桌子上坐著一個白俄女子。
雖然只是一瞥,但那張臉居然讓他產生一種熟悉之感,似乎在哪里見過似的。
帶著疑惑,周森離開,但是沒走幾步,那白俄女子居然也結了賬跟了上來。
這就讓周森感到一絲不對勁了。
這白俄女子的跟蹤也太明目張膽了,真是不把他這個小巡長放在眼里嗎?
繼續(xù)往前走了四五百米路。
周森基本確定這個白俄女子就是在跟著他們,他要是裝作不知道,也太過無能了,扭頭直接就沖了過去。
“這位小姐,跟了我們一路了,請問你有什么事需要我?guī)兔Φ膯??”周森依經很克制道?p> “您是周森警官嗎?”把白俄女子居然一口道出了周森的名字。
周森臉上露出詫異之色:“這位小姐,我們好像沒見過,我也不認識你吧?”
“周森警官,我是《松江日報社》編輯謝爾金的女朋友,我叫蘇珊娜。”白俄女子開口介紹道。
周森驚呼失聲:“你是蘇珊娜?”
難怪剛才他覺得這個白俄女子有些眼熟,仿佛見過似的,原來是見過她的照片。
“蘇珊娜小姐,你找我干什么?”周森很驚訝,蘇珊娜看上去只是一個柔弱的女孩子,怎么就找上了自己,這也太怪異了。
“我知道周森警官在調查謝爾金被殺一案,所以,我來找你是想懇求您幫我把殺害謝爾金的兇手抓出來。”蘇珊娜說著,雙眼就泛起了淚花。
周森眉頭一皺。
他在調查謝爾金被殺一案,這件事知道的人沒多少,當然,南崗警署和冰城警察廳肯定有不少人知道。
但誰會告訴一個已經被報了失蹤案的蘇珊娜呢,而且蘇珊娜住在道外,她是怎么知道的,又怎么認識自己的?
雖然他在冰城小有名氣,可大家的生活的圈子不同,照道理,蘇珊娜是接觸不到他,也不會認識他的。
這個女人突然出現,完全打亂了他的思路,這里面有太多的謎團了。
這下面,一步走錯,很可能會萬劫不復。
周森內心無比警惕起來了。
這是1938年的冰城,是在日本侵略者殘酷黑暗特務統(tǒng)治下的遠東間諜之都,現在發(fā)生的這一切,都表明有一只無形的手在操控這一切。
“蘇珊娜小姐,你怎么知道我在查謝爾金被殺的案子,誰告訴你的?”周森目光冷冽。
“是費婭大嬸兒告訴我的?!?p> “費婭,謝爾金家的傭人?”周森問道,“她怎么會告訴你這些?”
“其實,周警官,能不能找一個安全的地方,我把詳細的情況告訴你,好不好?”蘇珊娜眼神透著一絲緊張和不安。
“怎么,是有人要對你不利嗎?”周森問道,蘇珊娜的突然出現,出乎他的意料。
“嗯,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現在有家也不敢回去,我怕連累舅舅他們。”蘇珊娜突然情緒上來了,捂著嘴巴,險些哭出聲來。
周森一看,在大街上說事也不是個事兒,帶回警署,也不合適,但是,這好不容易送上門的線索,怎么也不能放走。
“烏恩,你先帶著我蘇珊娜小姐先去倉庫。”周森吩咐烏恩一聲,“我去警署點一下卯,就過去?!?p> “是,少爺?!睘醵鼽c了點頭,他沒多問,反正就覺得這蘇珊娜挺可憐的。
長風
小風想寫一本不一樣的諜戰(zhàn),可能會有些慢熱,但希望大家能夠包容,支持小風,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