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到了駎家村。
“怎么溫差這么大?”展笑把黑啤裹進外套里,“來寶貝,小暖爐給你開啟?!?p> 許博好奇道,“老板,你的體溫為什么一直這么高???你的內(nèi)臟器官什么的,都是熟的吧?”
“我命里帶火!礙著你了?”展笑低頭跟懷里的黑啤說,“回去要給你買雙鞋了。”
許博嫌棄的看了展笑一眼,“至于嗎……哪個貓冬天不穿鞋凍腳了?”
展笑沖了句,“你懂個屁!我們家寶貝金貴!”
許博點根煙,“上一世也沒看你這么溺著它啊,養(yǎng)出感情了?”
展笑回道,“我哪一世不溺著它?你沒看見就代表沒有?”
“行,你是老板,你說的都對!”許博扣上帽子,縮著脖子,湊到殊守沉面前,“叔,這么冷的天,你都呼不出哈氣的?”
殊守沉平靜的看著遠處,“冷嗎?”
“冷!”展笑走過來,單手緊了緊殊守沉的衣領(lǐng),“叔,夜深人靜的,估計那老頭已經(jīng)睡了,老年人睡的都早,要不我們自己去鬼島?”
許博當即反對,“不行不行,不管他借驢,我們進了安息島迷路出不來怎么辦?”
“沒驢不是還有你嘛!”展笑問道,“你來來回回駎家村這么多年,不知道怎么走?”
許博道,“我也不是每次都能找到的。”
“實在不行,到時候隨便找一個孤魂野鬼問路不就完了?我還不信有敢不回我叔話的魂!”展笑浮夸的比劃兩下,“打散它!”
許博懸著個心,“這可是你說的啊,我最多就知道個大概方向,剩下就是憑感覺了。如果迷路,你可別怪我!”
殊守沉和展笑順著許博的指引,越走越荒蕪,氣溫也越來越低,就連展笑的“火命”也有些扛不住了。
看到他們兩個人凍得直哆嗦,殊守沉的眼睛里堆滿了好奇。
原來冷,就是發(fā)抖。
“許……許博!”展笑冷的牙齒直打顫,“說話!”
“說什么?”許博抱著自己,頭也沒回的走著,“張嘴都凍舌頭!”
展笑抽著鼻子,“沒話找話,轉(zhuǎn)移注意力!都要凍僵了!”
“我每次都是……都是白天來,沒想到晚上這么冷……”許博開始講著以往來找驢的經(jīng)歷——
自從那頭驢死了,他每逢休假都會來駎家村,跟村民借驢去安息島,但每次都沒有走進去過,因為帶路的驢一走到安息島的邊界,就怎么也不肯挪步了。
幾次往返,許博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需要驢引路了。但他一直都遵從跟村里那位老人的約定,絕對不會只身踏進安息島內(nèi)。
“為什么不能只身去?”展笑問道。
許博回道,“怕我哪下運氣不好,困死在里面沒人知道唄!”
“許博,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展笑問道,“我們大老遠跑來,找到驢,收了它,就完事了?我看你想的應(yīng)該沒這么簡單吧?”
許博笑笑,心說展笑幾世清醒,果然活出個人精了,早就知道自己有小心思,“在叔面前不說假話,我確實還有別的想法。”
展笑“哼”了一聲,“我就知道,那你想怎么樣???”
“我想問問它想怎么樣?!痹S博回頭看看殊守沉,“叔,村民們都說,神驢死后就沒那么神了,它的魂魄準是在安息島迷路了。但我一直覺得,小驢不是迷路走不出來。我就是它救出來的,它怎么可能會把自己困在里面?”
展笑問道,“你覺得它是在等你,所以故意耗在人間不投胎?”
許博搖頭。
殊守沉說道,“它不想出來?!?p> 許博一聽,馬上跳到殊守沉旁邊,“叔,你明白!”
展笑迷茫了,回頭看著殊守沉,“你明白什么了?”
“怨念。”殊守沉看著遠處的群山,“它死時,心里有怨念?!?p> 展笑道,“肯定有啊,橫死的生靈哪個沒有怨念?你說這活的好好的,神之待遇,忽然死于非命,大年初一成了輪下亡魂,關(guān)鍵還搭著兩個孩子,任哪個當媽的想得開?”
“它在怨我?!痹S博落寞道,“那年是因為我爽約,它才出來找我的,要不是這樣,它也不會死?!?p> 展笑問道,“那個村里,不是有個特能耐的老頭嗎?他沒代你跟那頭驢解釋解釋?”
許博搖頭,“我沒有跟他們說我晚來一天的原因,說了也于事無補,爽約就是爽約。不管因為什么理由,沒有在約定的時間出現(xiàn),就是食言?!?p> 展笑道,“那你每次去鬼島時,怎么不在外面喊幾嗓子告訴它緣由啊?村民們知不知道原因無所謂,讓那頭驢知道才是關(guān)鍵?。∷幌氤鰜恚黠@是心灰意冷了,誤會解除不就完了?”
“我解釋不知道多少遍了,哪次去一趟安息島,不是把嗓子喊出繭子了才走?回去后,菊花茶幾壺幾壺的喝,養(yǎng)一個星期才能發(fā)出聲。”許博無奈的嘆口氣,“人家不肯原諒我,我有什么辦法?”
展笑悄悄對殊守沉挑了下眉毛,臉上寫著“幸災(zāi)樂禍”四個字,“原來倔驢這個是說法,不是空穴來風?。俊?p> 許博無助的看著殊守沉,“叔,你在它們的圈子里,絕對可以稱得上是陛下了。你一個眼神,都頂我喊破喉嚨十次一百次,你到時候,能不能幫我說句話???
殊守沉皺著眉,有些不快,“你讓我去跟驢解釋?”
展笑也面露不滿,“你想什么呢?就算他愿意,這語言也不通啊。你覺得你的驢會說人話,還是我叔會學(xué)驢叫啊?”
許博解釋道,“我的小驢通人性!其實驢都通人性,只是我的小驢更杰出一些,就跟你們的寶貝一樣。或者,到時候我來解釋,我說完,叔只要點下頭,那就跟做了公證是一個效果的!”
展笑道,“它愿意見你再說吧,我都懷疑,它是不是早就飄到別處玩了。搞不好你每次去,都是對著空氣鬼哭狼嚎。”
天開始蒙蒙亮,霧氣籠罩,周遭事物極難看清,好在溫度有所回升。一行三人的步伐也慢了下來,深一腳淺一腳的向前探著。
如許博所言,群山周遭沒有任何生靈的蹤跡,越向前走,越安靜的詭異。展笑的呼吸聲,許博的心跳聲,都聽得異常清楚。
樹木不多,雜草碎石遍地,展笑絆了好幾跤,罵了一路。但他摔出去的那幾次,全是以背部著地,每次都把黑啤護的好好的。
“快到了?!痹S博指著前面,“以前,我都是停在濃霧外,這片霧就像一條分界嶺,走過去,就是安息島了?!?p> 展笑一手抱著黑啤,一手揮散著眼前的濃霧,“還要走多遠啊,霧吸多了對身體不好,秋冬毒霧殺人刀!早說會有這場景,我就多準備幾個口罩了……”
許博捂著嘴,“我也沒往里面走過,應(yīng)該快了吧,聽村民說,看到濃霧走兩步就是了。”
展笑抱怨著,“駎家村的人都是大長腿,我們都走出二十米了,還沒邁出人家的兩步路!”
殊守沉忽然停下來。
展笑看了他一眼,“怎么不走了?”
殊守沉不語,看著前方。
展笑回過頭,驚呼,“好家伙……驢島啊……”
濃霧漸漸散去,三個人站在原地。這些霧氣,似乎都在向他們的身后飄去,眼前的景物越來越清晰。
群山連綿,驢魂也連綿……
“霧退了就是走到了!”許博激動的回身看向他們,“你們快幫我看下,我的小驢在這附近嗎?”
“我臉盲??!這……”展笑一臉苦相的看著蕓蕓眾驢,“你是在故意刁難我們的吧?這怎么認出哪頭是你家的???”
“???什么意思?來了好多頭啊?”許博跑到殊守沉和展笑身邊。
展笑問道,“去過集市嗎?”
許博興奮的瞪大眼睛,“我去!來了那么多!”
“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這個村里的驢死后,怎么都不急著投胎轉(zhuǎn)世???”展笑想了想,“也對……萬一投胎做了駎家村里的人,還得反過來伺候同類?!?p> 許博煞有介事的環(huán)顧一圈,點頭哈腰,“感謝諸位賞臉相迎啊,今天突然到訪,打擾了,打擾了……”
展笑不耐煩道,“屁話那么多,怎么找啊!”
許博驕傲的挺著腰板,“老板,你就找長得最好看的,我的小驢之前可是村里的一枝花呢,多少公驢有事沒事的給它送蘆葦。”
“你們驢圈是什么審美???這個個大長耳朵小短腿,白色眼影厚嘴唇!你讓我從這里面給你找出個雙眼皮高鼻梁,有梨渦牙齒白的?”展笑惱火地看著群驢,“都給爺笑!要露牙的那種!”
動物的魂魄跟人類的不一樣,殊守沉本想通過死亡原因,先排除掉一部分魂魄,但眼下,根本沒有辦法從它們的魂魄上看出,是自然死亡,還是枉死。
而且這些驢的魂魄,除了個別幾個能看出些許差異,大多數(shù)都長的差不多。
殊守沉問道,“它有名字嗎?”
許博搖頭,“我應(yīng)該給它取一個的,這事我一直也挺后悔的。”
展笑看看殊守沉,指指黑啤,“聽見了吧?樹欲靜而風不止,名欲取要趁現(xiàn)在?!?p> 殊守沉淡淡道,“它有名字?!?p> 展笑輕笑一聲,“寶貝也算是名字?這僅僅是我發(fā)自內(nèi)心的呼喚?!?p> 殊守沉走上前,看著這些魂魄,第一次覺得跟魂魄溝通,這么難以啟齒,甚至有失身份。
猶豫再三,還是開了口,“公的離開。”
展笑在殊守沉身后憋笑,這讓殊守沉覺得更尷尬了。
這些魂魄果然能聽懂人話,聽到殊守沉的指令后,一下退去三分之二。
展笑站到殊守沉旁邊,問道,“叔,它們中會不會有騙你的?”
殊守沉回道,“它們不敢?!?p> 展笑頓了下,沒再追問,估計是想到了章姨說謊后的下場。
殊守沉繼續(xù)道,“死于車禍的留下?!?p> 本以為這個指令過后,就能找到正主了,結(jié)果留下了三個。
許博走過來,急切道,“叔,是不是找到了?”
殊守沉推許博上前一步,對那三個魂魄說,“救過這個人的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