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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美璇璣正

第3話·中 水邊麗人

有美璇璣正 梨白如雪 3606 2021-04-20 18:55:50

  觀音婢扶在石雕旁,氣喘微微,轉(zhuǎn)而思道:阿耶既已望見,逃之何益?此般想著,心底懊悔不已,以致整個上午耿耿于懷,無意出游。

  午膳后,長孫晟經(jīng)過回廊,見觀音婢坐亭臨帖,因是駐足。

  花影前,稚嫩的身形初現(xiàn)三分麗姿,粉潤的面龐漸暈一抹玉致,兩顆杏眼靈動而深邃,一枚玉鼻挺秀而精巧……思及蕭公之言,輕聲嘆息。

  阿梨研墨,見主人過來,俯首行禮:“郎君。”

  觀音婢聞見,臉色尷尬,落筆于玉枕,故作笑問:“阿耶無須陪客耶?”

  “汝兄?jǐn)y世民會友,晡后而歸。”長孫晟道,復(fù)問,“上巳佳節(jié),何不同去游玩?今有小娘子玩于洛水?!?p>  “郎君皆好騎射,未免以我累贅。”

  “上午何不入閣?若無記錯,汝曾欲結(jié)識世民?!?p>  觀音婢故作淡然:“不欲也?!?p>  長孫晟揶揄笑道:“是耶?”

  果然,觀音婢滿臉通紅,犟嘴道:“本以阿娘彈曲,及見阿耶宴客,故而退走?!?p>  長孫晟暗笑:“今日再見,可曾改觀?”

  策馬揮鞭的英武身姿與橫抱琵琶的儒雅身影相繼闖入腦海,觀音婢的回答模凌兩可:“《胡笳十八拍》實所妙絕?!?p>  長孫晟忍俊不禁,也不欲再戲。瞥見案上的《名姬帖》,笑問:“世人皆好王字,五娘卻習(xí)衛(wèi)夫人之帖,何也?”

  “衛(wèi)夫人書嫻如玉樹,穆若清風(fēng),為天下一絕。王右軍幼習(xí)其字,乃成一派。兒以為若習(xí)王字,當(dāng)先學(xué)衛(wèi)氏,或有益處?!?p>  “習(xí)字在于氣也,五娘此想甚好?!遍L孫晟雖為武將,卻頗好文史,對子女寄情翰墨大為贊賞。

  洛河,古稱雒水,乃黃河右岸重要支流。黃河與洛河交匯之處——河洛地區(qū),居天下之中,孕育出燦爛的河洛文明。如伏羲受河圖啟發(fā)畫出八卦,黃帝于此修壇沉璧,伏羲之女溺于洛水化為洛神;又如司馬遷在洛陽受命寫《史記》,班氏兄妹在洛陽著《漢書》,陳壽在洛陽撰《三國志》;再如散文先河《尚書》、首部詩歌總集《詩經(jīng)》、小說的開山之作《周說》等等,譜寫出一篇篇華麗的河洛文化……

  河洛地區(qū)以洛陽為中心,其國都文化連綿不斷,曾為七朝舊都。北魏孝文帝拓跋宏為行漢化更是遷都至此,而長孫氏為北魏皇族后裔,故洛陽亦其祖籍,淵源頗深。

  無忌及世民午膳后走馬至洛浦,與柴紹等人匯合后轉(zhuǎn)去河邊策馬。

  世民飛奔于前,見眾人落后,因減速而行。行在青山綠水間,世民頓覺暢快,見無忌跟上,大笑:“早知洛陽居天下之中,如此秀麗春景,妙哉!”

  “我洛陽山河拱戴,形勝甲于天下?!睙o忌朗聲笑道。

  柴紹追上來,亦笑:“世民莫如常住洛陽,往后可常同游?!?p>  “我娘不許,今次小住已屬不易。”世民搖頭笑道。

  “是也。唐國夫人半刻離不得你,往后娶妻如何了得!”

  “阿娘若是不喜,不娶也罷?!卑⑿秩⑵藓螅⒛锊⒉婚_心,世民大為不解,今柴紹一提,豁然開朗。

  柴紹大笑:“傻小子,切莫言之過早,會有娶妻忘娘之日?!?p>  眾人哄笑,世民欲與爭辯,一人指道:“彼者為誰?”

  眾人看去,竟是秀寧幾人騎馬馳過,連聲呼之。

  秀寧聞見,掉馬過來,笑道:“本欲游玩洛陽城,可巧遇見爾等。”察覺柴紹投來目光,快速別過頭去,恰見無忌望向佛慧,因為引薦:“此我表妹也,亦我長嫂女弟?!庇窒蚍鸹劢榻B了無忌等人。

  佛慧的目光收回,連忙施禮:“長孫郎君萬福?!?p>  無忌叉手問好:“幸會獨孤娘子?!?p>  簡單寒暄后,秀寧等人遂與同行。

  “今日真巧?!笔烂竦揉嵱^音跟上,打聲招呼。

  “嗯。”鄭觀音頷首答道,聲音柔和。

  世民略踟躇,提醒道:“我是李世民?!?p>  鄭觀音靦腆一笑:“花朝那日……多謝郎君相助?!?p>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世民連道,心里略感失落。欲提舊事,又恐尷尬,故而不語。

  行了片刻,眾人停至一處幽靜草地休憩。略一合計,娘子們留守鋪席,郎君們采果打獵。世民背弓沒入樹林,一路獵到幾只野兔雉雞。

  穿過樹林是一片延綿小河,極目望去,耕牛埋頭在對岸啃草,牧童坐在坡上吹笛。收回目光,近岸清水間,三五個小娘子結(jié)伴在河中梳洗,烏黑的長發(fā)如墨滴落入水中,擴(kuò)散而開。

  世民牽馬徐行,難得有心欣賞山間的淳樸風(fēng)情。下過小坡,望見兩位裝扮不似平民的小郎君躬身摸魚。

  “阿梨,務(wù)必守住那頭。”觀音婢悄道,眼睛卻盯在水中。

  原來習(xí)字后,觀音婢一人無趣,遂來河邊弄水,見一魚流連石縫間,擺著翻白的魚肚,玩心大起,意欲捕魚。只見觀音婢屏氣凝神,瞄準(zhǔn)時機(jī),雙手圍截。不料游魚察覺,躍起魚身,潛入水深處。說時遲那時快,觀音婢來不及驚呼,一支飛羽扎入水中,河面霎時暈開猩紅一片,騰起陣陣魚腥味。

  觀音婢連箭帶魚提起,驚魂未定,婢女在耳邊道,“五娘,彼有一郎君……”

  觀音婢望過去,竟是李世民!驚詫之下,忙令婢女穿靴。

  話說魚躍水面時,世民眼疾手快,拔箭射之,意欲相助。及見小郎君于花朝見過,因是上前。

  “世民與小郎君曾有一面之緣,今日再見實乃三生有幸!”

  觀音婢一陣窘迫,莫非昨日他見自己窺視?臉頰微紅不知言語,故作詫異而望。世民遂將花朝所見相告,卻未提花下起舞,恐其誤會自己尾隨于他。

  “哦!”觀音婢聞之安心,抱拳笑道,“見過世民兄。”

  “幸會幸會!”世民亦抱拳,因問,“小郎君如何尊稱?”

  “我……”觀音婢略有犯難,靈機(jī)一動,脫口道,“賤名長孫無逸。”

  “長孫無逸?”世民略感驚喜,偶聞無忌提及此弟,怪道二人眉眼相似,欣問,“莫非郎為無忌之弟?”

  觀音婢后悔莫及,正欲否認(rèn),轉(zhuǎn)而思道,長孫之姓不多見,且李世民既在此處,則阿兄必在附近,未免節(jié)外生枝,只好應(yīng)下:“正是。”

  未料無忌之弟生得如此粉面,絲毫不輸其兄風(fēng)采?!罢媲?!我等正于附近,汝兄亦在,我攜汝前去!”既是無忌之弟,世民一見如故,拉著就走。

  觀音婢連忙抽手,欲拒又恐生疑,因笑:“煩請世民兄引路?!?p>  世民欣然領(lǐng)著二人返回,眾人皆已歸來,無忌等人正在生火烹食。

  “無忌,此何人哉!”世民興沖沖朝無忌喊道,觀音婢朝望來的眾人抱拳致敬。

  無忌正對火吹氣,抬首一見妹妹,倒吸一口煙氣:“觀……咳咳……”一旁炙肉的佛慧見狀遞過絲帕。

  “阿兄!”觀音婢快步過去替兄長拍背,眼神卻在暗示。

  世民笑道:“無忌兄弟果然感情深厚。”

  “兄弟?……”無忌一臉狐疑,看一眼世民,又看一眼妹妹,見妹妹目光凜冽,心中了然,因笑,“是也!五郎體弱,不常出門,不料在此遇見,著實意外……”

  “當(dāng)真巧了!”秀寧笑道,“莫非冥冥之中我等有緣?”見柴紹表情錯愕,后悔失言。

  “阿姊此言有理,若非有緣,我豈會再見無忌之弟?”世民從腰間蹀躞取佩刀削果,遞予觀音婢。卻見秀寧柴紹不時對望,表情有別平常,心底微微納罕。

  眾人休整后,三兩成群地去河邊騎馬。阿武牽赤焰至,世民起身欲去,見鄭觀音坐席不動,因問:“豈不同去?”

  鄭觀音低眉笑道:“我……我不擅騎馬……”

  “我可教汝。”若在平時,世民不喜語與娘子,總覺她們怯弱畏縮,不如郎君灑脫爽快。

  鄭觀音猶豫再三,仍是搖頭:“我不去了……多謝。”

  一旁牽馬的觀音婢望見,嘴邊一記輕笑,遂翻身上馬,揮鞭而去。行了片刻,忽見阿兄與獨孤娘子并行于前,遂去跟上。見他二人閑話,因是慢行,只遠(yuǎn)遠(yuǎn)跟著。

  “其實,我曾見過你。”

  “是耶?”

  “嗯!”佛慧連連點頭,憶道,“我曾去姑祖母家,有日經(jīng)過阿舅書房,爾等正在研習(xí)《商君書》……”見無忌哦了一聲,又道,“猶記郎有一言‘夫秦強也商鞅,亡也商鞅。彼商鞅勸農(nóng)耕、明法令、尚軍功,故秦獨霸于天下;而商法嚴(yán)酷苛刻,違禮義之教,敗常倫之化,積民惡之怨,故秦傳二世而速亡’……”

  無忌神色略顯驚訝,轉(zhuǎn)首看向小娘子。只見她臉龐秀美,肌膚若雪,兩彎遠(yuǎn)山眉時而飛揚,一雙丹鳳眼不時欣笑,明媚而清亮,仿佛點上春日的斑斕。

  無忌險些忘記移開目光,只聽耳邊連珠落地,慷慨陳詞:“昔者我以商鞅一介布衣,革法明教,大治秦國,其功如山岳,為法家之雄才?!比缬竦那文樛^來,似日邊晚霞,目光專注而欣佩,“直至聽郎一席話,乃解我惑?!?p>  在她將要偏頭時,無忌望向別處,掩飾自己的失禮:“何惑也?”

  佛慧知他清高,并不為意,侃侃而談:“司馬遷盛贊曰‘鞅去衛(wèi)適秦,能明其術(shù),強霸孝公,后世遵其法’,商鞅雖死,其法猶存,然秦以滅六國之強卻亡于陳涉之草芥,何也?及聞汝之言,方得解惑……”

  “哦……”無忌神色淡然,驅(qū)馬向前馳騁。

  佛慧以其無意相談,微感失落,緊跟其后不舍追問:“我見你論辯嚴(yán)謹(jǐn)、識見著遠(yuǎn),平日喜讀何書?”

  觀音婢望著跑遠(yuǎn)的二人莞爾,忽聽一人背后發(fā)問:“無逸何故發(fā)笑?”循聲望去,李世民騎馬立于身后,目光搜尋其旁,笑問,“觀音姊何不同來?”

  “伊不喜騎馬?!倍瞬⑴哦?。

  “我見你們熟絡(luò),舊相識耶?”

  “去月花朝路遇而已……”

  觀音婢頷首:竟與我同日相遇……“其實三年前也曾見過?!闭儐?,又聽李世民道。

  觀音婢恍然一笑:“原來如此……”

  “然伊已忘我?!?p>  “爾為之傷心?”觀音婢調(diào)侃道。

  世民驚詫,搖首:“忘了也罷。因是舊時友,故覺親切。”

  “既是如此……”觀音婢冷笑一聲,語氣驟冷,“世民兄何不親近‘舊友’,跟著我這‘新友’作甚?”

  世民不明所以,一臉茫然:“無逸此言何意?”

  話剛出口,觀音婢自覺失言,暗惱自己何必在意“舊友”、“新友”,那李世民與誰親疏干她何系?然若換作他人,她或許不會在意,偏是那鄭家小娘子。

  “我隨口一說?!庇^音婢沖他僵笑,猛地一揮鞭,飛馳向前,扔下世民愣杵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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