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明溪找到寒冰,已是五日后。
望著寒冰憔悴的模樣,蔣明溪心疼的擁入懷中:“你到底去哪了,家里都急死了,我一回來,他們就告訴我你丟了”,
寒冰默然不語,蔣明溪的雙眼通紅,布滿血絲,不知是幾夜沒合眼了,寒冰低垂著手,沒有回應(yīng)他。第一次覺得,蔣明溪距離她很近,又很遠。
紅油肚絲、脆皮烤鴨、清蒸鱸魚、水晶肘子、富貴雞~~,京城的酒樓“天仙居”,好酒好菜,擺了一桌子,寒冰洗完澡,披頭散發(fā),迫不及待的夾了一塊鴨皮,裹了醬汁,送入口中,恩,真香,筷子不停,連吃了幾塊,一掃多日沮喪,心情好了起來。
蔣明溪斟了酒,看著寒冰的讒樣,舉起酒杯,輕輕一磕,道:“來,別光顧著吃,喝一杯”。
寒冰品了品,慢慢咽下:“恩,好喝,這是什么酒啊”。
“是這的掌柜的珍藏的女兒紅,我討了來,今晚好好陪陪你,咱倆多久沒喝酒了”。
“女兒紅?”寒冰舉起酒杯,映著蠟燭,火光搖曳,青白的瓷杯透著酒色,“真好聽,也好喝,好酒是不能辜負的”。說罷,一飲而盡。
“恩”蔣明溪心不在焉的應(yīng)道。
“你到底去哪了,嫂嫂說,上山時人還在,下山后就找不著你了”蔣明溪問道。
“我落在后面,迷路了”寒冰頭也沒抬,靜靜道。
“那丫鬟呢,妙雪也說找不到你,怎么那么多人都沒迷路,就你迷路了呢?”“呃,寒冰,今日不同往日”見到寒冰臉色不好,蔣明溪緩了緩,“這里不是日本,而是大明,是京城,是天子腳下,我們是有身份、有規(guī)矩的人家,所以,你要學會做一個循規(guī)蹈矩的閨秀,而且家里人真的很擔心你,你知道嫂嫂有多自責嗎?你現(xiàn)在不是一個人了,以后,你想去哪玩,告訴我,我陪你去”蔣明溪絮絮叨叨說著。
“說夠了嗎?”寒冰喝下一杯酒,“我聽懂了,別磨嘰了行嗎?”
“寒冰,我可以陪你去任何地方,只要你喜歡,我們終于在一起了,有什么比這還重要的呢?”蔣明溪拉著寒冰的手,接著磨嘰。
寒冰不答,一杯接著一杯的喝著。
“那今晚好好休息,明日我們回府”寒冰如此冷淡,蔣明溪有些失望。
“蔣明溪,我不想回你家了”寒冰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別鬧,等過陣子,遼東的仗打完,我就陪你出去玩,到時候,想去哪都行”蔣明溪說道。
“蔣明溪,你真的確定,還要帶我回家嗎?或許,有一天,你會后悔”寒冰抬起頭,望著蔣明溪,眼圈有些發(fā)紅。
“寒冰”,蔣明溪轉(zhuǎn)著酒杯,慢慢說道:“人那,都是身不由己的,沒什么人能隨心所欲,所以要處處忍耐,小家也好,大家也罷,各有各的無奈,你長大了,不能一直做死士,你要有將來,要成親、生子。學會處理大家族之間的關(guān)系,要融入我的家族中去”說罷,嘆了一口氣,柔聲道:“寒冰,求你忍耐一點好嗎?以后,慢慢就會習慣了”。
寒冰垂下了眼簾,一言不發(fā),默默的吃著菜,喝著酒,一杯杯喝著,一壇壇的喝著。蔣明溪也不阻止,只是對飲時,時不時若有所思的望向寒冰。
桌上擺滿了空酒壇,兩人不知喝了多少,寒冰酒量奇好,今日,竟然醉了。
醉的人事不省,醉的一塌糊涂,蔣明溪自己也是踉踉蹌蹌,勉強打起精神,東倒西歪的將寒冰背進客房,扔在床上,倒在她的身邊,燭光下,輕撫寒冰秀美的容顏,喃喃道:“小傻子,女人和男人喝酒,千萬不能喝醉”。
寒冰的嘴唇,薄而性感,蔣明溪輕輕吻下,寒冰,你知道我有多么喜歡你嗎?你知道我為你頂住多大的壓力嗎?你這個小沒良心的,動不動,就想離開我。當年,長白山初見,哪曾想,會糾纏一生。是月老冥冥中牽的線嗎?讓我離不開你。
蔣明溪解開寒冰的衣領(lǐng),露出雪白的肌膚,深深吻著,向下吻著。
冰涼的匕首抵上蔣明溪赤裸的胸膛,寒冰的臉,埋在被中,似乎睡著了,臉紅撲撲的,喘息中帶著酒意,而握住匕首的手,卻依舊沉穩(wěn)有力,匕首貼著蔣明溪的皮膚,冰涼、鋒利。
蔣明溪撩起寒冰的長發(fā),輕吻耳后,柔聲道:“寒冰,我們已經(jīng)是夫妻了,不能一直像以前那樣,我們要相守一生,生一群孩子,一輩子在一起,這樣不好嗎?寒冰,我們早該這樣了”。
“嘔”寒冰一陣干嘔,捂著胃挪向床邊,蔣明溪手忙腳亂的拿了個盆,盆一端來,“哇”的一聲,寒冰吐了出來,這一晚,吐得稀里嘩啦,吐得昏天黑地。第一次體會到喝多的滋味,寒冰覺得自己快把胃都吐出來了。
“你可算回來了,真急死了我們了,這幾日,你去哪了”蔣夫人擠出一絲微笑,一邊對寒冰噓寒問暖,一邊瞟著兒子緊握寒冰的手,自進門之后,蔣明溪的手就沒有松開過。
中原人,自古繁文縟節(jié),重視禮數(shù)。對婦女的規(guī)矩更是多之又多,女人要守婦道,要三從四德。即使夫妻之間,也相敬如賓,不得越禮。
而在這門第顯貴、規(guī)矩森嚴的蔣府,蔣明溪與寒冰十指相扣,穿過花園、長廊,迎著下人們驚異的目光,一路來到正廳。
各房的人都出來了,羅婉云緊緊抓住寒冰的手,喜極而泣道:“弟妹總算是平安回來了,嫂嫂這幾日都擔心死了”。說著,拂袖輕拭淚痕。
“嫂嫂擔心什么?”寒冰的目光徐徐的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淡淡的問道。
羅婉云一愣,眼波流轉(zhuǎn),半嗔半怒道“弟妹又在說笑,人是我?guī)С鋈サ?,這要是有個好歹,我如何向二弟交代,如何向家里交代。嫂嫂我這幾日茶飯不思,寢食難安,今日你終于回來了,可算松口氣了”。
寒冰輕輕“恩”了一聲,算是回答了。
羅婉云略覺尷尬,丫鬟搬來椅子,扶著她慢慢坐下,“對了,弟妹,這幾日,你去哪了,我們下山時,就怎么也找不到你了”。
“我迷路了”寒冰漫不經(jīng)心的回答。環(huán)顧四周,問道:“三老爺呢,今日怎么沒見他呢?”
羅婉云身體一僵,站立起來,左顧右盼道:“是嗎?三老爺沒來嗎?他事多人忙,可能今天沒在家吧,怎么了,弟妹,突然問起他呢?”眼神瞟來瞟去,打量著寒冰的神情。
“三老爺,確實是貴人事多啊”寒冰望著熱鬧的廳堂,淡淡道。
此時,門外匆匆進來一個人,滿頭大汗,臉色激動,正是蔣明溪的大哥,羅婉云的夫君,工部郎中蔣明堂。
平日沉穩(wěn)寡言的蔣明堂竟一路小跑的進門來,顧不得一大屋子女眷,大聲道:“大喜事,父親,天大的喜事”。
蔣父皺眉道:“出什么事了,這么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tǒng)!”。
蔣明朝喜上眉梢道:“父親,遼東戰(zhàn)事告捷,韃子退兵了?!薄?p> “什么?”蔣父又驚又喜,站了起來,急切的問道:“怎么退兵了呢,前幾日不還說戰(zhàn)事焦灼嗎?”
蔣明朝滿臉興奮,回答道:“據(jù)說,據(jù)說,皇太極死了”
“什么”蔣明溪大吃一驚:“皇太極死了,韃子的主帥死了,真的嗎”
“千真萬確”蔣明朝興奮道:“聽說是突發(fā)急病死的,韃子全軍撤退,還聽說皇太極的兒子都很小,沒有合適的繼承人,所以,那些統(tǒng)領(lǐng)們都急著回去爭權(quán)去了,聽說整個后方的亂套了,哪還有心思和大明作戰(zhàn)”。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這東北的戰(zhàn)事為禍多年,朝廷損兵折將,國庫都打空了,沒想到竟會有這等變故,天佑大明,天佑我大明啊,”蔣父激動萬分。
一時間,大廳之中,人人喜氣洋洋。
“皇太極死了?滿清統(tǒng)帥?”寒冰心頭浮起,那夜,碧云山中,滑落天際的紫色星辰,和龍圖海,那大驚失色的神情。
剎那間,塵封的記憶被打開,心頭長久的疑問浮現(xiàn)出來,當年,拜月教興起于東北長白山的黑山白水之間,冶煉金礦,培養(yǎng)死士,可龍圖海是太監(jiān),他謀反干什么呢?拜月教盤踞長白山數(shù)年不被發(fā)現(xiàn),背后真的沒有靠山嗎?
朝廷剿滅拜月教的第一條罪狀便是私開金礦,可那些金子都那里去了,難道,難道,龍圖海早已和皇太極聯(lián)手,拜月教就是給滿清干臟活的?
寒冰心頭不寒而栗,原來這天下格局早已被人謀劃,明王朝腐朽不堪,莫不如開啟亂世,趁機逐鹿中原。
龍圖海有如此的野心,又傾盡半生,圖謀大業(yè),以他的性情,就算皇太極死了,又如何。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這鋼刀既已亮出,哪有收回的道理。
待龍圖海穩(wěn)住金人內(nèi)部,那便是劍指中原大地,滿清鐵騎,踏碎大明王朝萬里河山之時。
寒冰默默看著大廳中興高采烈的人們,心中竟有些許不屑,茍且乞求而來的太平,能持續(xù)多久?
明,崇禎十三年,公元1643年秋,是大明王朝百姓難熬的一年,本是收成的季節(jié),鄉(xiāng)下的農(nóng)田里一片荒蕪,農(nóng)舍倒塌,綿延千里人煙斷絕。
李自成的軍隊打下了陜北、陜西,張自忠坐穩(wěn)了四川,整個中原地區(qū),戰(zhàn)火連天,人們流離失所。
老百姓都逃難去了,哪有人種地,就算種了,今天反賊搜刮一遍,明天朝廷再搜刮一遍,這年頭,兵匪不分。
大批難民涌入城中,食不果腹,無以為生,街頭遍見賣兒賣女者。
有的全家都死了,沒了活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投了反賊,混口飯吃,活一天,算一天。
李自成的農(nóng)民在河南打開了局面,聲勢不斷壯大,傭兵數(shù)十萬。
猛將劉宗敏所率軍隊,勢如破竹,一路打下江南,江浙是朝廷的米糧重地,若要失了,后果不堪設(shè)想。
“斬”
一個軍人的腦袋滾落下來,血濺當場。
“咳”一名瘦削的將軍,目光肅冷,慢慢道:“高杰聽令”聲音不大,卻充滿了威嚴。
一名中年將領(lǐng)領(lǐng)命上前,跪拜在地,高聲道:“高杰在此”
“咳”將軍沉聲道:“賀人龍在項城和襄城兩次戰(zhàn)役中,拋開主帥,臨陣脫逃,導致兩名主帥被殺,皇上下令,就地處斬。
從今日起,他的職位,由你擔任,你就是陜西主將了”。
高杰扣伏在地,高聲道:“謝都督恩典,高杰今后肝腦涂地,死不足惜”。
孫傳庭沉聲道:“這是朝廷的恩典,皇上的恩典,現(xiàn)如今,闖賊為禍一方,皇上命我等全力鎮(zhèn)壓,爾等必勉勵為之,殺盡敵寇,作為軍人,以保家護國為己任,當報皇恩浩蕩!”
“高杰謝皇上賞識,謝朝廷隆恩。
能為皇上分憂,萬死不辭!”高杰大聲喊道,重重叩拜在地。
“報效皇恩,萬死不辭”,臺下數(shù)萬將士齊聲高喊。
“報”一名傳令兵飛奔直入,跪倒在地,大聲道:“河北急報,反賊包圍了開封,已形成了合圍之勢”。
四周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望著孫傳庭,這已是李自成第三次進攻開封了,前兩次朝廷損兵折將,直到派出了孫都督才挽回了局面,而李自成在敗走之際,在襄城殺了陜西總兵汪喬年,算是沒有吃虧。今又卷土重來,所有人心中一沉。
孫傳庭眉頭緊鎖,望著遙遠的天際,心頭的重擔,重如千斤。
潼關(guān),自古兵家必爭之地,城內(nèi)一片忙碌的景象,排成蛇形的運糧車遠遠望不到盡頭,聚集在城門口,官兵們手持征糧令,排隊等待入關(guān),兩陜河南河北能夠征集的糧食都陸續(xù)運送至潼關(guān)了。
潼關(guān)外,挖了深深的戰(zhàn)壕,數(shù)十萬新兵聚集在練兵場,夜以繼日的操練著。
孫傳庭站在城墻上,望著太陽西沉,晚霞似血,心中卻有些悲涼,回憶過往,少年得意,金榜題名,青年棄筆從戎,為守護明王朝征戰(zhàn)沙場,勝了無數(shù)場,也敗過無數(shù)場。封侯拜相過,也含冤下獄過,如今,這一切如過往云煙,不重要了,自己這一生,齊家治國平天下,對得起天地良心。
眼前這一戰(zhàn),關(guān)系整個王朝的命運,潼關(guān),是京城的咽喉,汪喬年死后,兩陜的守備便落在了自己一人身上,責任重如泰山。
闖賊的農(nóng)民軍日益壯大,而自己手上的的兵士多為新招募的,操練的時間緊促,上了戰(zhàn)場,無異于送死。
當務(wù)之急,是整肅軍務(wù),訓練軍隊,以逸待勞,死守潼關(guān),若,若這一仗敗了,孫傳庭望著遠處群山中連綿萬里的長城,那這潼關(guān)便是自己的埋骨之地吧。
崇禎十五年(1642年)五月,李自成第三次包圍了開封,崇禎帝連催孫傳庭火速出關(guān)入豫。孫傳庭則上疏回復(fù):“兵新募,不堪用”。
但心急如焚的崇禎帝不加理會,只是逼迫孫傳庭盡快救援開封。孫傳庭只得起兵馳援,于九月底進抵潼關(guān)。時恰逢大雨連下數(shù)十日,河水驟漲,李自成遂決黃河馬家口段,水灌開封。就在孫傳庭的援軍剛出潼關(guān)之時,李自成早已揮軍南下,撤離了成為水鄉(xiāng)澤國的開封,于是孫傳庭便揮軍直趨南陽。李自成與羅汝才合兵西進,與孫傳庭的陜西軍交戰(zhàn),并在郟縣大敗之。孫傳庭率殘部逃至鞏縣,由孟塬進入陜西。
孫傳庭敗回陜西后,決心死守潼關(guān),以扼京城之上游要地。當時明軍因在郟縣之戰(zhàn)中損失慘重,補充了許多新兵。根據(jù)這種情況,孫傳庭制定了不宜速戰(zhàn),開墾屯田,修繕兵器,儲存糧食的戰(zhàn)略方針。為對付李自成強大的騎兵,增強明軍的火力和防護能力,孫傳庭特地趕制了三萬輛載有火炮的“火車”,這種“火車”行進時可抵御騎兵的沖擊,駐扎時則可環(huán)陣拱衛(wèi)。
崇禎十六年(1643年)五月,明廷授孫傳庭為兵部尚書,并加督河南、四川、山西、湖廣、貴州及江南、江北七省軍務(wù),令其迅速兵出潼關(guān)。此時,李自成已相繼殲滅了明軍數(shù)支主力,久經(jīng)戰(zhàn)陣,兵強馬壯。孫傳庭深知與如此強大的對手交戰(zhàn)必是兇多吉少,不由得頓足嘆息:“奈何乎!吾固知往而不返也,然大丈夫豈能再度對獄吏乎!”表示了寧死疆場的決心。
在朝廷的催逼下,孫傳庭不得已在八月親率白廣恩、高杰等部10萬人出師潼關(guān),同時檄左良玉西上,總兵陳永福、秦翼明分別將河南與四川兵互為犄角。九月,孫傳庭在汝州(河南郟縣)兵敗,李自成一日內(nèi)追殺四百里地,直攆孟津,明軍四萬余人戰(zhàn)死,損失大量兵器輜重。
十月初,李自成攻克潼關(guān),總兵白廣恩、陳永福投降李自成。李自成以十萬軍圍攻孫傳庭,孫傳庭向渭南撤退,十月初三,孫傳庭戰(zhàn)死,時年51歲。
一顆流星從夜空中滑落,淡淡的劃痕,慢慢消散。
漆黑的夜幕之中,繁星點點,熠熠生輝,絲毫沒有因為失去那顆星星而有絲毫的落寞。
夜空下,京城中,寒冰披著外衣,屈膝坐在大樹之上,望著流星漸漸消失的方向,喝下了壇中的最后一口酒。
夜深人靜,蔣府的人們早已安睡,寒冰卻夜夜難眠。
自打從碧云山回來之后,在蔣府的日子越發(fā)難熬,“餓死事小,失節(jié)事大”,在這個崇尚女性貞潔的時代,寒冰失蹤五天五夜,其中有多少料讓人遐想,讓人嚼舌根。
一時間,蔣公府內(nèi)部流言四起,妙雪不知多少次哭紅了眼睛,來告訴寒冰,下人們編造的話有多不堪。
寒冰一句解釋也沒有,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去和誰解釋呢?
自從免去請安,寒冰便晨昏顛倒,夜晚喝酒觀星,白天蒙頭大睡,不到黃昏不起床,省的聽閑言碎語,省的見那些鬧心的人。
碧云山中滑落的那顆紫色星星,和龍圖海大驚失色的神色,在寒冰心中揮之不去,每夜躺在樹上,望著遙遠的蒼穹,這滿天空的將相之星,難道冥冥之中真有定數(shù),內(nèi)有流寇作亂,關(guān)外滿清虎視眈眈,難道這大明王朝當真氣數(shù)已盡?
睡到晌午,外面鬧鬧哄哄的,一個高嗓門的侍女嘰嘰喳喳的不知說著什么,寒冰縮進被子里,不做理會。
又睡了很久,醒來時,望見妙雪撅個嘴在門口探頭探腦。
“妙雪,怎么了”寒冰翻了個身。
“小少奶奶,你總算醒了,大少奶奶晌午過來看您,說您最近不怎么出門,別悶壞了,可您,可您睡得正香,大少奶奶是坐了好一陣子才走的”妙雪噘嘴說到。
“是嗎?我說怎么好像聽到個嗓門很大的聲音咋咋呼呼的,我以為做夢呢”寒冰翻了個身。
“那是大少奶奶身邊的淡菊,她嗓門是大點,她那么大聲在您門口說了半天,您也沒醒,可真夠能睡的”。
“記起來了,那個五大三粗、嗓門粗大的丫鬟吧,那個樣子叫淡菊?”寒冰躺不下去,終于下了床。
“大少奶奶房中的侍女名字是很好聽的,什么淡菊、雅竹、墨香呀,都是大少奶奶親自起的,咱家大少奶奶出身名門,歌詞詩賦、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妙雪為寒冰披上外衣,接著說道。
“大少奶奶真是好人,出身高貴,又溫柔善良,對下人們很關(guān)懷,現(xiàn)在能蹬咱們這個門的人已很少了,也就大少奶奶吧,您還不起床”妙雪嘟個嘴。
“恩,真是個完美的人吶”寒冰洗著臉。
“啊,小少奶奶,你也很好,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就是”妙雪咬著嘴唇。
“就是實話實說,沒關(guān)系,我現(xiàn)在聽得都是實話”寒冰坐在梳妝臺前,妙雪幫她梳著頭,道:“大少奶奶人真的不錯,小少奶奶您和她搞好關(guān)系,也算有個依靠,雖然少爺護著您,可是他總在外面,時間長了,也不行啊”。
“恩”寒冰點頭道“妙雪,你小小年紀,想得還不少,挺會謀劃的。”
“小少奶奶,我從小在蔣府長大,這深宅大院的事,多了去了,女人不八面玲瓏點,怎么生存下去呢?”妙雪得意的說。
“八面玲瓏?”寒冰輕輕道,“八面玲瓏的女人真好,大家都喜歡”
“小少奶奶”妙雪自知失言,吶吶道,小少奶奶,其實你學著點大少奶奶就好了,咱們也不會天天這么難過。
寒冰接過妙雪手中的木梳,慢慢梳著頭,“妙雪啊,八面玲瓏雖好,卻過于圓滑機巧,有些事情,人算不如天算,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妙雪一愣,寒冰肅來冷漠,沉默寡言,今天難得說上幾句,卻讓人有些聽不懂。
外面?zhèn)鱽磴y鈴般的笑聲,一眾人伴隨著聲音,徑直來到寒冰的臥室了,寒冰屋內(nèi)人手不多,竟沒人通報。
這笑聲,寒冰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來了,長長嘆口氣道:“剛聽妙雪念叨完您晌午來看我,真是對不住嫂嫂了”。
羅婉云笑道:“妹妹足不出戶多日,這心里實在放心不下,二弟不在家,我這當嫂嫂的,可得把你給照顧好了”。
羅婉云上下打量,本以為寒冰過成這樣,該很憔悴、很萎靡才對,可寒冰面色如常,容貌不但依舊靚麗,更添了一絲慵懶、嬌媚。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身邊的丫鬟們暗暗交換了個眼神,一名丫鬟上前擺出數(shù)個食盒,大聲道:“我們大少奶奶擔心小少奶奶您的身體,送來各式糕點”,說著打開,果然色香味俱全,一屋子香甜味道。
寒冰立刻伸手拿起一塊,送入口中,“恩,真好吃,嫂嫂真好,知道我睡了一天,正餓著呢?恩,嫂嫂屋的廚子真不錯,做得真好吃,嫂嫂一起吃”。
說著,不客氣的大吃了起來。
幾個丫鬟面面相覷,連讓都沒讓就吃了起來?
羅婉云微微一笑,道:“我不餓,妹妹自己吃吧,妹妹天天怎么睡得這么晚才起床呢?”
“嫂嫂,你不知道,我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夜夜失眠,總要折騰到天亮才能睡著,睡不好覺,身體又困又乏,更不想起床了”。
羅婉云笑道:“妹妹身體不適,就好好休息,現(xiàn)在府中無事,母親也不用請安,就安心調(diào)養(yǎng)身體”。
寒冰邊吃邊點頭道,“嫂嫂費心了,特意來看我”。
羅婉云握住寒冰的手,道:“不來看你,我實在放心不下那”。
寒冰用油膩的手輕撫羅婉云的手背,道:“嫂嫂心意著實讓人感動,將來有機會,寒冰,一定好好報答嫂子”。
蔣明溪回京之日,正值萬壽節(jié),即皇帝的生辰,孫傳庭死在亂軍之中,尸骨無存,朝廷卻遲遲沒有撫恤,蔣明溪等將領(lǐng)心中悲憤,節(jié)日期間,不便覲見皇上,只能坐在家中苦等。
這次回來,寒冰對他不冷不熱,家中氣氛也怪怪的,人人閃爍其詞、欲言又止。
這次出戰(zhàn),九死一生,一敗涂地,回到家中還要面對女人們之間的瑣碎爛事,蔣明溪心中厭煩,不想聽也不想問。
雖然戰(zhàn)事連連,京城之中仍然張燈結(jié)彩,慶祝萬壽節(jié),城外難民不斷涌入,一些皇親、大臣們在節(jié)日期間開設(shè)粥鋪,為難民們免費施粥,蔣府也出了一份,由羅婉云負責,在蔣府外開設(shè)粥棚,親自施粥。
那日,府中各房抽出婢女前去幫忙,寒冰百無聊賴,難得出來看熱鬧。
施粥的隊伍很長,難民們蓬頭垢面,面黃肌瘦,拖家?guī)Э?,一個瘦弱的女人帶著兒女遠遠的排著,小男孩骨瘦如柴,瞪著茫然的眼睛,沉默的望著前方的粥棚,寒冰心有不忍,拿了兩個饅頭來到小男孩身邊,慢慢蹲下,遞給了他,看著男童狼吞虎咽的樣子,寒冰不知道,一個無助女人,帶著兒女在這亂世中能生存多久。
遠處的街道上,一輛馬車慢慢停下,窗簾后,一雙鷹隼般的眼睛遠遠的盯著寒冰。
“哎,你”一名黑衣少年站在臺階下,指著寒冰。天氣不冷,少年卻戴了個貂皮帽子,帽沿壓得低低的,露出一雙彎彎的細長眼睛,黝黑的皮膚,薄薄的嘴唇微微上翹,看向寒冰時,咧嘴一笑。
寒冰環(huán)顧四周,這男的叫誰呢?她不認識啊。
妙雪沉不住氣了,上前道:“你這個人,好大的膽子,在蔣府門前叫誰呢?”
笑面少年沒有搭理妙雪,“噌”的跳上臺階,對寒冰微微一笑,說道:“你叫寒冰吧,有人托我給你帶封信”。
說著遞上一張素白的信封,寒冰下意識伸手接住,妙雪氣的滿臉通紅,指著那人罵道:“好大的膽子,這是我家小少奶奶,你竟敢,你竟敢,快來人那”。
笑面少年對妙雪擠個鬼臉,翻下臺階,說道:“竟敢,竟敢什么呀,不就說個話,難道要吃人嗎,小娘們,你比老虎媽子還嚇人呀?!?p> 一番話說得旁邊領(lǐng)粥的人都笑了,妙雪氣急敗壞的直跺腳,少年已遠去了,身形很快,旁人竟沒看清他打哪來,去了哪里。
“小少奶奶”妙雪回頭看向寒冰,卻見寒冰臉色慘白,失魂落魄的望著遠方,手中緊緊抓著信封。
妙雪第一次見寒冰如此,叫了兩聲沒應(yīng)。
遠處的羅婉云輕輕“咳”了一聲,給了妙雪一個眼色,妙雪一把搶下寒冰手中的信箋,叫到:“這是什么破玩意,咱們才不要哩,小少奶奶,我?guī)湍闳恿巳ァ保f著匆匆就走開了去。
寒冰一震,回過神來,見到周圍的丫鬟、家丁齊刷刷的望著自己,和遠處羅婉云陰晴不定的眼神。
明白自己這回又被抓住了把柄,成為眾矢之的了。沒心情理會這些,寒冰失魂落魄的徑直進屋了。
傍晚時分,妙雪向窗探頭探腦的,寒冰一回來,便打發(fā)了下人,一個下午,房門緊閉。
“小少奶奶,大少奶奶說,今晚有家宴,請小少奶奶和小少爺務(wù)必參加”妙雪低聲的說道。
房內(nèi)沒有聲音,妙雪不死心,不停的敲門,說道:“大少奶奶說了,今晚您一定要參加的”。
“妙雪,我知道了”
房內(nèi)穿出一個疲憊的聲音。
“小少奶奶,您干什么呢,我進去看看你吧”,說著,不等寒冰回答,妙雪竟推開門,徑直走了進去。
寒冰渾身大汗淋漓,坐在桌前喝水,詫異的望著妙雪擅自進來,臉色難看,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又沒說。
妙雪打量著屋內(nèi),依舊如常,瞥見寒冰面帶不悅,輕笑道:“小少奶奶,你這渾身怎么全是汗呢,你去哪了”
“我能去哪呢,可能是天氣太熱了吧”
“小少奶奶,您別開玩笑了,這都快入冬了,哪會熱呢?”
“是嗎?又要到冬天了,真快啊,一晃,我來蔣府兩年多了,去弄點水,我想洗個澡再赴宴”。
“那你打算去赴宴哦”妙雪心中竊喜。
“為什么不去呢,你不也很想我去嗎?”寒冰淡淡道
“小少奶奶,瞧你說的”妙雪松了一口氣,咯咯笑道。
水汽繚繞,寒冰自顧洗臉,妙雪站在身后,為她梳著頭發(fā),望著寒冰雪白的背脊和嬌媚的容顏,感慨道:“小少奶奶,你真美,怪不得小少爺那么喜歡你,可惜”,
“可惜什么?”
妙雪自知失言,扭捏道:“沒什么,您倆挺好的,真讓人羨慕”。
“羨慕?真的嗎?可惜我出身太低,沒有靠山,于這富貴的蔣府,格格不入”
寒冰站起身來,擦干身體,穿上衣服。
妙雪心虛的說道:“小少奶奶,您說的這是什么話,小少爺對您多好啊,別說侯門公子了,就是老百姓人家,也沒見哪個男的會對女人這么好,永遠柔聲細語的,小少爺哪像個王孫公子啊”。
“唉,可恨的是”寒冰低著頭,慢慢的梳著,說道:“我這樣出身低微的女子,得到了侯門公子的真心,會不會很招人嫉恨啊”。
妙雪的手停在半空中,勉強笑道:“小少奶奶說笑了,那能嗎?誰敢嫉恨您啊,咱們,咱們還是快收拾吧,今晚的宴會很重要,去晚了可不好”。
“是啊,今晚很重要”寒冰望著夕陽的余暉,喃喃自語道。
“妙雪,你今年多大了”寒冰淡淡的問。
“滿18了,怎么了,小少奶奶”妙雪答道。
“18啊,夠大了,妙雪,這府里,有一事,我沒想通”寒冰問道。
“什么事啊,小少奶奶”妙雪隱隱覺得寒冰今天不對勁。
“我這樣沒出身,沒背景、沒靠山的人,羅婉云為什么容不下我呢?我對她沒有威脅,留下我,將來蔣家就是她的了,若除掉我,讓蔣明溪娶一個名門閨秀進來,不和她爭嗎?”寒冰慢慢道。
“啪”妙雪手中的發(fā)簪掉在地上,哆哆嗦嗦的說:“小少奶奶,您說什么呢?妙雪聽不懂”。
“人吶,總是自作聰明,自以為是,搖頭晃腦,上躥下跳。以為能將別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小心算計過甚,貪得無厭,反而誤了卿卿性命”。
妙雪的臉色白一陣紅一陣,顫抖道:
“小少奶奶,我真的不懂你說什么,您別想太多了,快去赴宴吧”。
“唉”寒冰嘆了口氣,“妙雪,你很聰明,可惜太聰明了,不懂趕狗入窮巷,是兵家大忌”。
妙雪咬咬牙,橫下心道:“小少奶奶,妙雪只是個下人,您們主子之間的事情,我管不著,今天這宴會,你去也的去,不去也的去,總之必須的去,還是快走吧。咦,您穿的這是什么衣服,我怎么從沒見過?”
寒冰淡淡道:“你沒見過的東西多了,妙雪啊,我這樣的人,雙手沾滿鮮血,卻從沒殺過你這樣的婦人”。
聽到雙手沾滿鮮血,妙雪一驚,后退了幾步,寒冰接著道:“可惜,你太著急拿我去邀功,如此賣主求榮,真是罕見,真是找死”。
頸部一涼,寒冰絕美的容顏,是妙雪在這個世界上,看到的最后的景象。
蔣府晚宴,擺滿了整個大廳,滿桌的珍饈美味,好酒佳肴。
侍女們穿梭其中,蔣明溪卻索然無味,提不起精神,直到寒冰坐在他的身邊,心情才稍稍好了點。
“今天怎么出來了,心情好了”,蔣明溪為寒冰斟了一杯酒,又夾了一口菜。
寒冰沒有說話,看看蔣明溪,舉起酒杯,輕輕一磕,喝了下去。
“這么看我干什么,以后我不走了,天天讓你看”見到寒冰不再郁悶,蔣明溪高興起來,又為寒冰斟了一杯。
“咳咳”蔣三爺不耐煩的打斷小倆口親熱,陰郁的看了一眼寒冰,說道:“大侄子,別氣餒,不就打了敗仗嗎?有什么的,勝負乃兵家常事,我大明,難道還能害怕那些流寇不成?”。
蔣明溪嘆了一口氣,氣餒道:“三叔過于樂觀了,孫都督一死,真不知道還有何人能對抗反賊”。
蔣三爺氣得直拍桌子,桌子一顫,酒飛濺出來,滴滴灑落,蔣三爺氣憤道:“哼,孫傳庭有個屁用,只會呆在潼關(guān)之內(nèi),當縮頭烏龜,連兵都不敢出,那不出兵,叫打仗嗎?他能做到都督之位,那是皇上賞識他。
我堂堂大明,有的是強兵名將,打他十個李自成都不成問題,一群烏合之眾,能成什么氣候”。
蔣明溪終于體會,孫傳庭的苦楚了,將士們在前線浴血奮戰(zhàn),出生入死,而朝堂上,有的只是猜忌和誹謗。
就算和他們解釋孫傳庭不肯出兵潼關(guān)的原因,大概也聽不懂吧。
蔣父也侃侃而談,泱泱大國,將相輩出,難道沒有他孫傳庭就不行了,這孫傳庭擁兵自重,不聽號令,目中無人,皇上那么催他出兵,他都置之不理,我看他就是第二個袁崇煥,死了更好,不然將來誰也壓不住了。
蔣明溪臉色鐵青,一代名將,戰(zhàn)死沙場,身后得到的只有這些嗎?
就算真田幸村兵敗被俘殺頭時,也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沒有這份屈辱。
羅婉云給了蔣三爺一個眼色,蔣三爺又咳了一聲,對蔣明溪說道:“大侄子,別想那些沒用的了,你苦盡甘來,要有喜事了”。
“喜事”蔣明溪一愣,自己打了敗仗,死了主帥,茍且偷生的回到京城,還等著朝廷查辦敗仗之罪呢,能有什么喜事?
不但蔣三爺,蔣府、蔣母、哥哥、嫂嫂都笑瞇瞇的看著自己,蔣三爺說道:“我們?yōu)槟阏f了一門親事,是安國公的長房孫女,皇室貴女,人家非常看中你,完全不計較你娶妻之前已有妾室?!?p> 蔣明溪嚇了一跳,轉(zhuǎn)頭看向寒冰,寒冰慢慢的喝下一杯酒,仿佛此事與自己無關(guān)。
蔣明溪定了定神,道:“三叔在說什么呢,我已經(jīng)娶了寒冰,怎么可能再娶,我這一生只有寒冰一人,絕不會娶第二人的”。
聽到他這么說,全家人的臉色都難看起來,飯也不吃了,蔣三叔怒道:“胡說八道,你和寒冰無媒無聘,算什么成親,頂多是你帶回來的一個外室,你是侯門嫡子,當然得配個門戶相當?shù)淖稣摇薄?p> 蔣明溪擺手道:“你們說什么也沒用,我與寒冰患難與共,此生絕不會娶第二人,再說,我現(xiàn)在是戴罪之身,娶什么親”。
“溪兒,打敗仗是孫傳庭的無能,你一個副將,能有什么責任,再說,你若真能與英國公府聯(lián)姻,還有誰敢說你什么”蔣父語重心長的說道。
“是啊,溪兒,這真的是一門好婚姻啊,英國公的孫女溫柔賢惠,才情俱佳,這才是你的良配啊”蔣母說道。
望著滿桌人的七嘴八舌,與寒冰冷漠的神情,蔣明溪腦中嗡嗡作響。
國家已落到如此地步,而這些人眼中卻只有功名利祿、富貴榮華。
“呯”,寒冰猛地拍桌,力道之大,一邊桌面竟被拍裂,碗盤、酒杯稀里嘩啦的掉落下去。
眾人一驚,詫異的看向寒冰。
寒冰環(huán)視眾人,冷冷道:“說夠了嗎?你們當我不存在嗎?我什么時候成妾了?誰給我安排的?”
“我安排的,就你這出身的,能進蔣府當個妾室,就不錯了”蔣三爺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邊喝邊說道。
“你安排的”寒冰瞟了一眼他,一字一句道:“你說得算嗎?”
“你說什么?”蔣三爺一愣。
寒冰看著眾人,慢慢道:“一群勢利小人,有本事,上戰(zhàn)場代替孫傳庭打仗啊,這么有本事,去和劉宗敏對陣那,與李自成叫板那。將士們在前線流血犧牲,而你們干什么了,照樣在這里大魚大肉,專營算計。孫傳庭為國捐軀、戰(zhàn)死沙場,大丈夫死得其所,而你們呢,只會躲在后面誹謗、中傷。哼,一群蠅營狗茍的廢物”。
蔣家人目瞪口呆,蔣父氣的直哆嗦,指著寒冰說不出話來,蔣三叔暴跳如雷,似要沖出來。
“夠了”,蔣明溪站了起來,“寒冰,你太過分了,這里是我家,這些都是我的長輩,輪不到你說話的分”。
“你家怎么了,憑什么不讓人說話”寒冰高聲道:“我今天偏要說,我與孫大人只有一面之緣,卻知道他是大明抵抗流寇最得力、最堅定的人,能夠生擒高迎祥,伏擊李自成,重創(chuàng)張獻忠,令流寇聞風喪膽,大明除了他還有誰。哼,難道是你們在座嗎?
他死的不值,他死的冤枉,你跟了他一場,敢去殿前為他伸冤嗎?”寒冰望著蔣明溪,慢慢道:“蔣明溪,你這個膽小鬼、窩囊廢”。
蔣明溪羞愧得滿臉通紅,寒冰的話擊中了他的心坎,他慢慢坐下,愧疚、悲憤、屈辱一齊涌出,竟流下了淚水,吶吶道:“寒冰,朝廷的事,你不懂,你不懂,這里的事,孫都督早已料到,他不后悔,他”。
“二弟啊,你不要被眼前的這個女人騙了,她說得好聽,其實背地里卻是個水性楊花的低微女人”溫柔嫻靜的羅婉云突然說話了?!昂?,朝政大事,豈容你一個低賤的女人評說”
她盯著寒冰恨恨道:“二弟啊,你就算為了她不再娶,也是無用的,她早已背地里和別人好了”。
蔣明溪心亂如麻,不耐煩道:“嫂嫂,你別說了,大家都少說兩句吧”。
蔣母卻在一旁幫襯道:“溪兒,是真的,你嫂嫂說得是真的,你想哪有女子會在碧云山失蹤多日的,那些日子她干什么去了,和誰在一起,說得清嗎?”
蔣明溪擺手道:“母親你別說了,我真的相信寒冰”。
蔣母嘆了一口氣,勸道:“溪兒,你醒醒吧,你嫂嫂已經(jīng)找到她和別人有染的證據(jù)了”。
“是啊,二弟,日前在門口施粥之時,下人們都看到了,一個男子竟明目張膽的為她傳送書信,那,書信被我留下了,這就是證據(jù)”說著,羅婉云取出那張素白的信箋,得意洋洋笑道“大家看”。
素白的信箋上,沒有字,只在落款處有一方圖案,畫的是大海上升起一輪圓月,淺淺幾筆,明月卻似熠熠生輝。
羅婉云解釋道:“二弟啊,這畫的是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啊,這是情人間的暗號啊,沒有字,是因為兩人心意相通,一切盡在不言中呀。
二弟啊,這種出身的女人,她心中清楚,攀上你,那是攀上了一輩子的富貴,這心機多歹毒,多無恥啊,這種賤女人,哪配得上你呢?”
蔣明溪拿在手里,反復(fù)翻看,腦海中似曾相識,海上生明月,似乎見過呢,看向寒冰,寒冰也在看他。
“這是誰給你的,什么意思?”蔣明溪詢問。
“你沒見過嗎?”寒冰站起身,走到窗前。
已快入冬,天黑的早,月亮升至半空,掛在樹梢上,靜靜的看著這天下百態(tài)。
“唉”寒冰嘆了一口氣,道:“蔣明溪,還記得你我初次相遇嗎,也是這樣一個深秋,那時你好年輕,騎在馬背上,一身裘皮衣衫,真好看,我坐在遠處的松樹上望著你,心里想著,這么漂亮的公子哥來送死,好可惜”寒冰望著月亮自言自語道。
“什么送死?”蔣三叔問道,越發(fā)覺得寒冰這個女人來路不明。
“你今晚抽什么風,你到底想干什么”,蔣明溪緊鎖眉頭。
“想干什么,你家容不下我,今晚,我要離開你,離開這個讓我窒息的地方”寒冰緩緩說道,回頭看著蔣明溪,一字一句道:“再見,蔣明溪”。
說著,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自顧向外走去,蔣明溪一把抓住寒冰,盯著她的眼睛,道:“我相信你,寒冰,我什么都相信你,一張破紙,至于嗎?他們說什么,我從沒聽過,我累了,寒冰,我們回房,我真的身心疲憊,今晚別鬧了,好嗎?”
“聚散終有頭,蔣明溪,你我緣分已盡,何必強求”寒冰轉(zhuǎn)過頭。
“寒冰,為了你,我還不夠卑微嗎?你有良心嗎?我這樣的人,為了你,不管多少人在場,都會對你低聲下氣的,還不夠嗎?”蔣明溪吼道。
羅婉云咬緊嘴唇,這是她最嫉妒寒冰的地方,也是非要除掉她的原因,這么個低賤的女人,竟能讓侯門公子如此對待,太氣人了。
“你卑微,我委屈,這樣的生活有意思嗎?我夠了,你不也快夠了嗎?”寒冰甩掉蔣明溪的手。
蔣三爺冷哼一聲,“你這個女人見勢不好,想就此走人,太便宜你了,怎么也要家法伺候,再趕出去”。
說著,手一揮,家丁手持棍棒團團將寒冰圍住,蔣明溪急喊一聲,“住手”,可蔣府的家丁什么時候聽過少爺?shù)哪?,已向寒冰沖去,慘叫之聲此起彼伏,家丁們渾身是血紛紛倒在地上。
蔣府的人吃了一驚。
寒冰凌空劈腿,同時踹向兩名家丁的胸口,空氣中,傳來了骨頭碎裂的聲音,寒冰解開衣扣,甩掉華麗的外衣,露出里面一身黑色勁裝,回過頭,狠狠的望著擁簇在門口看熱鬧的人們。
羅婉云見狀,大驚失色,在丫鬟們的擁簇下向屋內(nèi)退去,眼前一個身影,寒冰已來到她的身前,揪住她的頭發(fā),重重給了一記耳光。
兩邊的丫鬟們驚叫得躲開,寒冰不解恨,運力又給了一記耳光,羅婉云滿嘴是血,趴在地上,吐了一口,竟是滿口牙齒,寒冰低頭在她耳畔輕輕說道:“牙沒了,以后,還怎么花言巧語、八面玲瓏呢?”。
蔣三爺大吼一聲,揮拳攻了過來,寒冰側(cè)身避過,還了蔣三爺幾招,一只金色眸子的大鳥從夜空中俯身飛速沖下,猛啄了蔣三爺一口,蔣三爺大叫一聲,滿頭是血的揮劍砍向大鳥,大鳥一擊得手,又迅速飛向高空,趁著夜色,很快不見蹤跡了。
寒冰輕輕一晃,翻上了屋頂。
一個身影跟著她翻上屋頂,蔣明溪鐵青著臉,道:“寒冰,你真要走嗎?”
“你家都這樣了,還不放我走,你不怕我大開殺戒嗎?”寒冰狠狠道。
“這是蔣府,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蔣明溪平靜下來,抽出劍,直指寒冰。
“哼,蔣明溪,你算老幾呢,這虛偽的蔣府又算老幾”寒冰手上升起一道紅光,正是被蔣明溪藏起來的殘陽刀。
“你找到它了?”蔣明溪的心沉了下去。
“它比男人可靠多了”,寒冰冷哼一聲,揮刀攻向蔣明溪。
月夜之下,昔日情侶,屋頂之上大打出手,寒冰如流星般揮著殘陽,刀刀攻向要害,蔣明溪心亂如麻,一不留神被殘陽劃傷前胸,血涌了出來。
“侄兒,你快下來,我調(diào)來府兵,這個野女人今夜插翅也難飛了”,蔣三爺捂著頭,在屋下叫囂道。
屋檐下腳步聲起,官兵已將這里團團圍住,大鳥不時從空中掠下啄人,官兵紛紛撘箭上弦,指向寒冰。
“你這個狼心狗肺的女人,真的要殺了我嗎”蔣明溪捂住了流血的傷口。
“我本來就是屬狼,你忘了嗎?”寒冰揮刀斬下發(fā)辮,扔在風中,斷發(fā)披散在耳際,一字一句道:“今夜你我,情斷義絕、永不相見”。
“我以為把你馴化了,看來失敗了,不過,你今晚真的走不了了”蔣明溪苦澀道。
“是嗎?”寒冰抬頭望著圓月,突然出手,一刀架在蔣明溪的脖子上,對著地上的人道:“全都后退,不然我就一刀殺了他”,
院中的蔣家人大驚失色,望著蔣三爺,不知該怎么辦。蔣三爺萬沒想到寒冰會劫持自己的夫君,氣的大叫到:“你這個賤人,還敢傷害自己的夫君”。
寒冰橫刀一劃,蔣明溪悶哼一聲,血從脖頸中流下,房下蔣三叔驚叫起來,沒想到寒冰說下手就下手。
寒冰對蔣三叔慢慢道:“相信我,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你侄子,因為,今晚,我若落于你們之手,只有死路一條的”。
蔣三叔不知所措,揮手道:“都退后,都退后”。
突然,漆黑的夜空之中忽然傳來“哼哼哼哼”的冷笑聲,一個人影緩緩由空中降下,蔣明溪心中一動,這個笑聲似曾相識。
高大的人影輕輕的站在屋脊之上,瓦片卻紋絲未動,背對著眾人,夜風徐來,吹起人影的寬袍長袖。
一個尖銳的聲音清晰的響起,眾人只覺得,聲音并不大,卻直入心底,如黑暗之中的一道閃電,讓人顫抖。
“袁寒冰,你是袁崇煥之女,現(xiàn)在明白你的父親是怎么死的了嗎?他和孫傳庭一樣,身為軍隊主帥,沒有死于外敵,而是被這京城之中的昏君、奸臣構(gòu)陷而死的”。
蔣明溪臉色蒼白,他記起這個聲音了,當年長白山深處的夢魘,也明白素白色信箋上圖案的意思了,明月出大海,拜月教,龍圖海,這個大魔頭竟然沒死,當年幾萬人的軍隊竟然都沒殺氣他?
聲音接著道:“這下面的人,皆是你的殺父仇人,當年袁崇煥被千刀萬剮,京城之人爭相喝其血,食其肉。寒冰,現(xiàn)在正是你為父報仇之時,殺光他們,殺光他們”。
寒冰額上青筋隱隱暴露,眼眸變?yōu)樯罹G色,一腳將蔣明溪踹下房頂。
“放箭”蔣三叔大喝一聲。
“住手”蔣明溪絕望的叫到。
龍圖海的身影雙臂高揮,一陣奇大的力道襲來,射出的箭紛紛被彈回,慘叫之聲不絕于耳。
蔣明溪當年領(lǐng)教過拜月教主的神功,別說幾百名的府兵,就是當年的軍隊,不也全軍覆滅了嗎?一時急火攻心,口吐鮮血,頓覺天旋地轉(zhuǎn),不省人事了。
等蔣明溪醒來時,已在自己房內(nèi),猛地起身,卻天旋地轉(zhuǎn),進屋的一名婢女驚呼一聲,扶住了他。
“外面怎樣了”蔣明溪急切的問道。
“外面什么怎么了”婢女奇道,隨后反應(yīng)過來,說道:“小少爺,你都昏迷三天了,外面早收拾完了”。
“什么叫收拾完了”蔣明溪問道。
就是那些官兵的尸體啊,都被抬走了。
“都抬走了,死了多少人?”
“都死了”
“都死了?”
“是啊,那個院子里的人,除了您,都死了”婢女小聲說道。
“真是太可怕了,人人都說是妖人所為,咱們府真的來了妖人嗎?”
“我父親、母親呢?”
“老爺、夫人沒事,夫人受了驚嚇,在屋里養(yǎng)著呢,老爺為三老爺出殯去了”。
“你說什么,三叔他”
“三老爺也沒了,今天他出殯,府中的男丁都去了”婢女小聲說。
“寒冰她”蔣明溪脫口問道,有默然不語了,還用說嗎?一定走了。
“后來就再也沒見到小少奶奶,不過,他們都說小少奶奶也是妖人,小少爺,這是真的嗎?小少奶奶要是妖人,平時怎么會誰都欺負她呢?”婢女好奇的問道。
“誰都欺負她?”
“也不算欺負啦”婢女自知失言,吶吶的說:“反正總在背后說這個那個的,小少奶奶挺憋屈的”。
蔣明溪躺了不知多久,起來又如何,環(huán)顧空蕩蕩的屋里,再也不會有寒冰的身影。
寒冰,自己那么喜歡她,本以為得到了,最終還是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