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放心東海的戰(zhàn)況,擔心會有什么重大的反轉(zhuǎn),原本打算留半個元神在某一位侍女或者東羽的身上,但后來想了一想,我現(xiàn)在又不是九重天的白澤,為什么要這么關(guān)心這場戰(zhàn)役,它現(xiàn)在也不是我的責任,再加上小六又不在東海,我也不需要如此的擔心,所以我便完完整整地出發(fā)了。
臨走前,東羽請我喝了一次酒,這次是他主動邀請我的,我可沒有半分的逼迫他。
而這次的見面,不知為何,我感覺東羽像是比從前更加的憔悴,臉上的烏青似乎擴散到他的整張臉,兩頰凹入,手上的骨骼也比從前顯眼,我看著他的樣子不敢言語,有一點被嚇到,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反應。
“看你這樣子你也要去西澤了?”他先開的口,臉上的笑容很僵硬,看出來是擠出來的。
我點了點頭,道:“我不放心我的小徒弟?!?p> 他也點點頭,拿起桌上的梅子酒慢慢地喝了起來,也許是嗆到了,我不知道,他掩口咳了起來,蒼白的臉因為劇烈的咳嗽而漲紅,有了些許的氣色,我輕拍他的后背,看著他的模樣,總感覺哪里的不對勁,于是我暗自用法力查看究竟,發(fā)現(xiàn)他居然受了很嚴重的內(nèi)傷,經(jīng)過上一次的事情就幾乎要了他半條命,這一次......
我顯然不悅,畢竟是我多年的好友,被人傷成這個樣子我實在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好不容易停下的咳嗽,轉(zhuǎn)頭看看我,笑了笑。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我沒說什么,只是嘆了一聲,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以為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悄悄的將剛剛掩口的手放到身后迅速地摩擦了一下衣服,然而眼尖的我卻看見了他掌心的那灘血。
他不想我多說什么,我也假裝沒看見什么,和他寒暄了一會兒,聊了一會兒從前的事情,眼見太陽快從海平面上冒出來,天空的顏色慢慢點淡去,最后變成了魚肚白,我也準備啟程了。
“有時候我真的很感謝父神讓我管理東海這個地方,它真的很美?!睎|羽笑著說道。和我聊了一會兒,他總算有些精神,只是不如我復活后與他第一次聊天時的模樣,我再也看不見從前東羽的影子。
若說那日從前的東羽隱藏在他的內(nèi)心深處,那現(xiàn)在的從從前的東羽就是完完全全沉睡在他的內(nèi)心深處,生死不知。
我知道他還沒有講完,喝了一口他帶來的桃花釀,雙眼直溜溜地看著他,等待他繼續(xù)說下去。
又是一陣咳嗽,這次他用酒把它順下去:“盛綿,我累了?!?p> “我想我兒子了”
他仍苦笑道。
“東海這個地方真的很美?!彼詈蟾袊@道,然后就沉默,遙看無根的天空及大海。
鵝黃的太陽從海面冒出,波瀾不驚的海面浮著太陽長長的影子,魚肚白的天空染上一抹橙黃,海面上點綴著點點滴滴的光點。
我喝下一口桃花釀,不知為何這甘甜的酒水到嘴里卻是如此的苦澀。
“想他就把他帶回來?!?p> “盛綿你不懂。”他淡淡地道。
他說我不懂,我也隨他去了。隨便吧。
我站起身,轉(zhuǎn)身離去:“我?guī)滋旌缶蜁貋?,等我回來再陪我喝酒?!?p> “好的?!彪S著我的離開,東羽的聲音慢慢遠去:“我等你?!?p> 我走下了山,在山腳到地方看向山頂,東羽已經(jīng)不在那個地方了,而太陽也早早掛在天上,一片祥和的藍天白云,那抹鵝黃不復再見。
我一向都不是一個感情豐富的人,不如那些詩人四處哀嘆吟詩,但不知為何我又嘆了一聲,隨后便真的頭也不回地走了。
不過短短半個時辰的時間我便到達了西澤。
西澤大地是狼族的棲身地,這個地方很神奇,它雖然不如九尾狐族的青澤有濃厚的仙氣圍繞,但是卻是一福地。這里雖然看上去寸草不生,但是在西澤大地的西山卻是土地肥沃、草地翠綠、樹木挺拔,生物繁多,靈氣十足,因此許多的動物或者樹木因此有了意識,化為妖。
九重天有一傳言,說西澤是被上古的饕餮詛咒的地方,但西山卻是女媧娘娘最喜愛的地方,有了女媧娘娘的保佑,因此西山是一福地,上古時期有不少族裔都希望可以占有這地,但善戰(zhàn)的狼族卻可以在各種的戰(zhàn)爭中獲勝,因此又有了一個傳說,就是居住在西山的狼族才是女媧娘娘最愛的族裔,也因此女媧娘娘愛屋及烏,才喜歡西山這個地方。
但我再次踏足這個地方的時候,西山已經(jīng)不再是西山了,它已經(jīng)面目全非、千瘡百孔,山上的靈氣被渾濁的魔氣取代,黑色的瘴氣充滿了整座山,精靈妖精們半死不活地癱軟在地,為狼族而戰(zhàn)死疆場的族人的尸體躺在地上,布滿了一地,個個死狀凄慘,身上都充滿了大大小小恐怖的咬痕。他們所有人的眼睛都大大地睜著,看著眼前的空虛卻面目猙獰,嘴巴大大地張著,嘴里的獠牙還帶著血跡,已經(jīng)不知道是自己的血還是敵人的血。
樹木不再挺拔,樹葉草地不再青翠欲滴,樹木枯竭、山上原來的綠衣變成了漆黑青翠欲滴,滿目蒼夷。
我看慣了這凄慘的畫面,所以沒什么感覺,頂多就是慨嘆一下狼族的凄慘。
還有,感謝小六是天族的孩子而不是狼族的勇士。
我蹲下身,伸手觸摸一下土地,感受一下它的靈氣是否還在。
我閉上眼睛,嘗試用元神感受,但很可惜,這地死了。
我站起身,心想:真不知女媧娘娘此刻的心情是什么。
耳邊突然傳來尖叫聲,我條件反射地順著發(fā)出聲音的方向看過去,看見一只只剩下一半身體的燭龍舉起大刀,正準備向一個小洞砍去。
千鈞一發(fā),我一個訣閃到小洞前,護住了小洞,提腳把那燭龍刀武器踢去,然后順手掐住那燭龍刀脖子,等他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另一只手已經(jīng)穿過他的身體,手中拿著的正是他的心臟。
我用力一握,他的心臟立即化為粉碎,再將他尚熱的尸體向旁邊扔去。他僅剩的一只眼睛睜的大大的,一半的臉依稀能看見他驚訝的表情卻沒有什么看見死亡時的恐懼,我猜他應該還沒有意識到我是怎么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的便被我殺死了。
血腥味彌漫開來,我感覺到臉上的濕潤,我知道他的血崩到我的臉上了。我厭惡地皺起眉頭,轉(zhuǎn)過身來,問:“你有毛巾嗎?”卻沒看見人的存在。那那個東西在攻擊什么?難道他另一只眼睛是瞎的?
“姐姐姐姐,我在這里?!敝赡鄣穆曇羰峭聜鱽淼?,我低頭一看,是一個小男孩,頭頂上頂著兩只小小的,毛茸茸的灰色狼耳。
“小孩,你有毛巾嗎?”我問道。
小孩看見了剛剛?cè)绱舜直┭鹊漠嬅娴挂矝]有失去理智,他倒是很乖巧地搖搖頭,道:“沒有,但我的衣服很干凈?!闭f完還很冷靜地將自己殘破不堪的衣服的袖子撕下來遞給了我。
我救了他一命,這袖子也算是對我的報答,所以我也毫不客氣地接了過來:“謝謝。”還很禮貌地和他道謝。
果然是狼族的孩子,天生便勇敢堅強,又或者是很會假裝勇敢堅強:“小孩,你怎么全身發(fā)抖啊?”
小男孩尷尬地呵呵一笑,道:“我被剛剛那怪物嚇到了。姐姐,你好厲害呀,居然不用武器就把那怪物殺死了,比我們狼族最厲害的勇士都厲害,你是神仙嗎?”
我蹲下身子,沒有回答那小孩的問題,反而問道:“小孩,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說完,我看見了他脖子上的銀項鏈,因為衣領(lǐng)擋住了部分項鏈上的圖案,但我還是依稀看見了,那時用刀刻的狼圖騰,是皇室的代表。
“我目送你回去吧?!蔽腋目诘馈?p> 狼族小皇子居然逃亡到此,看來整個狼族已經(jīng)陷入混亂了。
“要不咱們再次別過吧?!蔽以俅胃目诘?,說完便站起來,轉(zhuǎn)身就走,但沒想到被人拉住了衣角,我扭頭,看見小孩子有些害怕,他雖然害怕卻裝作一副勇敢的模樣試探道:“要不姐姐來我家吧,這里危險,我可以保護姐姐的,我的父親也會保護姐姐的。”
我突然間想起了小六,我想如果我在這里碰見的是他,他會有什么反應?他肯定不會喊救命,他會拿起身邊的東西當作武器然后與那燭龍決一死戰(zhàn),即便我救了他,他也只會很客氣的說謝謝,然后很冷靜地和我說:“我想活?!?p> 然后我又在想,如果是小六,他看見這個有需要的孩子,他會怎么做?
最終,我還是轉(zhuǎn)過身,低頭和小孩說:“你家在哪里?”
小孩很開心、很自然地牽起我的手,道:“我?guī)闳?。?p> 我又再想,如果是小六,他肯定不會主動牽我手。
一路上,小孩問了很多問題,我沒打算道出我的真實身份,所以胡亂編造了一些謊言出來。
“小孩,我把全部東西都告訴你,你別再問了。我是一只在人間修煉的狐妖,沒有師父,沒有朋友,沒有父母。因為只有自己一個人,所以我必須變得非常厲害才可以保護好自己的性命,不然我就會被其他的妖怪殺死?!?p> “那姐姐你孤獨嗎?”小孩天真的眼睛看著我,看來他是相信了我所說的話。
我認真地想了想,嘴角微揚,道:“不會。每天都要修煉法術(shù)和練武功,哪有時間孤獨?”
小孩嘻嘻地笑道:“那我是不是姐姐的第一個朋友?”
我隨便應了一聲,然后他就很興致勃勃地介紹什么是朋友還有朋友有什么用,又和我說他和他的朋友怎樣怎樣怎樣,一路上就聽他說,而我則時不時嗯幾聲便可。他越說越興奮,握著我的手的力氣也不如剛剛的大力,估計已經(jīng)把剛剛發(fā)生的事拋諸于腦后。
穿過一個結(jié)界來到了狼族現(xiàn)時的棲息地,這里的環(huán)境倒是比外面好多了,但是傷者和戰(zhàn)火的痕跡還是遍布四周。
他領(lǐng)我?guī)У搅艘粋€王府前,我停下腳步,他拉了拉我,問:“姐姐,你怎么不走了?”
“小孩,你究竟是誰?”我明知故問,假裝驚訝地說。
“你管我是誰,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毙『⒂掷死?,又道:“我父親教我,一旦別人幫助了你就一定要涌泉相報。我現(xiàn)在只是一個小孩子,什么都是父母給的,所以什么都不能給你,因此只能把自己給你了?!?p> 我挑眉看著小孩,更加不想進去了:“這也是你父親教的?”
小孩單純地點了點頭:“我父親就是這樣娶了我的母親。”
“...”
“小孩,姐姐心懷天下,事已至此姐姐要去拯救世界了,再也不見?!闭f完便想掙脫小孩的手,沒想到那小孩的手居然如同螃蟹鉗子一樣,怎樣也掙脫不開,我也不敢用力,生怕一不小心便將他的手臂扯斷。
此時此刻我真的很后悔救了這個小孩,早知如此就讓那燭龍把它殺了算了。
“小少君,您終于回來了,您快嚇死少夫人了。”門突然間打開了,我愣在原地,心想完了。
小孩扯著我,笑嘻嘻地和那開門的老人道:“嬤嬤,是這個姐姐救了我,我要以身相許?!?p> 不但我愣在了原地,那嬤嬤也愣在了原地。我們兩個對上眼,又將目光移向那天真爛漫,不知自己說什么,一直笑呵呵的小孩,然后抬頭再次對上了眼。
進入府中,嬤嬤和小孩領(lǐng)我到大殿。
“母親!”小孩一見他的母親,一邊大喊一邊小跑過去投入母親溫暖的懷抱,那母親也是緊緊的抱著小孩不放,眼中擔憂害怕的淚忍不住流了下來:“你到哪里去了,為什么要偷偷跑出去?你快嚇死母親了知不知道......”
“母親對不起,我錯了。是因為我聽說木木的母親在外面所以我才偷偷跑出去想將木木的母親帶回來,不然木木每天都在哭,我不想她再哭了?!闭f完,小孩開始嗚咽起來:“母親母親,外面真的還可怕好可怕。幸好那個姐姐救了我,不然母親可能以后都見不了我了?!?p> 那位母親,其實我知道她是誰,她是狼族少君的妻子童童,童童將小孩抱起,安撫了幾句,走到我身邊道:“真的很感謝恩人,若不是恩人舍命相救,恐怕小兒他早就沒命了?!闭f完,便抱著小孩和我微微鞠躬。
我很客氣地扶著她的雙臂道不用謝,這是我的應分。
小孩這時開了口:“母親母親,我長大了以后可不可以娶姐姐?”
童童愣了一下,看著我笑了笑,又轉(zhuǎn)頭對著小孩道:“那木木怎么辦?羿生不是喜歡木木的嗎?若娶了姐姐,那木木怎么辦?”
小孩很認真的思考,像是想到了什么,很自豪地道:“那我就娶姐姐為正妻,木木為小妾。”
我呵呵地笑:“童言無忌,童言無忌?!?p> 童童也笑著道:“那木木可不就難過死了,因為這樣就代表你心里不是最喜歡木木?!?p> 小孩又很認真的思考了一下,又突然間很自豪地道:“那就木木是正妻,姐姐是小妾?!?p> 氣氛突然間凝固,所有人都很尷尬地看著我,誰也沒想到他們的小少君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當然,除了沾沾自喜的那位小少君。
我仍舊呵呵地笑道:“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不過說起來羿生這個名字還真有趣,我猜他們一定會生另外一個孩子,而那個孩子肯定會叫羿世。
羿生被那嬤嬤帶走了,童童則留下來和我聊了一會兒,來來回回其實和羿生問的一樣,而我的答案也和回答羿生的一樣。
看得出來她是個很單純的人,我也知道了這個孩子的性格智商隨誰了。
“抱歉恩人,這里剛經(jīng)歷戰(zhàn)亂,物資緊張得很,也沒有什么東西可以報答您。要不恩人,您留下您的性命及居住的地方,若他人狼族恢復往日的光彩定然遣人送大禮于恩人?!彼茯\,雙手緊緊握著我的雙手,雙眼恨不得觀察我臉上的所有細節(jié),將我的模樣牢牢刻在心中。我有些不太習慣這種熱情,借著喝茶的借口掙脫開她的手。
我現(xiàn)在也知道這小孩牽手的習慣是隨誰了。
“我無父無母,因此也沒有姓名?!蔽译S口一說,吹了吹熱茶,喝的時候眼角看見童童的眼睛突然間紅了起來,眼眶中有淚水在打滾,我被她這突如其來的情緒嚇到,不小心嗆到,放下茶杯掩口咳了幾聲,問道:“您怎么了?”
“恩人?!彼淖ψ佑肿プ×宋业氖郑骸澳昙o輕輕,看上去不過五百歲,沒想到您居然無父無母,若不介意,我愿意成為您的母親。”
“...”如果要算上上輩子,我恐怕比眼前這剛成為母親的女孩大了不知多少倍,世上所有人,就連天帝見我都要禮讓我三分,如今上一秒被人當妻子小妾,現(xiàn)在又被人當女兒,我也是暈了。
我聽說過虎落平陽被犬欺,但也沒聽說過被欺成這幅樣子的。
我呵呵地干笑道:“夫人客氣了,真真客氣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