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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西游

第百零叁回 有道灰燼燃余輝 無字碑銘照汗青

就西游 益金水 7222 2022-03-19 23:20:33

  人生向來得意時“一呼百應(yīng),勢如破竹”,而失意時“一瀉千里,傾舟倒桅”,世事無常,無外乎是遭遇了不慎失算和被人算計結(jié)局:今宵笙歌樂舞,風(fēng)清溫馨,舒暢歡愉,一陣星移斗轉(zhuǎn),暗流洶涌,無妄之災(zāi)倏忽而至,百冤之結(jié)悄然而成,待到天明卻是另一個情景了,墜入涅世而命運多舛,乃至不啻天淵,則天大帝的一夜遭遇,印證了人生傾盤崩摧恰如川壅之潰,萬劫不復(fù),讓人唏噓不矣。

  此時的則天大帝被張柬之等逼遷上陽宮,而正陽殿上得以扶正的中宗李顯,自是案置璽綬,皇袍加身,皇冠飾首,宣詔“廢周復(fù)唐”而修正朝綱,理順法務(wù),湊合人心,幾乎是旋踵之間,朝野“顛周擁唐”如“同蹈覆轍”,扶李擁皇,萬眾一心,眾志成城,真可謂墻倒眾人摧——“事在人為,得失寸心知”!

  此刻的上陽宮,宮女二、三人一垛,個個垂頭恭聽使喚,門外太監(jiān)約有一、二百人,手肘扣手肘組成的人墻圍虎亦牢固有余,則天大帝的天威因此被鎖籠中:施令無人傳應(yīng),宣詔無人理會,除了吃喝拉撒再無半語應(yīng)從。只宜日看院子里海棠樹遙枝擺葉,方知是風(fēng)過屋脊,細看葉落飄零,枯枝脫桿,方知是入秋臨冬;仰望群雁飛過,似弓如桿,任意翱翔,卻不知遷徙何方;聽不到街市的喧囂,看不到臣子俯首貼耳的姿態(tài),也沒有了樂中起舞,曲罷弦續(xù)的嬉戲場面……夜里,或月明星隱,或殘月披云,或星斗閃耀,伴是夜風(fēng)攪攘,都是深邃般迷茫;燭光外黑黝黝顯盡深深玄寂的世界,不知有多恐怖,幾多陰謀詭計被黑夜所掩飾和包容起來;榻上孤枕冷褥,沒了曾經(jīng)的綿纏搓揉,沒了曾經(jīng)的云鬢廝磨,沒了曾經(jīng)的拔云撩雨,水乳交融;漫漫長夜就在枯燥郁悶和澀苦中熬過,精氣恰似蠟臺上的燭一樣漸漸地熬溶。

  則天大帝神志每況消沉,神態(tài)日漸愁悴,神情愈日僵滯。一日對鏡自窺:華發(fā)覆首,枯燥攀額,眉雜銀毛,皺紋附頰,腮凹唇縮,雙目遲滯,顏色黃瘦。但覺腮邊清涼,始知孤寂凄厲,往歲的豐華已旋即飄逝,舉回四顧,目及之處惟有華幄的鮮顏艷麗罷了,回味之處也如嚼蠟般泛味了,棄鏡而復(fù)臥寢榻,思想前事,晃似一夢:淚滴枕巾猶見痕,只因前事太輝煌,曇花落盡浮華過,僅剩殘渣作茗點。

  則天大帝萎縮著臥在榻上,側(cè)面眄視著瀉入窗欞陽光,心中仍不斷地掂量著:“華亭鶴唳,失可復(fù)得?”轉(zhuǎn)念又想:廉頗老矣,安能飯否?

  則天大帝愈想愈恨,心中懣懣不平:張柬之等五賊受朕大周之高位,食朕優(yōu)厚之奉祿,權(quán)傾朝野,卻做出顛周毀朕社稷的事來,這等雞鳴狗盜之徒,絕不赦免,罪該誅戮,遂生一計。

  則天大帝以皇太后的名義懿詔中宗,中宗忙到上陽宮拜謁,但見皇太后側(cè)臥,顏色黃瘦,形容憔悴,也不勝駭嘆道:“母后圣安!明堂殿將峻工,待擇良時,母后便可禮佛矣!”

  則天大帝微笑點點頭,道:“皇兒,先祖訓(xùn)諭‘事可載舟,亦可覆舟’,斷弦尚可續(xù),權(quán)傾勢難留,汝當明鑒,惠受于汝,而恩忘于汝,面心不一,貽害無窮,莫要受人于掣肘,重蹈母后之覆轍?!?p>  中宗始感愧疚,拜而泛道:“母后懿訓(xùn),皇兒謹記。”

  不日,則天大帝又詔三思,三思進見,驚駭不止:眼前圣容憔悴消瘦,筋絲無力,目光呆滯,神氣煥散。便把手來著體撫摩,泣慰道:“圣容消瘦如此,揪心矣!”

  則天大帝自是余患憂戚,道:“朕的兒呀,你許久不來,實為哪般?”

  三思捧著則天大帝的手,泣道:“五王似虎,逢門設(shè)障,逢路設(shè)堵,故不得見。”

  則天大帝微合雙眼,道:“朕遭圈牢,威喪令失,朝野麋沸蟻動,云徹席卷,旦夕迥異,不知武氏宗族可能保全否?”

  三思長泣道:“圣上已諭許生全武氏,遂寧之!”

  “兒呀,朕知你礪煉玲瓏,重覷韋后便是,與他設(shè)計,除此五惡,武屬可高枕矣!”則天大帝道,“朕失于惠賦,彼受恩澤竟悖暴以報,背恩負義者天必不佑,懲叛剿逆,世必賜機,屆時族誅矣!”果然言中,宮中紫紅赤換,中宗亦因瑕爾反,顏面不予,張柬之等五王終作繭而遭戮于流放途中,言中“善惡有報,只爭早晚”,顛周之舉弊大利小,枉圖名聲,白送了卿卿性命,于其不值矣,這是后事,不提。

  一日,中宗散朝便探望則天大帝,甚悅道:“母后,明堂殿宮已落成,可禮佛矣!”

  則天大帝淺笑,道:“難得皇兒這般考心,朕要詔玄奘法師,亦要詔齊天大圣孫悟空?!?p>  中宗點點頭,示意黃門傳旨。

  俗話“壩成眾人壘,墻倒眾人推”,則天大帝被彈劾強逼退位的事如穿墻之風(fēng),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天下所猜疑的莫過于性情“淫蕩”罷了,實是只知“鹽之咸,鹵之苦”而矣!一時間,廟宇香客暴減,冷落蕭條,曾長年為則天大帝祈福的高僧法師們,都己偃旗息鼓,滯在堂前敲木魚諗彌陀,守廟度日。

  天下著蒙蒙細雨,玉華寺籠罩在霧靄之中,牡丹仙子沐著霧雨在庭井中散步,俏麗的臉頰被澆濕了,流海沾在額堂上,越發(fā)俏秀;孫悟空盤腿端坐在庭桿上抓頭撩發(fā),偶爾仰視朦朧的天空,似是發(fā)呆又似忖量;廟堂里,唐僧盤坐在蒲團上,挺胸俯臉,胸前左手樹掌,右手輕敲木點,嘴唇翕動,默念他心儀的佛經(jīng)!

  黃門官蒞臨寺中,寺鐘隨之長鳴,鐘聲清脆悠揚,這也是慣例了。黃門官宣旨之后,坐案品香茶素齋,稍等唐僧整妝,而孫悟空卻悄悄躲到廊桐柱另一邊,欲逃避。

  “小孫頭,你想抗旨不成?”牡丹仙子一把揪出孫悟空,大聲道。

  孫悟空道:“嚷啥?嚷!俺心咕嘀嘀,澀澀的塞,不想進宮。”

  牡丹仙子道:“小孫頭,你以為樹倒猢猻散,你這猴頭就想撤——腳下抹油一走了事!”

  “悟空,走吧!“隨黃門官身后的唐僧呼道。

  孫悟空只好尾隨唐僧進宮,這回不是去正陽殿,而是去上陽宮,一進宮門,一股霉氣撲鼻而來,熏得牡丹仙子嗆鼻伸舌,密味嗽不止,俯身頻頻拍著胸膛,喃喃自語:“嗆死我了,這是什么地方?怎么會有那么難聞的氣味?!?p>  上陽宮幽深沉寂,只聽到腳步聲和輕甩衣袖的聲音,一聲接一聲清晰,一聲接一聲冗長。

  “開窗!”聲音輕微,如水滴銅鑼,清晰有聲,恍然入耳,氣韻熟諳,唐僧循聲望去,但見榻上背倚高枕,斜躺著一位顏面黧老耄耋婦人,脖長發(fā)稀,瘦削干癟,目光凝滯,氣色沮喪,神情頹靡,身覆貂毯,吐詞痧啞,語出凄涼,咽塞聲中充滿了無奈和失意,且聽道:“朕想僧卿,只是難得見矣?!?p>  “陛下金安!”唐僧慌忙拜見則天大帝,祝福道:“圣上吉祥,康泰衍慶,萬壽無疆!”

  則天大帝揮手招喚了榻下一老太監(jiān),耳語幾句,老太監(jiān)一邊揮手一邊走出宮門,隨后其它宮女和太監(jiān)魚貫而出,接著黃門傳懿旨,特宣余人不許輒入。

  則天大帝招手,抬杠的袖子也顯得沉垂,道:“僧卿,繁文縟禮都免了吧?!?p>  “謝陛下!”唐僧抱著袖子靠近榻前,道:“卑僧屢受陛下器重,不敢忘諗,恭聽陛下吩咐?!?p>  “朕心煩躁,整天惴惴不寧,有話也憋得慌?!眲t天大帝抬起皺疤疤的臉,道:“僧卿,為朕再做一回道場吧?!?p>  “這一一”唐僧看看孫悟空,孫悟空也恰好回望唐僧,聳聳肩,攤開雙手,似乎說:這里合適嗎?

  “陛下,讓悟空上天祈求,為陛下添福增壽,不就成了?!蹦档は勺拥馈?p>  榻前一陣沉默。

  則天大帝道:“生死命注,富貴天賦,興衰功過,成敗得失,甘苦甜澀,趨途難篤,古來有此訓(xùn)詁,朕——隨遇而安?!?p>  孫悟空面前晃似出現(xiàn)這么一幕悲摧凄厲的情景:漸霜風(fēng)凄緊,關(guān)河冷落,殘照當樓,是處紅哀翠減,苒苒物華休。

  牡丹道:“事在人為,不作豈知不可為?”

  “大圣,把朕庫房里那些金銀珠寶都拿去打點吧,朕以后也許用不上了?!眲t天大帝撇開牡丹仙子的話,道:“大圣,諸事紛繁,有些事是用手段就可擺平,有些事是用利益去理順,有些事也只能由時光去把其消息。僧卿聰慧,自必明白?!?p>  孫悟空領(lǐng)旨而去,把庫房所有積儲的金銀珠寶都籠到袖兜里,直奔南天門,赴兜卒宮,一邊進門,一邊呼喊:“老君,老君!”

  姚崇童子扯著孫悟空的衣袖,道:“大圣,沒的嚷了,師傅正忙著。”

  孫悟空問道:“你師傅在哪?”

  姚崇童子道:“隨我來便是。”

  孫悟空隨童子來到燼渣坊,但見燼渣坊內(nèi)老君布七十二童子,擺成一個小八卜陣,正在作法,八卜陣內(nèi)是一大堆灰燼,灰燼周邊插上了靈符,符的另一面寫著“有求必應(yīng)”,老君左手豎指,右手揮劍,閉目念叨著咒語,七十二個陣中童子也各在法中使法,默契地配合著,凝聚著旁視者無法知曉的力量。

  孫悟空故作抓頭撓腮,暗拔三根毫毛,吹入陣中,但覺老君真在作法,此時老君己知三根猴毛賊入陣中,不作聲聲,作起法來,三根猴毛直奔孫悟空面額,鉆進孫悟空的鼻孔里,搗鼓起來,孫悟空措手不及嗆得仰臉直咳,不斷地打起噴嚏來,一陣折騰,終于把那搗事的三根毫毛拔掉,方才舒服,但已淚泊紅眼,涕潤赤鼻了。

  “老君,老君一一”孫悟空方才想到打點的事,便掏出一垛珠寶,道:“有事相求,且作理會。”

  “狗不理!”姚崇童子輕蔑道。

  一條黃毛犬不知從哪竄了出來,繞那垛珠寶轉(zhuǎn)了一圈,嗅了嗅,扭頭翹尾而去。

  “耶的一一翹個嗲屁股,竟小瞧起來,俺就不打點了?!睂O悟空收了珠寶,對姚崇童子道:“老君無聊至此,一堆灰燼還做甚功夫?俺看閑得撐了!”

  姚崇童子道:“師傅欲要這堆灰燼復(fù)燃而待厚用。”

  呵一一孫悟空感興趣了,走到灰燼邊,撩起一指頭灰,捏了捏,心中在問:這還能燃火?除非用“三味真火”烘燒,惟恐是燃不了。遂對太上老君道:“老君,用‘三味真火’不是很容易燃上了火!”

  “啊一一果然是你這猴頭有辦法,枉費老朽糊弄半天?!碧侠暇碱^一翹,搖了一下膝蓋上的佛塵,道:“你這猴頭此來必有所求,但說無妨?!?p>  孫悟空道:“求一顆‘壽陽丹’,沒甚大事?!?p>  “好說!只是暫且放不下,稍候便是!”太上老君垂下雙眉,接著作法。

  孫悟空此次遇到老君這么爽脆,始料未及,道:“老孫為汝點上便是?!?p>  太上老君示意那七十二個童子離陣,他自己也走下法臺,笑吟吟道:“猴大哥——可真碰巧呢,有勞了!”

  孫悟空走上法臺,撓起袖子,緊繃腰帶,踏開馬步,鼓起嘴,為作法做盡了前奏,他的目光自然專注在那堆灰上,心中掠過一絲得意,尤想老君是否賞識他,當目光滑過太上老君的耳旁,但見太上老君的耳骨在抽動,這明顯專注在竊聽之上,“嚇——”地收法,道:“灰燼乃燼余之垢,本是廢物,烘燃又怎能耐用?”

  “神圣無虛言,你猴大圣可沒言過其實,做不到就把灰燼清掉便是。”老君一搖佛塵,童子們陸續(xù)離去,老君若無其事地背著手彈著指頭走了,并甩下一句:“你這猴大頭,可真是有緣呵,清灰吧!”

  孫悟空只好一邊清灰,一邊權(quán)衡著:“三味真火”一旦被竊走,可就丟大頭了,而今清掉這堆灰垢,只吃點小虧,認了吧!

  孫悟空不便再向太上老君求丹,便分了一把珠寶給玉帝,算作為則天大帝打點而之,而后匆匆趕到地府,直赴翠宮,對地藏王菩薩道:“菩薩,給老孫招十冥王?!?p>  地藏王菩薩陪笑問道:“大圣,為甚這么傖急?”

  十大冥王很快趕來,孫悟空把所有珠寶都掏出來,開門見山道:“生前與則天大帝有瓜葛的,不管是冤殉還是撐斃,統(tǒng)統(tǒng)領(lǐng)掉撫恤,投胎去,賴著找揍!”

  十大冥王點頭,匆匆忙忙領(lǐng)下珠寶,辦差去了。

  孫悟空與地藏王菩薩寒暄一陣之后,趕到輪回坊,看看還有那廝與則天大帝有過節(jié)的鬼魂不肯投胎,賴著滯留。

  “有誰要硬撐的,還不肯走?”孫悟空進入輪回坊便吆喝起來,但見三廝鬼魂跪伏在地,凄泣著。

  輪回王奉上冊子,道:“一廝是王皇后,一廝是蕭淑妃,另一廝是安定公主。三廝確是天冤之魂,前生負屈銜冤,非要待到殃人禍的昭儀陽壽罄盡,以觀枷鎖刑罰?!?p>  孫悟空奪過生死薄,細看一通,也覺得確是覆盆之冤,方知則天大帝路上大煞風(fēng)景,有悖當年意志,道:“冤冤相報何時了?善惡終有報,蒼天放過誰?天報其自苦,輪回受孽人?!?p>  王皇后和蕭淑妃一陣沉吟,但覺孫悟空的話在理,抹干淚跡,仍不肯脫掉白衣,雙雙邁進天道,投胎燕窩去了,過起百家檐下舒適的生活,但卻依然著著黑白衣裳,不肯招雪。

  接著,孫悟空拉上安定公主的魂魄,道:“虎毒不食子,你大可憐了,你轉(zhuǎn)世后享二輩子的清福吧!”

  輪回王依孫悟空所述,鑒了文本,安定公主對那些珠寶也不屑一顧,托生去了。

  “累贅之物,留給你們裝點森閻殿吧?!睂O悟空指著那堆珠寶道,而后回到上陽宮。

  牡丹仙子迎出宮門,伸出手掌道:“丹呢?”

  “啥丹?”孫悟空方才想到袖兜里還有一袋灰燼,便丟給牡丹仙子,道:“老君賣盟,把灰燒燃了方才有丹,你小孫頭沒那本事,只得把這灰給清回來?!?p>  “這下完了!”牡丹仙子嘆道。

  “沒緣沒緣!”孫悟空顯然在嘆息。

  “大圣,大圣可回來了?”則天大帝也許聽到了孫悟空的聲音,對榻邊的老宮女道:“快讓大圣進來吧!”

  “陛下圣安!”孫悟空揖手禮拜。

  “朕所托之事都已辦妥了?”則天大帝問道。

  “回陛下,都已辦妥,理順了各個關(guān)節(jié),請放心頤養(yǎng)千年吧!”孫悟空道。

  “那就好,那就好!”則天大帝輾轉(zhuǎn)著要坐起來,伸出的雙手在尋找攙扶,在一旁念著彌陀的唐僧忙上前攙扶,兩掌扣闔在一起,唐僧另一只手貼則天大帝的肩側(cè),剎那間,則天大帝輕盈把坐起來,脫口而出道:“圣僧,可是你呀?!?p>  此時,四目相對,唐僧透過則天大帝的目光似乎看到另一個熟悉的身影,只是拿不準她是誰了。

  “圣僧,可真是你呢!”則天大帝可辨出了久違的記憶,站了起來,臉迎著唐僧,貼得更近,彼此連喘息都感覺得到,唐僧慌忙抽回雙手,合掌俯首,道:“陛下御安!阿彌陀佛!”,繼續(xù)續(xù)念經(jīng)文,以示祈禱。

  則天大帝精神驟變,甩掉披在肩上的貂毯,輕盈地走出官門,沐浴起陽光來,目光所及之處,待命官、御林軍,宮女和太監(jiān)紛紛下跪,山呼“萬歲“,上陽宮恰時充滿了生機。

  孫悟空也給弄愣了。

  中宗李顯更是驚恐,心提膽吊,惶恐不可終日,羅嗦著身子,要把玉璽印綬還回去。

  張柬之策動庭變的五鬼也惶恐得忐忑不安,紛紛尋找對策,首先針對唐僧,認為是他給則天大帝輔了通天的路子,便把所有僧人禁錮在各寺中,不得外出,不得焚香,不得敲木魚,不得撞鐘,不得擊鼓,有犯法者與在外僧陀統(tǒng)統(tǒng)格殺勿論。

  如此又過了半旬,牡丹仙子拿灰燼培花根,唐僧及所有僧人一起坐禪,都成了一尊一尊木偶似的,孫悟空卻坐不住了,他惦念著則天大帝:陛下身體好起來將怎樣了?

  傍晚時分,孫悟空趁換防之時,悄悄來到上陽宮,堂內(nèi)幾個御醫(yī)在悄聲地切磋著,御室燈火通明,幾位太監(jiān)和宮女遠離御榻,俯首站著,但見則天大帝側(cè)身躺著,閉目安息,枕上的頭顱披著干澀花白的頭發(fā),皮膚干癟,滿臉褶皺,嘴角偶爾抽動時,搐鼻時才漏出微弱的聲音,臉頰驚過一陣陣痙攣,表情木訥,神態(tài)頹廢,顯出“迷千里兮涵洇湄,晨陶陶兮暮暮熙熙”的情景,可真是茍延殘喘罷了。

  孫悟空放出一把瞌睡蟲,吹到太監(jiān)和宮女的臉上,一個接一個倒地睡著了。

  “陛下,陛下,龍體金安!”孫悟空走近御榻,輕呼道。

  則天大帝微微睜開眼,透出呆滯的目光,貂毯拱動起來,仰臉尋聲,支撐著要坐起來。

  孫悟空輕扶則天大帝,并為她墊起背,道:“陛下保重啊!”

  “大圣,你師傅為甚不來看朕?”則天大帝聲音很微弱。

  “陛下,皇令難違,長安所有僧人不得離廟,游蕩之僧格殺勿論,沒個理論的地方?!睂O悟空道,“俺是偷偷來的?!?p>  則天大帝似乎明白了緣由,微微點頭,道:“大圣,這些天為甚沒有黑夜,朕閉上眼,都是一片敞亮,如同晌午,只是沒個風(fēng)吹草動,這是為那般?”

  孫悟空聽得愣怔怔的,道:“陛下是謂大祥也!龍體康泰,自然置身祥瑞之中?!?p>  則天大帝臉上眨起微弱的笑容,道:“要是聞到花香,聽到鳥語,看到彩霞,浴到雨露那該多好!”

  “許是陛下龍氣旺重,萬物自慚卑微,盡皆避之?!睂O悟空道,“陛下隨遇而安,尊體著意調(diào)攝,擱置憂患,心境坦蕩,龍體痊愈,百恙無侵。”

  則天大帝消瘦的臉上舒緩著淺淺的慰藉,垂下眉睫,道:“哦,天真亮,到處亮堂堂的,只是不見一物呀!”

  “女王陛下,保重龍體,老孫去也!”孫悟空脫口而出,也悄然而別。

  則天大帝或躺或坐或臥,眼前都是置身于敞亮而鴻緲的彌茫世界之中,無饑無渴,無病無痛,無言無語,無依無靠,自是覺得百無聊賴,心中煩躁憂患,感觸到無盡的孤寂和失落,以至于無盡的煎熬,豈知是人生彌留之際的遭遇。

  則天大帝自是不見星辰,不知晝夜,這天金口始開,召中宗,中宗忙趕到上陽宮,靠在榻前,清晰聽到則天大帝口諭:去除帝號,稱則天大圣皇后!

  則天大帝話落身輕,眼前景色柔和起來,有草木的蒼勁翠綠,有花香馥郁,有鳥語啼鳴,有蜂蝶竄梭,有流水潺潺,也有日月星辰,更有流光溢彩,天籟之音悅耳動聽,她亦心曠神怡……

  長安各個大小寺院,久無鐘鼓聲,門前無人跡,葉落似毯覆,冷清誰敢問。

  寺院前一陣馬蹄聲,并傳過一陣嘶鳴聲,傳來黃門官宣旨:太后駕崩,中宗頒詔天下,整治喪禮。

  孫悟空聽到則天大帝駕崩的消息,但覺是情理之中:草木一秋,人命一世,俗物淘汰,豈是永駐!即便悄悄地溜走。

  此時,孫悟空已在神都洛陽的云端之上,他俯瞰洛陽,心在賞識:巍峨的秦嶺,綿延不斷的群山,浮云貼霧的山色,洛陽城就倚座在秦嶺的腳下,洛河自東北悄然而來,似飄零的玉帶柔順展緩開來,奔騰的河水洶涌而過。南面一馬平川,此乃風(fēng)水寶地,不愧帝都也!不是因為玄奘師傅,他也不會與洛陽結(jié)緣,不是因為女兒國國王投胎而成則天大帝,他也不會與洛陽續(xù)緣,只可惜女王移情別戀,縱欲濫情,悖惘始終,終至緣不遂愿,委實遺憾,情生是非,女王終會問個究竟,不便作答,莫要摻和,走也走也,去媧皇宮尋個清靜,也便唔會欲念孤貍,尋杯葡萄酒吧!

  “大圣,大圣一一”

  孫悟空尋聲望去,想回避已經(jīng)來不及了,心中躁澀:這淌渾水還則趟,不想扯,掩飾回避都無際于事,直白也罷,挑明好了!

  孫悟空朝呼聲迎過去,道:“女王陛下,氣色可好呢!”

  女王恢復(fù)那永不衰老的容顏,依舊神態(tài)矜持,儀表端莊,青春靚麗,臉似桃花,膚如凝脂,身段窈窕,豐滿輕盈,舉止沉穩(wěn),與則天大帝可謂大相徑庭,叛若兩人。

  “大圣,勞你等朕了。”女王道,“朕這一程可是遂愿了?!?p>  “女王陛下,可記得太上老君贈賜的五杯玄秘瓊漿嗎?”孫悟空道。

  女王點點頭,道:“記得,多謝太上老君?!?p>  孫悟空道:“而后呢?”

  “啊一一”女王掩嘴道,“還有二杯沒喝呢,難怪朕回不去,羞煞朕也!”

  女王自愧得雙手掩面,捶胸頓足。

  此刻,孫悟空選擇離去。

  女王氣得猛抓她的頭發(fā),臉色鐵青,頓生一念:朕不可讓人知道來過大唐,不要留下任何物證,以致遭后人唾罵。

  女王找到則天大帝的墓碑,使勁地把墓碑銘磨掉,磨后滴字無遺。故此,悲哉——則天大帝柩寢墓前豎立著的成了無字碑碣。

  女王疏漏以至未飲二杯玉漿,不但錯擇了悅偶,而且也回不了天庭,更甚是孫悟空也別她而去,她的魂魄游蕩在長安城和洛陽城,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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