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轉(zhuǎn)龍大陸并非如今之三族鼎立,昔日轉(zhuǎn)龍大陸,因為一場曠世戰(zhàn)役而分崩離析、群雄并起。
那一場戰(zhàn)役,便是奧汀之叛。
戰(zhàn)火自伊甸彌漫于地獄,雖說戰(zhàn)役已是末尾,可依舊惹得地獄之中亡魂四逃,生靈涂炭,一片狼藉。
而在一處群雄宰割之地,有著一個落沒之族。
此族如魚肉,懸吊于懸崖之側(cè),危在旦夕,其上有群雄統(tǒng)治者虎視眈眈,其下有各方族群燒殺搶掠,兩者之間,茍延殘喘。
恰時禍起蕭墻,落沒之族支離破碎,與此同時族內(nèi)便有一撮眾人離去,其余族人皆是歸降于統(tǒng)治者。
離去的眾人自力更生,混跡于世,周轉(zhuǎn)半生。
眾人之中,首領(lǐng)是幾位姐妹,這幾位姐妹資質(zhì)不凡,實力卓群,只是其容貌動人,令人覬覦,也正因如此,不知道招惹了多少仇敵,善者招之,惡者殺之。
往后不知年間,眾人于亂世之中立足,并以此廣拓疆土,隱有吞并眾州之勢。
可天不善待此族。
自這幾位姐妹離族,族內(nèi)便是大亂,族群成奴,族魂為隸,族中奄奄一息,族外眾人不堪其辱,與族群統(tǒng)治者決一死戰(zhàn),此站如山倒,雖不及天崩地裂,可也如焚山煮海,萬古狐族一戰(zhàn)成名,吞并統(tǒng)治者,以此穩(wěn)居轉(zhuǎn)龍大陸……
而這幾位姐妹,名為古瑤、靈瑤、寸瑤。
故事說到這里,古瑤子本面無表情的神色陡然閉上眼,涌上了一抹遮掩不住的愴然,那股傷感,宛如春雨之中的一道冬風(fēng),不知何來,不知何去。
“妾身贏了,可也敗了。”
古瑤子許久,才緩緩睜開了眼眸:“那一戰(zhàn),妾身沒能保護(hù)住靈瑤?!?p> 她神色黯然地看著面前的畫紙,輕輕伸出手,緩緩拂過那道筆墨痕跡,言語到了嘴邊,卻是又咽了回去,她輕輕側(cè)過了臉去。
不過我還是能夠感覺到,一抹晶瑩自她的眼角掠過,只是她的面無表情,淹沒了那道晶瑩。
“燈鼎仙那個家伙應(yīng)該有跟你說過吧?!惫努幾雍鋈环磫柫宋乙痪洌皇撬哪抗?,并不在我身上,我順著她的目光,將視線放在了房內(nèi)一側(cè)墻邊,一座案臺上,安詳?shù)靥芍槐剖怯行┠觐^的劍。
銅銹之劍。
劍身雖是斑駁的銅銹,甚至給人一種普普通通的感覺,可其給予人的壓迫感,卻是沉如江海,面對這柄劍,宛如面對生靈血肉所染的江海,波濤洶涌,凌厲無匹。
就連我在看到這柄劍的瞬間,都是微微喘息了一口。
“嗯。”
對于古瑤子的一些事情,確實是燈鼎仙所提及的,只是一些隱晦的,若非古瑤子今日所說,我也無從知曉,而顯然古瑤子所說的靈瑤,想必就是那亡魂女子,這個女子,應(yīng)當(dāng)是古瑤子的妹妹,寸瑤的姐姐。
只可惜……
“確實是近千年了,”古瑤子看著那柄劍,似是嘆了口氣,“自靈瑤離去,妾身至今未有啟劍?!?p> “靈瑤她……”我微微頓了頓,還是問出了口,“是怎么樣的人?!?p> “好人?!?p> 她輕輕起了身,走到了墻邊那柄劍的身旁,視線卻是掠過了劍身,放在了窗外:“她心地善良,善良至極,苦百姓之苦,憂亡魂之憂,她不畏高強,濟(jì)民匡魂,就連她做夢,都是為了旁人所流淚,著實令人心疼?!?p> 古瑤子的話語說著,仿佛那個女子再次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她的言語,都是不禁柔和了許多。
“若說勇猛,她不如族中任何人,可若論智謀,我們不及她一人,萬古狐族能有今天,離不開她,而她畢生的夙愿,便是有朝一日,能特赦以天下,眾魂歸故里……”
她的話語說到這里,就是輕輕一笑,這一笑,不只是自嘲之笑,還是諷刺之笑:“靈瑤總是想的太簡單了,她心地太善良了,她太善良了……”
不知不覺中,古瑤子徐徐重復(fù)著最后那句話,因為她似是感覺到自己已經(jīng)是無話可說,對于某個人的思念,仿佛淹沒了她的雙眼,遮蔽了她的言語,令她無言以對。
她的眼中,閃過一抹思念,掠過一絲愧疚,涌過一道懺悔。
而更多的,是恨意。
她恨的,可是她自己?
我有了這個疑惑,但很快又是撇開了這道思緒。
唰。
忽然,古瑤子快步走到了我身前,冷冰冰而又真切切地緊緊盯住了我:“你真的……見到靈瑤了么?!?p> 如此近距離的靠著古瑤子的呼吸,我也是大氣不敢出,輕輕點了點頭,并將自己的所見所聞都是一五一十的說出,毫無保留。
“她最喜歡的,便是妾身授之于她的玩物,那也只是幼時磨磨她時間的玩物罷了,”古瑤子聽完我的話語,輕輕走到了我身側(cè):“只是那件搖鈴,已經(jīng)丟失很久了……”
看著她的側(cè)臉,我正欲開口,卻是被她打斷了話語:
“妾身為世人所受制度壓迫而悲哀,妾身為自我所授他人死亡而顫抖,妾身一個沾滿鮮血的人,何德何能去接受他人的瞻仰,何以再持劍。”
古瑤子的頭,微微低了下去,直接是靠在了我的胸口處,令我身子也是一顫,她甚至伸出了手,緩緩拂過了我的胸側(cè),拂上了我的臉頰,斜著臉看著我:
“為什么當(dāng)初死的人,不是妾身?!?p> 轟。
一道雷痕,照亮了她的臉龐。
我被她的話語所震驚,應(yīng)該說,我是被她的眼神所折服,她的瞳孔中在那一刻,宛如一道星河,脆弱而又明媚,仿佛映射著她多年的命運多舛,就如同一道星河,雖是絢麗,可其中眾星交織,危險至極。
一個女子,不僅心系著自己的妹妹,還要去支撐著自己的家族,沉淪于對族人之死的愧疚,甚至于對于妹妹夙愿的未完成而混雜于一身的交織之情,若是換了旁人,根本就不是千年不持劍那么簡單了。
此時的古瑤子,深深畏懼著自己。
畏懼著自己不能達(dá)到自己的期望。
畏懼于旁人不可信。
畏懼于夙愿不可成。
“你之德非他人之德,你之劍非他人之劍?!?p> 她當(dāng)時并沒有認(rèn)同我,或者是拒絕了所羅門的所托之事,如今她的眼神,便是為我解釋了一切。
當(dāng)她挺到我的話語之時,她不禁怔了怔,隨后嘴角忽然有了一抹笑意:
“非他人么……”
古瑤子沒有等我說什么就是繼續(xù)開了口:“妾身為萬古狐至尊,你之前所言與所羅門有舊,即便如此妾身也不能掉以輕心,妾身必須以族中考慮,當(dāng)日那些言語,還請莫要放在心上?!?p> “只是妾身必須問你,”古瑤子盯住了我,徐徐一問:“你是敵,還是友?”
看著古瑤子微微收斂起來,徐徐平靜下來的眼神,我也是明白古瑤子一直的訴說恐怕是與我談了心,而我的話語也是獲得了她的認(rèn)可,因此她才愿意袒露真言,如此我也是慢慢開了口:
“你應(yīng)該早看清了吧?!?p> 古瑤子忽然笑了笑:“該把手松開了吧?”
她的話語落下,我才突然發(fā)覺我的雙手不知何時摟住了她的腰間,當(dāng)即就是慌忙退了一步,松開了手。
“咳咳。”
我輕輕干咳了一聲,以此掩飾自己臉上的尷尬。
我多問了一句:“那為何你之前回絕我?”
“其實在你來之前妾身就有聽聞那邊的事情,可妾身還不確信,”古瑤子饒有興趣地看了我一眼,“能夠讓所羅門那家伙親自幫忙的人,自然是妾身萬古狐族的貴人……而且你的眼神……跟靈瑤真像……”
她的最后幾句話我并沒有聽清,聽著她的話語我微微一怔,隨后略是輕聲反問:“什么?”
“說吧,你之前所來何事?”
古瑤子沒有回答我問他,而是忽然問了我一句,嘴角不知何時掛著一抹莫名的笑意。
看到古瑤子前一秒還在愧疚,后一秒便是翻了臉的笑意,我不禁感嘆了一句女人真的是翻臉比翻書還快的同時,回答了她一句:“我想請你授之米蘭劍術(shù)?!?p> “哦?”
古瑤子一臉戲謔地反問了一句:“你不是來詢問如何前往伊甸的么?”
我看到古瑤子的表情,不禁一笑:“看來你已經(jīng)知道了?!?p> 她看到我表情,就是知道自己被套話了,不禁冷哼了一聲:“那封信件前面是假,后面才是真,高位者之間的來信一般都是由死氣所書寫,所以常人也看不出來,話說回來,你這個家伙,應(yīng)該不是妖族才對吧?”
古瑤子看著我,似是涌上了一抹興趣之色,不過也沒有追問我什么:“妾身也不逼你說這些東西,你若是誠心要前往伊甸,妾身確實可以幫你,只是在這之前,你也需幫妾身一件事?!?p> “什么事?”
“過些日子告訴你?!?p> 看到古瑤子欲言又止的模樣,我也是沒有再問下去,不過我也是想起了什么,問了一句:“我還有一件事?!?p> “什么事?若是要妾身陪睡的話,妾身可以考慮考慮?!?p> “咳咳!”我剛飲了一半皮囊中的酒,直接是被嗆出了口,在看到古瑤子嘴角的笑意時,我也是知曉自己被她?;貋砹耍?p> “我找一個人。”
“叫什么?”
“安妮娜?!?p> “安妮娜?”
古瑤子怔了怔,神色似是想起了什么。
“怎么了?”
“沒什么,”古瑤子輕輕搖了搖頭,嘴角略是掠起了一抹笑意,“只是突然想起來,伊甸也有一種花,叫做安妮娜花。”
看著古瑤子的神色,我微微不解。
檐上冷雨,蕭蕭瑟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