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不懂家里怎么突然要養(yǎng)豬?她不敢問,大人要干啥,只有服從,在鄉(xiāng)下,她不是沒養(yǎng)過。
學校廁所旁,教學樓后面挨城墻的空地方,有一些零零散散的豬圈雞圈,和一些老師開辟出來種菜的土。學校除幾個單身漢、何老師及溫老師家沒養(yǎng)過牲畜及種菜外,其他老師家都曾養(yǎng)過牲畜和種菜。
但近兩年來,反而沒哪家養(yǎng)豬了,有幾家只養(yǎng)雞,馮老師卻想養(yǎng)豬了,養(yǎng)豬工作陳平完全能勝任,她才有此念頭,她是有用意的,暫且賣個關子不提。
自古到今,豬的命運和人的命運息息相關,豬雖然不用勞動,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它這種“懶漢精神”,卻要為人類的體質(zhì)買單,因為它對人來說,就是大寶貝,全身都是寶,連糞都有大作用,可以施肥。
從此,陳平除常規(guī)家務必做外,又多一項管理二頭豬的日常事務。
打豬菜,砍豬菜,煮豬菜,喂豬,清理豬圈豬糞的許多繁雜豬事,可想而知,她每天要當幾個工蜂那樣忙著。
周末洗完一家人衣服被子等,她得去打豬菜,小河邊的田間地頭及周圍山坡上,常常能看到她矮小瘦弱的身影,有時三爸見她太累,去鄉(xiāng)下買一些便宜的苕葉拉回家來,只要陳平砍來煮。
陳平下晚自習回來,常要砍完豬菜才睡覺。
一天,三爸買了很多豬菜,陳平砍到晚上一點都沒砍完,三爸有些過意不去,叫她睡了,明早起早點再砍,可陳平憋著一鼓勁,非要砍完才睡覺,她覺早做晚做都是她的事,不如一鼓作氣把它做完還痛快一些。
只是學習就不要提了,家庭作業(yè)認識她,她不識家庭作業(yè),各科家庭作業(yè)甚至氣到恨鐵不成剛,曰:“我那么簡單,你這豆渣腦殼啊,都不會解我?!?p> 陳平的作業(yè)本基本是極其羞愧的大紅叉叉,耀眼刺目,老師們后來看到她的作業(yè)本,只瞄一眼,就直接一叉到底。
每次拿成績單回家簽字,少不了幾棍皮肉之苦和咒罵,她習慣到麻木,隨爹媽打罵,反正馬上要畢業(yè)了,考不起高中,就去找工作,許多單位的工作人員只是小學生,她縣城重點中學畢業(yè),算文化不錯了。
她在班上成績墊底是沒得說的,人生總有人墊底,總有人站在高峰。墊底只是對高峰的襯托,只是少年時期的低峰值,也不算啥,人生道路還長,不到最后一刻,少年時候的低峰高峰還沒勝負可言。
哥哥當兵后,家里少一人吃飯,在部隊,不需家里寄錢,屬于國家管了。
按說家里也不算窮,突然要養(yǎng)豬,陳平哪敢詢問爹媽葫蘆里賣的啥藥,她只想,家里有了豬,到殺時,豬肉吃過癮。
紅云如愿參軍去南方某海島,他三娘才三十四五歲,這時計劃生育出臺。
城關一小大半以上女老師還處于生育年齡段,按規(guī)定,生了一胎的,先去上環(huán),二胎須結(jié)扎。
女老師們?nèi)ゴ蚵?,聽說女人結(jié)扎比男人好,男人結(jié)扎后,身體體質(zhì)要比女人下滑得多。
女老師和男人們都沒做過這種手術,不知道對身體有沒有影響,不免有些顧慮,回家商量誰去做這手術。
馮老師有一兒一女,原本她擔心再懷上,一直都注意避諱這事,還好老公在家時間少,她是怕生一堆孩子那種人,自己還處于青壯年,中招機率是極大的。
聽說現(xiàn)在的節(jié)育手術比以前先進很多,可這里的人沒試過,這縣城以前更是沒聽說,不想生育就去上環(huán)或結(jié)扎,大家心里還是有些虛,真沒底。
學校的劉老師、楊老師,溫老師和馮老師邀約一起去,大家覺得一起有伴,住一病房也有個照應。
上環(huán)可以在醫(yī)院呆一天或兩天觀察身體狀況,如果結(jié)扎是可以多住幾天院的,當?shù)貌挥蒙习嘣诩倚菹滋臁?p> 馮老師原本想去做結(jié)扎,可打聽下來,這個手術比上環(huán)難受多了,她有些害怕起來,聽說男人也可以做結(jié)扎手術后,她可樂壞了,自己老公是體貼和害怕自己的,她決定要老公代她去做。
馮老師好友劉老師,夫妻感情很好,她生了一男一女,要結(jié)扎的,她也想男人去,自己男人是文化館館長,坐辦公室,不需要干體力勞動,她老公也答應去做,她沒想到老公會答應得這么干脆,她反而感覺不妥,不要老公去了。
想去做結(jié)扎手術的男人,大家笑言,沒有男子漢氣概,耙耳朵,妻管嚴,縣城里還沒聽說哪家男人心甘情愿去做。
當馮老師溫柔地對老公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時,朽朽死活不肯去,太丟人現(xiàn)眼,讓人笑掉大牙,今后叫他有何顏面在人世上混,何況自己還是一位靠體力吃飯的汽車司機。
他開始堅決不答應,氣憤對老婆吼道:“老子是男人,要面子呢,何況我是干體力活的男人,跑車那么累,你不體諒我?”朽朽也是壯著膽子,不顧“母威”,直面老婆的不講道理。
馮老師何等聰明,她早料到這事不會一帆風順,但她會使軟磨硬泡功夫,見老公還是不屈服,她使出看家本領,紅顏一怒,嬌顏變色吼道:“爛朽朽,今兒你不去也得去,反正我是不去的,今后要嘛分床睡?!?p> 這下,朽朽就拿老婆無法了,害怕他老婆將來對他無休止的埋怨。這個讓他愛,又欲罷不能的漂亮女人,自己一生的軟肋早就被她捏得死死的,他只有屈服,他一生也只屈服這個女人而已,何況他是真心疼愛老婆,最后憋著火,不得不走上讓人當“笑談”的道路。
那段時間,縣城醫(yī)院住滿扎堆上環(huán)結(jié)扎的女人,相約一起去的幾個女老師,被安排在一個病房觀察,這幾個都是動結(jié)扎手術的,老公去陪床。
手術要不了多長時間,大家做完手術后,在病房說說笑笑,這幫生了兩個或兩個孩子以上的女人,心情是輕松的,她們感到一種如釋負重,真正懂得生活真諦的,不是需要生許多孩子。
如今都要四個現(xiàn)代化了,將來許多工作是機器做,要把許多人力從繁重勞動中解放出來,還要生那么多孩子干什么?
農(nóng)村那一套養(yǎng)兒防老早晚會過時,人們開始會慢慢懂得人生不光是穿衣吃飯,只養(yǎng)孩子,拿出更多養(yǎng)兒的精力和時間,去干更有意義的事或享受生活。
病房里溫老師還是有些心不甘,她偏偏喜歡女孩,可她一連生了三個淘氣的兒子,她非常郁悶,非常矛盾,想生姑娘,怕又是兒子,讓她悲催,她是非常失落地來結(jié)扎的,病房里只有她看見其她幾個有兒有女的說笑,她心里卻有些羨慕和酸楚。
病房里還有個特殊“病人”,在病房的一角郁郁寡歡,那就是全城第一個來結(jié)扎的勇夫,爛朽朽同志。
病房里男人們都在陪病床上的女人說笑,只有他的女人坐床邊笑得豪邁爽朗。各位看官也許會覺得男病人怎么會和女病人睡同一個房間。
因為全縣就只有一個男人聽老婆的話,他去結(jié)扎了。
醫(yī)院還不曾遇到這種事,結(jié)扎的女病人單獨有病房,但要朽朽一個人住單間,小小醫(yī)院也沒有多余床位,手術出來,就要他跟老婆單位的女人住一個病房,大家都相識,也不會尷尬。
反正住一兩天就出院,病房里男人們有的跟他開玩笑,有的表面表揚他,贊美他,心里卻笑話他。
但病房里的女人清一色佩服他,羨慕馮老師命好,找到真正體貼關心愛護她的男人。
即便溫老師在家對老公比較彪悍,她都沒說服老公來替她受“這份罪”。
她在房間里酸酸地跟大伙說:“狗東西,馮德茵怎么那么命好?上輩子做了什么好事?人家嫁二鍋頭,可比我們這些嫁一鍋頭的運氣好多了。看人家老公這份情,哎,不說了,說了傷心?!?p> 溫老師跟老公經(jīng)常吵架,常為些雞毛蒜皮的事都要干上一架,當然是溫老師要兇一些。只有她看來送飯的老公不順眼。
要說馮老師的命真好,她此時在老公床邊,邊織毛衣,邊跟病房里的人笑談。馮老師在家主要買菜做飯,剩下愛干的活就是織毛衣,閑下來基本是,毛線和毛衣針不離手。
但她是不做早餐的,如今早餐都是陳平去自己學校食堂買。
朽朽做了手術,在醫(yī)院呆了一天,架不住周圍異樣眼光,自己說不出的惱羞,第二天就匆匆出院,沒想到他人生的第一次住院,是以哭笑不得的尷尬形式進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