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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美璇璣正

第7話·中 避暑汾陽

有美璇璣正 梨白如雪 3706 2021-04-20 19:06:24

  “何不令我拆穿咄吉?”回家路上,秀寧問道。

  “咄吉此次勢在必贏,故于五木作手腳。若不遂其意,日后必糾纏不休,變本加厲?!笔烂窠忉?。

  秀寧點頭,因笑:“幸好史籍未載石之所在。”

  世民揚起嘴角:“然高歡其典本事實也,其石不知所終而已?!?p>  “高歡不敢稱帝,其石斷不現(xiàn)之于世。依我所見,彼石或藏晉陽宮。且別忘了,晉陽宮者,高歡所居也。”

  “即便如此,北齊亡后,周隋更替,石難存矣?!?p>  秀寧點頭:“此次輸良馬,咄吉豈敢再與爾博戲?”世民得意一笑。

  至家后,世民將藥方交予阿娘,告之所遇。

  “滎陽郡夫人誰者?緣何未聞其人?”

  “滎陽郡夫人高氏,司馬消難妻也,齊兩國大長公主,神武帝高歡之女,周靜帝司馬皇后生母,”見世民姊弟滿臉生疏,竇氏笑道,“亦汝友無忌之外族祖姑也?!?p>  世民恍然,隨即惑道:“然無忌未曾提及?!?p>  “此事說來話長?!备]氏解釋,“司馬消難其人反復(fù),在齊頗敬長公主,入周便相棄薄。昔赴外州,司馬消難只攜新寵,留高氏及三子于京。高氏以其不顧妻子,勸先帝防之。時先帝作相,司馬消難與尉遲公舉兵討伐,兵敗投陳,高氏母子因此獲免。開皇九年,南陳亡,司馬消難貶為樂戶,不久獲免,羞慚而死。因其幾經(jīng)易主,世人皆譏之,每言反復(fù)必以司馬消難云。高氏羞慚難已,閉門謝客,后徙渤??ぁJ枪手呱跎??!?p>  “原來如此,怪乎不得聞?!毙銓庯嬛鴿{酪,微微點頭。

  “說來另有一事,”竇氏銜杯潤唇,乃道,“高氏幼女司馬令如,開皇九年為人所掠,不知所終也?;蛞蚴矗し蛉顺D昃油?,極少回京?!?p>  “莫非……彼婦即高氏幼女?”世民疑道。

  竇氏搖首:“高氏女今若尚存,當(dāng)已三十有余。彼婦不過二八之年,其年不合?!?p>  秀寧亦惑:“莫非其女乃由彼翁所掠?”

  世民橫她一眼:“彼翁心善,不受錢財,且人夫婦和睦,豈是掠賣人邪?”

  “若無實證,慎莫妄言?!备]氏誡道。

  世民、秀寧正色道:“是?!?p>  幾日后,咄吉遣人送駿馬至府。突厥馬果然優(yōu)良,李淵愛馬,見而愛之,遂養(yǎng)于府。

  竇氏幾次勸道:“楊廣好鷹愛馬,郎之所知也,宜將此馬進御,不可久留?!?p>  李淵不舍駿馬,面色微沉:“好馬難得,獻出豈不可惜?”

  竇氏知其不舍,提醒道:“若為人所告,必累自身,得不償失。”

  李淵益不悅:“娘子畏首畏尾,淵無所懼。若當(dāng)獲罪,必不累及娘子!”

  竇氏看他一眼,仍道:“愿公熟思之?!?p>  見妻子執(zhí)意,李淵跽坐而起,恚道:“取悅皇帝又當(dāng)如何?某為官二十載,至今不過養(yǎng)馬人!說甚么必為人主,本是術(shù)士誑語,何必自欺欺人!”突來的怒火焦灼全身,攪得人心煩意亂往來打轉(zhuǎn)。李淵竭力抑怒,倏忽立住,背朝竇氏:“昔為功名,我舍宅立寺,進獻舍利,造請逢迎,小心種種。如今年逾不惑,自知天命已定,惟愿安身立命耳……”一聲嘆息落在心間,分明夾著些許不甘,終知莫可奈何,因轉(zhuǎn)身揖道,“權(quán)當(dāng)娘子所托非人,淵在此謝罪!”

  竇氏張了張口,望著決絕而去的身影不復(fù)挺拔,良久僵住。一絲苦澀涌上心頭,垂眸喃喃道:“我之適汝,何曾只為復(fù)仇……”

  北巡途中,皇帝駕幸汾陽宮。自登基起,皇帝無日不治宮室,兩京及江都,苑囿亭殿雖多,久而生厭,每次游幸,左顧右盼,無可稱意者,渾身不適。

  早在前年,皇帝敕建汾陽宮,去年北巡幸于此。如今復(fù)幸,皇帝已然生厭,欲擴汾陽宮,于是親覽天下山川之圖,以求勝地。及見天池盛景,欲環(huán)天池營宮室,遂令張衡與紀(jì)弘整備好圖紙。

  這日,張衡等奉圖紙奏之。皇帝覽而大悅,當(dāng)即下令開始營建。紀(jì)弘整得令,張衡卻默立不答?;实鄄煊X,因問:“御史大夫有何高見?”

  張衡回神,猶疑再三,啟道:“比年勞役繁多,百姓疲弊,伏愿至尊少征役,惜百姓……”

  “放肆!”皇帝拍案怒曰,“我乃皇帝,安不得修宮之自由?”

  “望至尊三思……”

  “出去!”

  張衡垂首,遂拜而退。皇帝冷哼一聲,朝紀(jì)弘整道,“張衡自以由其計畫,令我乃有天下。蓋因恩禮甚厚,伊自驕耳!當(dāng)以遣出,”因?qū)に既ヌ?,“榆林地遠,左遷衡為郡太守,不見當(dāng)前,是為清凈!”

  張衡一言不慎,由御史大夫降為郡太守,紀(jì)弘整豈敢相勸?因連連點頭,未置一言,唯恐無辜獲罪。

  “大家,樂平長公主覲見?!奔凹o(jì)弘整出,殿前侍者入告。

  皇帝頷首,未幾,樂平長公主入來問安?;实圪n座,問道:“阿姊有事欲奏?”

  樂平長公主道:“妾府有女柳氏,年已長成,姿色美艷,留作掃除之隸,實在可惜。至尊方幸行宮,恐人手不足,妾愿獻之,以充左右執(zhí)巾櫛者?!?p>  雖為同母姊弟,樂平長公主早年被父母送入周宮,加之皇帝生性薄情,故姊弟二人并非親厚。否則身為長公主,樂平也不必屈尊討好齊王暕,并向皇帝進獻美人,投其所好以博好感。

  若在平時,聞有美色,皇帝必悅之。然其猶自忿于張衡,身為皇帝,萬物之主宰,天下臣民自該任其役使。先高颎等人諷其昏庸也就罷了,如今就連舊僚張衡也敢諷其奢侈,豈有此理耶?

  故皇帝自顧腹誹張衡,道了句:“阿姊有心了。”

  樂平觀其神色,似無興致,亦不便追問之,閑話幾句,遂告退。回至殿中,思來想去,皇帝既無意柳氏女,莫如轉(zhuǎn)送齊王。果然,齊王聞柳氏女美,欣然納之。

  然幾日過去,皇帝記起此事,因問樂平:“柳氏女安在?”

  樂平后悔莫及,不敢道出實情,只道:“柳氏在齊王所……”

  皇帝甚不悅,以為齊王索要,未再詢問。

  這日,皇帝率百官嬪妃游獵,并詔齊王暕領(lǐng)一千兵騎隨入獵圍,意在護駕。

  “朕定獵得肥鹿,予爾作鹿炙?!笨缟像R匹,皇帝笑向帳內(nèi)寵姬。

  貴妃陳婤眉間郁郁:“妾不堪騎馬,未得親睹至尊雄姿,只能于此恭候至尊大獲歸來?!?p>  皇帝好弄文詞,特為后宮自制嘉名。其中,三夫人分別號為貴妃、淑妃、德妃,九嬪則以順儀、順容、順華、修儀、修容、修華、充儀、充容、充華為美名,世婦改為美人、才人,其下女御,各以寶林、御女、采女名之。陳氏由此封為貴妃,貴為三妃之首。

  皇帝挑眉一笑,率眾臣及妃妾出發(fā)。陳氏與緊隨其后的宇文皛四目交匯,郎情妾意,一瞬之間。

  旌旗迎風(fēng)招展,角鼓向天轟鳴,浩蕩之列馳去獵圍,驚得鳥禽四處逃竄,騷動不安。各隊人馬分散而去,皆盼一展身手,獵得肥獸獻于皇帝。宇文皛甩開隨從,掉馬趨至小路,遠望一眼山間玉宇,嘴角漾起一抹笑意。

  燕京山天池傳為神龍所居,開皇年間建祠供奉,人稱天池祠,因祈禱多應(yīng),故求愿者甚眾。然皇帝避暑于此,周圍戒嚴(yán),故此時人聲絕跡。

  曳羅女子手執(zhí)花果,輕步入祠,剛抬腳入門,其后伸出一手,攬之于懷。額上臉間落下濕吻,女子手中花果散落一地,低聲急喚:“三郎……”

  只聽滿腔相思化在唇間,卷起瘋狂之勢,迫得殿門不住喘息,哼著連串吱呀聲,全然不顧驚擾神靈……

  狩獵人馬陸續(xù)返回,因無收獲,宇文皛一路忐忑,心中惴惴。及至營,躊躇帳邊,聽見皇帝與寵妃解釋:“朕尋遍山林,未見野獸之跡,非朕食言也。”

  陳氏撇嘴:“至尊不欲妾食肉,直言即可,何必誑我?”

  皇帝笑道:“未曾誑爾,諸臣亦無所獲,不信爾自觀之?!?p>  “料是畏于至尊,公卿無敢獵獲?!标愂暇镒旌叩?。

  皇帝愛憐一笑,湊至耳旁低語:“臥榻之上,卿不畏我乎?”

  “妾甚畏也?!标愂涎诩w扇嬌笑,望見宇文皛,笑與皇帝,“千牛左右歸矣,如有獵獲,至尊其言無信,”說著小聲道,“妾亦不復(fù)侍寢?!?p>  宇文皛心底松氣,拜至座前,請罪道:“臣騎射不精,空手而歸,請至尊切責(zé)?!?p>  皇帝笑向?qū)欏骸叭梢嗫帐侄鴼w,朕言屬實。”揮手令宇文皛入坐,又在美妃耳邊低語,“今晚朕以卿為獵物……”

  陳氏媚眼如絲:“試看陛下能否追上……”

  皇帝與妃調(diào)笑時,宇文皛佯與蕭矩交談狩獵情形。一人忽在耳邊低道:“宇文三郎非去獵獸,乃為漁艷而去,對否?”

  蕭矩捂嘴低笑,宇文皛轉(zhuǎn)眸看去,榮華夫人蔡氏含笑相望,目光凜冽。宇文皛執(zhí)杯聞酒,低道:“休要胡言!”

  蔡氏放下酒盞,拭嘴輕哼:“欲人勿知,莫若勿為?!?p>  宇文皛欲辯,蕭矩輕扯其袖,低笑道:“此地不宜爭口舌,今晚我不在閣,汝自去縱情‘口舌’……”

  宇文皛唇角一勾,轉(zhuǎn)首看一眼蔡氏,目光不覺落向帔間,笑向蕭矩:“蒙兄承讓,今晚必逞‘口舌之快’?!辈淌侠浜咭宦?,心底甚為歡喜。

  突然,帳內(nèi)舞樂戛止,齊王暕率千騎風(fēng)塵而歸。眾人不覺驚詫,其竟獵獲大量糜鹿。

  “此次圍獵,唯齊王有獲,我兒勇武?!被实弁螂A前的齊王,嘴角似笑非笑。

  齊王拜道:“臣以多幸,隨幸左右,愿以糜鹿獻于至尊?!?p>  “賞!”皇帝揮退之。

  齊王沾沾自喜,再拜而退?;实劾湟曈钗陌~等:“齊王既大獲,爾等因何一無所獲?”

  宇文皛伏地長拜,飛快思索答語,卻聽蕭矩道:“為齊王左右所阻,野獸不得近前,故臣一無所獲。”

  “是耶?”

  宇文皛連道:“是也,臣數(shù)遇獐鹿,然齊王隨從圍追之,臣寡不敵眾,遂失獵物?!?p>  余人皆稱是,皇帝益怒:“怪乎朕無獲,道是暕作怪也!”

  齊王本欲一展身手,拔得頭籌,故遣人驅(qū)獸至勢力之內(nèi)。然鹿非尋常之物,獵鹿更有奪權(quán)之說。加之柳氏女一事,皇帝于是發(fā)怒,暗遣人求其罪失。

  “其后,齊王所為皆事發(fā),自是恩寵日衰,不預(yù)時政。煬帝慮其生變,所給左右,皆以老弱,此是后話?!崩蠇嬌焓置涣I徸尤肟?,瞇眼敘道。

  婢女輕搖團扇,為之驅(qū)暑:“煬帝未免小氣,所獵少于他人輒忌之……”

  “然楊暕多行不義,不足惜矣?!崩蠇嬰p唇緩緩蠕動,良久吐出蓮芯,婢女以白盂接過,又聽她道,“楊氏父子何其相似耶?昔百官朝賀太子勇,楊堅漸生猜忌,使人暗窺楊勇所為,奏聞過失,以求廢黜。今齊王暕獵鹿,楊廣遂起忌心,令人察其罪失,以求治罪。薄情寡義,蓋于斯者?!?

梨白如雪

《舊唐書高祖太穆皇后竇氏》大業(yè)中,高祖為扶風(fēng)太守,有駿馬數(shù)匹。常言于高祖曰:“上好鷹愛馬,公之所知,此堪進御,不可久留,人或言者,必為身累,愿熟思之。”高祖未決,竟以此獲譴。   《隋書·張衡傳》:明年,帝幸汾陽宮,宴從官,特賜絹五百匹。時帝欲大汾陽宮,令衡與紀(jì)弘整具圖奏之。衡承間進諫曰:“比年勞役繁多,百姓疲敝,伏愿留神,稍加折損。”帝意甚不平。后嘗目衡謂侍臣曰:“張衡自謂由其計畫,令我有天下也。”   5.《資治通鑒》:樂平公主嘗奏帝,言柳氏女美,帝未有所答。久之,主復(fù)以柳氏進,納之。其后,帝問主:“柳氏女安在?”主曰:“在齊王所?!钡鄄粣?。從帝幸汾陽宮,大獵,詔以千騎入圍,大獲麋鹿以獻;而帝未有得也,乃怒從官,皆言為左右所遏,獸不得前。帝于是發(fā)怒,求罪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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