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賬冊
左妍的到來。
無論是對秦錚,還是對寧安縣的百姓們,都是一個巨大的轉(zhuǎn)機。
三日后。
太醫(yī)們口中本該去世的第一批感染春瘟的病人,已經(jīng)退燒。
七日后。
所有重癥,漸漸開始轉(zhuǎn)為輕微癥狀,開始能夠下地走動了。
十五日后。
寧安縣解封,在這場和春瘟的斗爭中,他們正式宣告勝利。
——
“終于沒事了,表哥你都不知道,我娘來了幾十封加急件,催我回京呢!”
戚望道毫無形象地癱坐在椅子上,這些天他快要累成狗了。
自從左妍接手了寧安縣疫情的事情,秦錚和左閬他們終于將全副精力投入到泄洪上來。
雖然幾個人沒有親自去挖河渠,但是隸南府轄下,共有二十來個縣鄉(xiāng),夠他們跑的。
泛江是嘉盛最大的河流,西起橫嶺山,東至大海。自隸南府流經(jīng),流域內(nèi)支流無數(shù)。
再加上隸南府一直以來是種植大府,新修建的水道河渠眾多,本不該發(fā)生水情。
但是去年開始不少地方雪災嚴重,開春之后,泛江上游也跟著解凍之后,巨大的徑流自上而下,再加上那些豆腐渣一般的河道和堤壩。
使得兩邊的農(nóng)田全部被毀,有幾個臨河的村莊也被淹沒。
......
幸而,隨著疫情解除,這場由春汛和積雪融水引發(fā)的洪災也走向了尾聲。
“這回真的多虧了小將軍了,要不是你帶來的藥,咱們哪能這么快控制住疫情??!”
回去的路上,戚望道騎在馬上,悠哉游哉地說道。
因為這次他們帶來的那些將士,有不少都曾經(jīng)是左閬的下屬,對左妍也喜歡一口一個“小將軍”地叫,戚望道聽得多了,也跟著這樣叫了。
左妍笑道:“都是大家的功勞,我就是動動嘴。”
戚望道“嗤”了一聲,看著另一匹馬上明明眼底滿是笑意,卻非要作出一臉嚴肅的左閬。
要是他能像左妍這樣,他爹娘晚上做夢都能笑醒。
那些救命的方子,讓那些吃白飯的太醫(yī)們
就是左家這一門子鐵憨憨,跟個木頭人似的。
多好的白菜??!
就要被他表哥拱了。
戚望道在心底感嘆道。
不過他們兩個都是非人一般的組合,想到那些還對他表哥癡情等候的貴女們,戚望道搖了搖頭。
也不知道上京城的未來啊,又該有多熱鬧了。
......
看著少女臉上燦爛的笑容,倒是讓秦錚想到了在北地那些時光,在上京,她許久不曾有過這樣的放開的笑容了吧......
左妍從來跟上京那些女子不同,她是翱翔在九天的雄鷹,不該被困于后宅。
想到回京之后要面對的狂風暴雨,他倏地輕笑。
跟他綁在一起,就是她想要平靜都不可能了。
——
次日。
向來好脾氣的嘉盛帝秦闖,在朝堂上勃然大怒。
原因竟是祁王從隸南帶回來的幾本陰陽賬冊。
有幾本是詳細記載了朝廷三年前撥去隸南興修水利的每一筆支出,諸如修筑堤壩所耗用的石、沙、木等等材料,還有民工、食宿等支出。
材料都是很上等,給民工們的食宿安排得也天衣無縫,幾十萬兩白銀花銷筆筆清晰,毫無漏洞。
而另幾本,記載的也是關于三年前隸南農(nóng)田水利修筑的,奇怪的是,這里面記載的都是附近山林里來的劣質(zhì)沙石,給民工們的工資也少得可憐,除了每日中午幾個饅頭一碗稀粥,再無他物。
睡的也是露天......
“荒唐,簡直荒唐!”
朝堂上,時常掛滿笑容的帝王此時面色鐵青,他雙目充血地死死盯著最前方那兩個跪在地上,脊背也挺得直直的人。
仿佛再沒有人能比他們更加鐵骨錚錚,更加堅不可摧!
“陛下息怒!不知祁王帶回來這些東西,可有出處?”
其中一人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
言下之意便是,祁王秦錚不知道從哪里拿來這些莫名的賬冊,有構陷之嫌。
秦錚站在王階之下,作為滿殿唯一見君不跪的人,這是他皇兄賦予他的無上榮耀。
聽到右相這般問話,早有預料,和上面的兄長對視一眼,一雙黑眸就往說話那人掃了過去,他扯了扯嘴角,對著殿外喊道:
“把人帶上來,讓右相看看,本王這些賬冊,是哪里來的?!?p> 門外傳來一陣動靜,兩個御前侍衛(wèi)壓著一個身穿白色囚服的人走了進來,足上的鐐銬磕在大理石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右相筆直地跪在那里,不以為意地轉(zhuǎn)頭向后看去,待目光落到來人身上,狠狠的一縮。
怎么會?
他不是已經(jīng)死了。
那人看到他的時候,冷笑一聲,然后對著上首的帝王伏跪下去。
“罪臣,見過陛下?!?p> 秦闖看著跪在下面的人,心緒復雜。
他們倒是沒能想到,最后將賬冊交給祁王的人,竟然是右相的養(yǎng)子之一。
也沒人能夠想到,右相竟然會因為事情可能牽連到自己身上,狠心對自己撫養(yǎng)了多年的養(yǎng)子狠下殺手。
“杜源,你可知罪?”秦闖壓抑住自己的聲音,極力忍耐。
快了。
馬上,這個在他面前總是慈眉善目,對他指手畫腳的老貨,就會消失在這大殿。
那百折不屈的脊梁,最后還是會被他們兄弟倆聯(lián)手打斷。
“臣知罪?!?p> “食君之祿,未能擔君之憂;飽讀圣賢書,卻所做非人;身為父母官,卻不能照拂黎庶......為人子,不能匡勸家父,誤入歧途?!?p> “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敢茍活,唯以此幾本賬冊,以報君恩;也盼家父,找回本心,勿再害人害己……”
一番話如泣如訴,不僅細數(shù)自己曾經(jīng)在隸南借由職務之便,貪污受賄無數(shù)。
更是將幕后主使直接指向自己的養(yǎng)父——
當朝右相,杜仲平。
秦闖看向跪在地上的右相,問道:
“杜相,有何話說?”
杜仲平神色變了又變,最終化為一聲長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秦闖緊了緊腮幫子,感受到自己的圓潤的指甲深深陷入手掌,只要他一松開,就會有鮮血溢出。
“所以杜相是無辜的了?是杜源惡意構陷于你?”
杜仲平深深一拜,為自己辯解。
“老臣歷經(jīng)三代帝王,對嘉盛忠心耿耿,日月可鑒?!?p> “再者朝廷有俸祿,臣家中也有薄產(chǎn),若非如此怎能養(yǎng)活杜源這個……這個忘恩負義,膽敢貪污受賄的逆子?!?p> 蒼老又無奈地聲音幾度哽咽,險些聲淚俱下。
“老臣已是當朝右相,怎會……怎會為了區(qū)區(qū)蠅頭小利,晚節(jié)不保?。⊥菹旅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