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垂著頭的那個魂魄留了下來。
“截止到現(xiàn)在，我們的工作已經(jīng)完成一半了?！闭剐戳搜墼S博，“有什么話趕緊說，等把它收了，我們就立馬出去找個信號好的地方，你趕緊把尾款給我結(jié)了?！?p> 許博迷茫的看著前方，“它在哪？”
展笑指了下，“你面前?！?p> 許博向前挪了一步，鼻子一酸，“對不起，你救了我，我害了你?！?p> 魂魄沒什么反應(yīng)，聞著地上的草，甩甩尾巴，睬都沒睬許博一下。
展笑湊到殊守沉耳邊，嘀咕著，“看來這小子是單戀，人家都不搭理他！”
許博緩緩抬起手，“我想再摸摸你?！?p> 魂魄還是沒什么反應(yīng)。
許博回頭看向殊守沉，“叔，小驢它……”
展笑擺擺手，“人家好像不太想給你摸，擱那玩草呢?！?p> “毛毛?！痹S博又上前一步，“這次我來找你，除了想當(dāng)面跟你道歉，還想給你個名字?！?p> 毛毛？展笑在心里螺旋式的嫌棄了一番，心說這名字也太隨意了……毛驢就叫毛毛？那我的黑貓是不是應(yīng)該叫黑黑？
“毛毛，由長老說，你的魂魄一直沒有歸位，沒回過駎家村，也沒有去投胎。你想跟它們一樣，一直這樣飄著嗎？”許博指了下殊守沉，“他現(xiàn)在是我叔，關(guān)系鐵的很！你要是想投胎轉(zhuǎn)世的話，我可以請他幫你?！?p> 毛毛忽然向后退了兩步。
展笑指著毛毛不滿道，“把你給狂的！多少人塞錢給我們，讓我們收入囊中呢！你知道經(jīng)我叔揮一揮衣袖，能帶走多少云彩嗎！哎！我跟你說話呢，你看我一眼！”
“你兇什么！”許博回身，一本正經(jīng)道，“麻煩你像尊重咱叔一樣，尊重毛毛！”
殊守沉皺了下眉，這種說法，讓他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
許博繼續(xù)道，“毛毛平時話也不多，又很敏感脆弱，你這樣容易嚇到它！毛毛雖然不會說人話，但你不是也不會講驢語嗎？大家都只會一種語言，誰也不比誰卑微！”
“你小子拿我跟驢比??！”展笑火道，“你愿意跟駎家村的人一樣，把驢當(dāng)神供，那是你們的事，你別拉上我們！信仰自由，我不輕看你，但你也別想強(qiáng)行讓我入教！”
許博道，“生命之間，本該互相尊重，大家都是活著一口氣，你嘴上不說，心里就是覺得動物低人一等！”
展笑扯開嗓子，“我覺得動物低人一等？剛才我說要給寶貝買鞋時，是誰一臉藐視的說貓不會凍腳？你都知道冷，你家驢都能有名字，我的寶貝為什么不能穿鞋？你是覺得我們家寶貝不如你，還是不如驢？”
許博也提高音量，“我說它不會凍腳，你就不會買鞋了？如果你最后沒買，那也只能說明你自己對它不上心！”
展笑瞬間怒氣爆發(fā)，指著許博，臉紅脖子粗的，“老子告訴你！在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人比我對它更上心！再說這種話，當(dāng)心老子抽你！”
許博愣住，不明白展笑為什么忽然發(fā)這么大脾氣，殊守沉也不明白，也莫名其妙的看著這個瘋小子。
許博身后的毛毛突然向展笑沖過來，揮著驢蹄子。
展笑嚇了一跳，秒慫，直往殊守沉身后躲，“有話說話！怎么還要踹人呢！”
殊守沉對著毛毛抬起手，許博立馬跑過來，伸開雙臂，想要護(hù)住毛毛，“叔，求你別打散它！”
許博根本不知道，他此刻站在了毛毛的后面，因為在他想護(hù)住毛毛時，毛毛先他一步，擋在了他的面前。
“退后?！笔馐爻晾溲劭粗?p> 毛毛低下頭，慢慢后退。
展笑露個頭，語無倫次著，“魔，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一物降一物，靛藍(lán)染白布！”
毛毛面服心不服，聽展笑這么一念，又躁了起來，原地跺了兩下驢蹄子，一副蓄勢待發(fā)的模樣。
展笑指著它，“你們領(lǐng)班還在這呢啊，你再敢造次！”
許博有些懵，“誰??？說誰呢？我也沒動啊……”
見毛毛安生了下來，展笑來了底氣，站出來，“你閉嘴！員工叫囂老板，你也不是個好東西！什么人養(yǎng)什么驢！”
許博掐著腰，“你說的什么話！”
眼看這兩個人又要掐起來，殊守沉問道，“話別完了嗎？”
“完了完了！收吧收吧！”展笑催促著，“叔，咱的時間寶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雪花銀子，甭跟他們倆在這廢話了?！?p> “等下！”許博回身，看了一圈空氣，“毛毛，我看不見你，但是他們能，我尊重你的選擇，你想轉(zhuǎn)世投胎嗎？如果想……你就走到我叔旁邊?！?p> 毛毛向前走了幾步，停在了許博身邊，它用頭頂著許博的手，來回幾次，都頂了個空，但還是不斷重復(fù)著那個動作。
展笑附耳殊守沉，“叔，我怎么覺得，這驢是想走出大山，跟我們回去過城里人的生活呢？這你可得拒絕??！”
黑啤忽然從展笑的懷里竄出去，它站在毛毛面前，屁股向下一矮，跳到了毛毛身上。
許博震驚的看著黑啤，從他的視角，黑啤此時是懸浮在半空的。
毛毛載著黑啤圍著許博轉(zhuǎn)了一圈，又?；亓嗽?。
“毛毛……”這一次，許博的視線終于對準(zhǔn)了毛毛。
展笑急道，“寶貝！下來！你怎么還倒戈了？”
許博驚喜萬分，看著黑啤，“親愛的大寶貝！你也喜歡毛毛是嗎？那咱倆喜好一樣?。]想到你竟然可以碰到魂魄，不愧是跟我叔混的！”
“你沒長眼睛??！平時都是我?guī)憧床灰姲?！”展笑對著黑啤招手，“寶貝，快過來，你不能敵我不分！”
許博看向殊守沉，“叔，能不能讓我把它帶回書店？”
展笑罵道，“你不止瞎，還缺心眼?。〉浆F(xiàn)在還沒弄明白誰是老板呢！”
“你是掛名老板不假，但咱叔才是大股東，他有一票決策權(quán)！”許博再次向殊守沉投去懇求的眼神，“叔，你不會強(qiáng)行收魂的對吧？毛毛不是實體的，不會被人看見，它也不費(fèi)糧食不占空間……最重要的是，你們的貓也喜歡它，這現(xiàn)成的緣分，直接帶回去多好！”
展笑拒絕，“我反對！”
許博馬上喊道，“工資減半！”
展笑立即回應(yīng)，“有緩！”
殊守沉看著黑啤，問道，“你喜歡它嗎？”
原本伏在毛毛背上的黑啤，忽然坐直了身子，看向殊守沉。
“喜歡喜歡！”許博替黑啤答道，“喜歡的舍不得下來，以后讓毛毛天天馱著它玩都行！”
“你們不能帶它走！”一個低沉的聲音，從濃霧里傳出，“除非留下一個人交換?！?p> 他們尋聲看去——一個身著藏青色布衣，草鞋，頭上戴著斗笠，胡須花白的老人，緩緩走出濃霧。
“由長老！”許博跑過去，“您怎么來這了？”
由長老抬起頭，殊守沉驚了下，這人居然有四只眼睛！一雙在眉下，一雙在眉上，外觀與尋常眼睛無異，目光如炬。
平時總喜歡大驚小怪的展笑，此刻竟然一點(diǎn)反應(yīng)也沒有，殊守沉疑惑的看著他，難道瘋小子看不到？
“你不屬于凡間，應(yīng)該知曉，逾越法界，是要受到懲罰的?！庇砷L老直視著殊守沉。
如果說殊守沉是冷面之王，那由長老就是當(dāng)之無愧的王他爹了，這副冰塊臉，只是看上一眼，都會不禁打個寒顫。
許博解釋道，“由長老，你誤會了。不是我們要強(qiáng)行帶走小驢，是小驢自己想跟我們走的。這次也是我求他幫忙，才能如愿見到小驢，還化解了小驢對我的怨念?！?p> 由長老閉上眉下的眼睛，用眉上的雙眼睛看向毛毛，“你決定要走了？”
毛毛原地踱了幾步，揚(yáng)了下頭。
由長老繼續(xù)問道，“如果離開安息島，離開駎家村，你的尸身就會腐化，他日，即便這個人收了你的魂，你也無法再投胎了，你可想好了？”
毛毛晃了下頭，甩甩尾巴。
展笑撞下殊守沉，小聲道，“叔，之前總聽人說睜眼說瞎話，還沒聽說過閉眼說驢話的……你看他倆聊的多帶勁，這要是在飯桌上，估計還能喝兩杯?！?p> 幾分鐘后，由長老嘆了口氣，睜開眼睛看向許博，“你們緣分未盡，它至今仍對你割舍不下?！?p> 許博看著黑啤身下的位置，良久后紅著眼，“毛毛，沒想到，你竟然還愿意舍下轉(zhuǎn)世輪回的機(jī)會跟我走……”
“之前你幾次來安息島，站在濃霧外說的那些話，它都聽見了。生前的事，它已經(jīng)不怪你了，這次跟你走，也是心甘情愿。但是……”由長老突然把目光對向展笑，“我早前說過，它要走，那就要有一個人留下?！?p> 展笑瞪著眼睛，“你，你看我干什么！這驢跟我半毛錢關(guān)系沒有，你想想也知道，我是不可能拿自己換它的！”
由長老道，“言外之意，你是要你身邊這位留下，或是黑貓留下？”
“我敬重你歲數(shù)大，叫你一聲老人家，但你不能倚老賣老，不講道理！誰的驢誰留下，關(guān)我們?nèi)齻€什么事？”展笑給了許博一腳，“許博！你說句話?。 ?p> 許博道，“由長老，其實我們也不算帶了一頭驢走，我們只是帶了一個魂走，所以……”
“你們走吧?！笔馐爻梁鋈徽f道。
展笑拉著殊守沉，急道，“你說什么呢！他們村的規(guī)矩讓他們自己守去，有我們什么事??？我們只是拿錢辦事，哪有最后把自己賠進(jìn)去的道理？”
許博神情復(fù)雜的看著殊守沉，“叔，我們只是萍水相逢，你對我……”
“你誤會了。”殊守沉打斷他，“我在哪都一樣，留下只是為了兌現(xiàn)答應(yīng)你的事，我不喜歡食言?！?p> 由長老問殊守沉，“混帳小子，你可想好了？”
展笑連忙擺手，“沒想好！沒想好！”
殊守沉看著由長老，以沉默回應(yīng)。霎時，左臂一陣灼熱，殊守沉眉頭微蹙，這種感覺，跟第九道印痕消失時一樣。
由長老眉上的那雙眼睛，似乎能看透一切，他瞄了一眼殊守沉的左臂，淡淡道，“你們都可以離開了。”
幾人正納悶兒，由長老瞪著殊守沉，罵了句，“小禍害！”
“這老頭怎么一會兒一個樣啊？”展笑不解的看著由長老離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濃霧中。
許博招呼著他們，“叔，我們也趕快走吧，雖然由長老一向說一不二，但像這種大赦的情況，還從來沒有過，我怕他待會兒再反悔了。”
“反悔也是你留下！有什么好怕的！”展笑抱起黑啤走在前面。
許博叫道，“老板，你知道怎么出去嗎？”
展笑頭也沒回，“出不去就都困死在這！讓叔把我們都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