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奶奶又在嘮嘮叨叨,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吃飯問題,雖然大春和禿子已經(jīng)離開了家,但畢竟剩下的人也不在少數(shù),吃飯還是這個家、甚至整個社會的第一要務(wù)!
一轉(zhuǎn)眼的功夫,爺爺被從縣里大院趕跑,已經(jīng)過了幾個年頭了。一開始就是“裸跑”,沒有工資,沒有退休待遇,雖說當(dāng)時的社會物質(zhì)財富不夠豐富,但也僅是商品不多而已,并不代表有錢也買不到。沒有了工資,家里又有這么多人口需要吃飯,其實生活還是蠻艱辛的。
小子長大后曾聽爸爸說過,爺爺當(dāng)時在村里當(dāng)書記,我們家還算是過得去的,畢竟村里生產(chǎn)隊多發(fā)了一些玉米面子作為補(bǔ)償和報酬。小子繼續(xù)問這過得去究竟是如何過的去的,得到的回答是,每天晚飯奶奶將一個玉米棒子餅子按人口掰成幾份,泡了一大碗水喝下去,再趕緊上炕睡覺,一覺天亮就不餓了……
這種過得去的日子如果放在今時今日,簡直難以理解和體會了。所以小子的爸爸總是會以一句“現(xiàn)在回過頭來看過去的日子,簡直都不知道是怎么過來的!”
所以奶奶一大早就在嘮叨,應(yīng)該是昨晚就沒有吃飽的緣故。
“你說你一天天的當(dāng)這個書記,有個屁用!家里連個鍋也揭不開了!得了!家里那倆也別上學(xué)了!留在家里干活掙工分吧!”
“不讀書怎么行?好不容易上了學(xué),說不去就不去了???”
奶奶撇了一眼爺爺,沒有再說話了,直接上炕盤起腿開始梳頭發(fā)。她也知道再說也沒用,家家戶戶都是吃不飽飯的狀態(tài),實在是沒有辦法。吃了幾年的大鍋飯了,到頭來還是缺衣少糧。
生活也許就是這樣,知道很多事沒有辦法去化解,仍然要繼續(xù),在那個年代里,爺爺奶奶這樣的夫妻不在少數(shù)。作為妻子來說獲得不了物質(zhì)保障,也沒有被寵愛的浪漫。作為丈夫來說也難以被理解、崇拜和支持。但生活的難處也并非一無是處,和誰結(jié)婚都是一樣的,何不報團(tuán)取暖?也很少聽說離婚的。
生活艱難歸艱難,但也并非一成不變,社會政治大勢快速轉(zhuǎn)圜,同樣影響了不少人,卻是好事罷了。
爺爺起身來到大隊,這天的工作一切看起來都是波瀾不驚的,除了指揮大家集體上地之外,就是按時指揮收工。
晌午時分,一大早去縣里匯報糧食產(chǎn)量的孟壇子回來了,匯報工作這個活兒還是昨天爺爺交待給他的。因為是按部就班的工作,爺爺并未太多放在心上,約摸著也能猜到每次的匯報情況,那就是不夠吃飯的!
但是孟壇子這次回來卻神神秘秘,他走到爺爺身,臉上掛著一種似笑非笑難以言表的表情說:“大書記,你可是攤上好事了!據(jù)說縣里開了會,要給你一個交代!”
聽到孟壇子得話,爺爺內(nèi)心里一處柔軟的地方受到了觸動。
趕忙追問:“哪里來的消息,是真的還是假的?如何交代?”
孟壇子支支吾吾:“我也搞不太懂了,就是說要給那些人一個交代?!?p> 直到傍晚,夕陽的余暉最后灑滿劉窯廠村時,爺爺才吹了油燈從隊里抽身離開,一路都在琢磨著一件事,那就是對于自己當(dāng)年被定下的“偷盜”的事情如何處理。他最想要的就是能夠把那件事徹底抹掉,背負(fù)著這種“前科”最終會時不時的閃過腦海,這是很難讓人接受的。
來到家里,奶奶正在燈下的菠羅里收拾著什么,二翠、果子和華子都已經(jīng)睡下了,屋里被窩散亂,爺爺?shù)乃季w也跟著散亂了,走過去收拾了一下被窩,給幾個孩子蓋好被子,來到油燈旁邊。
按道理來說,一般很晚回家,奶奶都會嘮叨的,這天也是奇了,奶奶非但沒有嘮叨,反而抿著薄薄的嘴唇,臉上呈現(xiàn)出似有非有淺淺的笑意。
這一天是怎么了,孟壇子中午從縣里回來,也是滿臉讀不懂的表情,回到家老婆子也是這樣!于是便問:“今兒們個兒這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奶奶抬起頭,臉上的笑都快要溢出來了。
“明明有事兒,還問!”
“今天一大早房后頭的喜鵲就在大槐樹上對著我叫,到了晌午還真有好事!”說完奶奶拿了一個黃紙信封出來遞給爺爺,爺爺一看上面的地址是貴州來的,轉(zhuǎn)念一想,驚叫出來:“禿子來信了???”
“嗯!中午鎮(zhèn)上的郵遞員給送過來的,前天就到了,中間快遞員送信耽誤了一天!”
爺爺拿著信,湊近油燈仔細(xì)讀著上面的字,顯得格外興奮。
“還不只是信呢!還有這個!”奶奶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用粗麻布縫起來的錢口袋,掏出了里面的1塊錢給爺爺看。
爺爺看后,臉上更是自豪了,想到這1塊錢夠買半袋子白面了。
看完信,爺爺抬起頭:“我也快要恢復(fù)了!”
奶奶納悶,問:“恢復(fù)什么?”
“恢復(fù)一個人該有的尊嚴(y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