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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美璇璣正

第1章 狼煙起 第1話·上 以留余慶

有美璇璣正 梨白如雪 3833 2021-05-04 20:00:00

  宴會依制進(jìn)行著,盧氏坐于東廊席,目光不時望向殿中諸婦。曾幾何時,她也是其中一員,彼時,其夫長孫熾尚在,仕途正盛,甚至皇帝每游江都,留其鎮(zhèn)守洛陽??上攵?,那時她何其風(fēng)光,與眾一品夫人同坐殿中,不輸絲毫風(fēng)光,就連皇后蕭氏,也曾特賜酒,以為褒獎。而今,其夫長孫熾亡,按制,夫亡從子之品,其子長孫安世復(fù)為河南郡陜縣令,故盧氏品秩由正三品降為五品,只能坐廊了。自夫亡后,皇后似忘了她般,昨日遞帖求見,竟未能獲準(zhǔn)。

  想及此,盧氏心中一陣?yán)湟狻^D(zhuǎn)念一想,涼薄之人,從來不念情份,何須在意耶?一陣咳意上來,盧氏掩口,痛苦咳喘著。

  蕭氏聞見動靜,置若罔聞,舉酒向諸婦:“一年未見,吾甚念夫人等,愿諸位順?biāo)?,并,行合禮經(jīng),以成內(nèi)助之賢也?!?p>  司言謁東階上,面西稱道:“賜酒。”階下掌贊承傳:“賜酒。”諸外命婦再拜,起身受觶,坐席飲畢,起身授之諸伎,又再拜,方是就席坐。

  忽地,東廊一陣騷動。蕭氏看去,幾個侍女圍攏而去,因問:“何故?”司言因下階詢問,得知原委后回稟。原來陜縣太君盧氏再拜之時,起身不穩(wěn),幸被人攙扶,這才免于倒地。

  盧氏顫巍拜道:“妾失禮了……”說時咳喘不停。諸命婦紛紛注目,蕭氏不得不正視,因笑:“太君年事已高,情有可原也,快快請起?!?p>  盧氏被人扶于座,蕭氏為示關(guān)切,問道:“太君所患何疾?看醫(yī)人否?”盧氏答道:“多謝殿下關(guān)懷。人老則病多,舊疾而已。妾之羸軀,不過捱日子罷了,該與亡夫相見了?!笔捠险f道:“太君勿言喪氣話,仲熾公泉下有知,必愿太君長壽延年?!北R氏嘆笑:“殿下所言有理,仲熾常恨未與唐公結(jié)為姻戚,如今侄女弄玥許與李家二郎,妾須親見禮成,他日好相告于地下?!?p>  蕭氏面色凝住,問向竇氏:“是耶?”竇氏欠身答道:“是也。次子二郎與季晟公第五女相悅,故我兩家約為婚姻?!笔捠吓e酒笑道:“新春之際,祝你兩家結(jié)好?!备]盧紛紛拜謝,受觶而飲。

  蕭氏故作淡然,席間頻頻賜酒,終于酒行十二遍,會畢。司贊曰:“可起?!钡钌险咂鹆⒅料螅举e引之降殿,各納其履,在樂聲中歸復(fù)階下位,廊下者則仍立席后。上下立定,依禮再拜后,由司賓以次引出。尚儀上前奏道:“禮畢?!币虼屎蠼底?p>  樂聲復(fù)作,皇后卻未降。尚儀抬眸暗察,見她望著殿外,若有所思。尚儀小聲提醒:“殿下請降座?!笔捠腺康鼗厣瘢伦杂?,由警蹕護(hù)衛(wèi)至東房。

  出了徽猷門,盧氏跟上竇氏車,隔窗低問:“如此一來,皇后將出二兒乎?”竇氏答道:“一切皆看皇后定奪。”盧氏猶不放心:“皇后若執(zhí)意不出,將奈何也?”

  竇氏沉眸說道:“倘真如此,唯有逼其放人?!闭f著告辭盧氏,執(zhí)書往八院而去。

  蕭氏回宮后,眉頭緊鎖:“如此看來,彼兒當(dāng)是唐公次子,怪道其貌眼熟,原來肖似國夫人。事已至此,為免傳至朝堂,只得放出二兒了?!笔膛溃骸叭粽嫒绱耍_該出之。然兩家此時定親,焉非營救之舉耶?”

  蕭氏瞬間恍然:“言之有理也。若已定親,長孫弄玥何不拒以婚約?”侍女篤定頷首:“唐國夫人意欲救子,故以婚約迫殿下。孰不知,李二郎擅闖宮禁,犯下重罪,李家自身難保。欲與殿下爭人,癡心妄想耳!”

  一日過去,蕭后并未放出二人。李淵焦急踱步:“圣人今日下詔,征天下兵集涿郡,將攻高麗也。我受命督運糧于懷遠(yuǎn)鎮(zhèn),若是事發(fā),前功盡棄耳!”

  竇氏坐榻覽帖:“公請安心,皇后理虧在先,斷不敢上奏?!崩顪Y嘆息,坐去榻邊:“此是何物?”

  “納采禮單也,”竇氏答道,“議婚雖于倉促之間,然不可禮虧人家。屆時,納采等禮,當(dāng)行則行之?!崩顪Y見她胸有成竹,遂也安心下來,因頷首:“治禮郎實誠人也,合該如此。”

  再征高麗的詔令發(fā)出后,皇帝幻想一雪前恥,心情大好,故午膳時,特詔寵姬共進(jìn)膳。

  席間,王氏佯作無意提及:“聽聞皇后強令臣女入侍,若為天下人知,恐損至尊圣德也。”

  皇帝環(huán)顧案上,伸箸指向魚羊仙料,侍者進(jìn)御之,皇帝揮退,自魚腹內(nèi)夾羊肉入口,卻是問道:“德妃因何復(fù)寵?”

  王氏大驚失色,當(dāng)即伏拜:“冊云:妾入宮以來,敬慎守禮,貞靜賢淑,故特進(jìn)德妃之位。妾不敢忘也。然皇后所搶之人,乃妾弟禮聘之妻,妾自知卑賤,未敢質(zhì)詢皇后,故而求助至尊,誠望至尊諒妾護(hù)弟之心……”

  “竟有此事?”皇帝聞言,臉色不悅。王氏連連頷首,泣道:“若非得已,妾斷不敢勞煩至尊?!?p>  皇帝疑惑:“皇后為何令女入宮?”刀婕妤答道:“妾有聽聞,術(shù)士曾言,彼女乃后之貴人,如今楊暕失寵,想是皇后為求多福,故而出此下策?!?p>  涉及術(shù)士,皇帝益不悅,拍箸于案:“宣皇后來見。”

  不久,蕭氏不帶花樹、青衣金履來見,眾嬪紛紛行禮?;实塾|(zhì)問:“皇后問卜作何?”蕭氏冷瞥王氏等人,須臾答道:“妾未曾問卜。”

  皇帝冷哼一聲:“若無問卜之事,何來貴人之說?”蕭氏辯解道:“未曾有之。長孫公不幸病歿,至尊常悼之,故妾憐其幼女,欲留于宮,以示皇恩。蓋因妾厚待長孫女,故人妄議之,乃有其說也?!?p>  王氏奉通婚書,拜向蕭氏:“殿下容稟,長孫女先許妾弟,坊間皆知也。殿下留之于宮,恐不妥矣。”蕭氏覽之,故作驚訝:“信乎?妾未聽長孫女提及,故不知也?!?p>  未免世民牽連出,王氏請向皇帝:“天下婦女,莫不聽命于皇后。殿下與長孫女合緣,欲留以驅(qū)使,理所當(dāng)然耳。然彼女先有婚約,殿下不知,亦情有可原也。今唐國公府失新婦,礙于臣禮,不敢索于殿下,正自難安,還請至尊裁斷,以撫臣下之心?!?p>  皇帝頷首,皇后留女于宮,不知情者,難免想入非非,必壞自己名聲。且李淵將督運糧,若其內(nèi)懷不安,乃至銜怨,豈不壞事?想及此,皇帝不滿蕭氏所為,斂容命道:“皇后身為國母,行事魯莽,險壞朕聲名!務(wù)必還女于唐公?!?p>  蕭氏尤恐帝怒,俯首忙道:“妾知錯矣……”

  幽禁兩日,世民焦躁難安,不知觀音婢處境。這時,閣門忽開,世民立時轉(zhuǎn)身,只見蕭后領(lǐng)眾入來。世民望見觀音婢,疾步?jīng)_去,侍衛(wèi)拔刀威嚇。蕭氏抬手制止,令人放去觀音婢,世民攜之于旁,怒視蕭氏。

  蕭氏并未怒之,謂向觀音婢:“汝不欲留宮,吾成全爾等,”世民聞之,目光戒備,又聽她道,“此乃吾之恩惠,日后相見,汝須還報于我?!庇^音婢暗怪其言,蕭氏吩咐侍女:“遣此二人出宮?!?p>  二人頗感意外,相顧欣喜,拜謝皇后,匆忙離去。蕭氏目送二人,所謂積善乃有余慶,皇帝當(dāng)前,她未和盤托出,即為此也。

  出了宮門,已是晡后,竇氏等人得消息,等候于外。見二人出,眾人關(guān)切幾句,各自回府。盧氏朝竇氏福身:“二兒安然出宮,唐國夫人功也。時候不早,拜別夫人?!?p>  竇氏斂衽而去,經(jīng)過觀音婢時,掃來一眼,不見喜慍。觀音婢心間略頓,面色不改,福身相送。

  世民隨于母后,朝觀音婢囑道:“除我之外,無論誰來,切勿出門?!庇^音婢見唐國夫人車簾緊閉,連連頷首:“妾知也。”世民欲再言,云阿未免他喋喋不休,笑道:“李二郎安心去也,觀音婢若有閃失,妾提頭來見?!笔烂窆笆种x之,復(fù)望觀音婢,乃走。

  觀音婢目送他離去,俄而登車。云阿相隨于后,曲身入車,余光見城門之上,一人正在俯瞰,定睛看去,正是那人。云阿與他對視一眼,徑直入車。

  車駕駛走,拐進(jìn)坊間。龐卿惲按劍立于城門之上,久久未行,任寒風(fēng)刺骨吹來……

  次日,秀寧來帖。原來秀寧歸寧,聞聽觀音婢等人來了洛陽,邀幾人去母家小聚。觀音婢暗怪,雖與秀寧相識,卻并非親善,邀請她們?nèi)ゼ?,實所意外?p>  前來拜年的盧四娘聞之,卻很歡喜:“李三娘風(fēng)氣高,妾常慕之,可否同去?”觀音婢想及前事,略有遲疑,云阿卻笑:“自然可以?!比怂烊ブ?。

  幾月不見,秀寧已腹部高隆。雖身懷六甲,卻精神極佳,引接之時,健步如飛,全然不似孕婦。

  “盧四娘看何?”行在廊上時,云阿忽然笑問。盧四娘正自四顧,期盼偶遇那人,聞言笑道:“妾初來國公府,故而新奇?!痹瓢㈩欀^觀音婢:“妾等亦初來也。”

  觀音婢回以微笑,不料秀寧問道:“長孫五娘初來乎?”觀音婢欲點頭,卻見她目光審視,竟暗藏敵意,正不知該否作答,云阿笑道:“妾初來之,觀音婢亦然也,李三娘此問何意?”秀寧轉(zhuǎn)而笑道:“想是妾錯記了?!?p>  一行人入正院,去西廂秀寧舍,觀音婢瞥見正房窗欞下,唐國夫人駐足望來,見她發(fā)覺,淺淡一笑,俄而隱去。

  觀音婢瞬間了然。

  果然,圍坐須臾,一青衣入來,對秀寧耳語后,躬請觀音婢:“唐國夫人請長孫小娘子入閣相見?!?p>  觀音婢向秀寧告辭,隨婢女而去。云阿了然而笑,盧四娘卻驚詫,秀寧遂朝她解釋:“長孫公昔與阿耶相交,阿娘欲問高夫人安?!北R四娘笑道:“原來如此。”

  觀音婢入至正房,竇氏執(zhí)盞坐席,見她入來,指褥說道:“請坐?!庇至钍膛畬⒒馉t移近她。

  觀音婢斂身致謝,方是就席。接過婢女奉飲,見唐國夫人飲漿不語,觀音婢也低首淺飲,耳聽動靜,等她發(fā)話。

  竇氏漫飲之時,察其舉動,見她從容就飲,舉止落落,不禁暗笑。想她心中必在忐忑,竇氏也不再戲她,遂擱盞于案。聽見杯盞落案,觀音婢適時放盞,洗耳恭聽。

  “汝與二郎婚姻已定。”終于,唐國夫人開口。觀音婢雖已得知,如今聽她直接相告,眸中仍是閃過一絲驚波,轉(zhuǎn)瞬即逝為臉上紅暈。不料,唐國夫人話鋒一轉(zhuǎn):“至于聘財,我家出絹五十匹。”

  觀音婢抬眸,見她嘴角輕笑,強忍心中羞辱,乃是笑道:“妾在幼齡,常聽父伯推服夫人。夫人長于宮闈,于四海方物,若浮云過眼;且禮儀教習(xí),自不在人下,故有今之氣度也?!备]氏執(zhí)盞而飲,不驕不喜,任她恭維。

  “我朝有律:天下嫁女受財,三品以上之家,不得過絹三百匹;四品、五品不得過二百匹;六品、七品不得過一百匹;八品以下不得過五十匹。妾父長孫公,卒官右驍衛(wèi)將軍,位正三品也。夫人以五十絹為聘,豈不畏坊間笑乎?”觀音婢不卑不亢反問。

  “……”竇氏瞠目視之,欲怒不怒,見她面色自若,須臾朗笑:“善!”

  觀音婢與她相視一笑,她知道,唐國夫人全然認(rèn)可了。

  

梨白如雪

注:   1.《資治通鑒·大業(yè)九年》春,正月,丁丑(初二),詔征天下兵集涿郡。始募民為驍果,修遼東古城以貯軍糧。   2.隋朝皇后禮衣有袆衣、鞠衣、青衣、朱衣四等,青衣、朱衣去花、佩綬等物,為禮見天子之服,相對沒那么隆重。   3.《新唐書》:煬帝征遼東,遣高祖督運糧于懷遠(yuǎn)鎮(zhèn)。楊玄感將反,其兄弟從征遼者皆逃歸,高祖先覺以聞。煬帝遽班師,以高祖為弘化留守,以御玄感,詔關(guān)右諸郡兵皆受高祖節(jié)度。   4.《唐會要》:天下嫁女受財,三品以上之家,不得過絹三百匹;四品、五品不得過二百匹;六品、七品不得過一百匹;八品以下不得過五十匹,皆充所嫁女資裝等用,其夫家不得受陪門之財。   這個是唐朝頒布的,借用了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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