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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墟圣主

第八十四章 荒城3

九墟圣主 唐太平 2029 2021-10-17 18:00:00

  她局促地左右顧盼,并沒找到濟大娘。

  不知大娘是太老了,是累了,是病了,還是已經(jīng)沒了,不然為何要讓女兒出攤?

  十年已過,多少物是人非,她之前竟從未想過回到荒城,回到日夜苦思的甜水灘前,笑意盈盈的濟大娘會不在了。

  交眉壓運,眼大無神,臉胖脖粗,反骨剔透,面前濟大娘的大女兒不似濟大娘天生和氣的模樣,曬得黑黢黢的,莫名像個悍匪。

  介于幼年的幾段過節(jié),翠晴并不喜歡這段憑空出世的寒暄,也根本沒從對方莫名轉(zhuǎn)變的態(tài)度里感知到更多的善意——討生意的人,笑臉迎客不過尋常,誰又能從那笑中品味出到底有多少是真誠,多少是敷衍,甚至虛假與詛咒?

  但她畢竟也二十有七,早就習(xí)乖了,壓得了心緒,也藏得住驚訝,僅僅用一記斂眉就自然而然地化解了涌上心頭的赧然羞愧。目光放柔,呼吸調(diào)整,自然而然地回了一聲“嗯”。

  “去了好多年哦?!睂Ψ嚼^續(xù)說,聲音酥得人寒毛倒豎。

  “嗯?!?p>  “我記得你吃不慣羊奶,還放不放?”

  她訥訥地點點頭。

  “六銖?!?p>  “哦?!?p>  漲價了?

  飛快付好錢,一手一碗,踢踢地走向矮桌。

  耳后,一聲飽含憐憫的嘆息傳來——就在她轉(zhuǎn)身后不久。

  明知她會聽見,才故意嘆得如此真切又感人吧?

  可她并不稀罕被誰可憐。

  攪了攪,渾濁的羊奶裹著淡黃色糖稀浸進木蓮豆腐的縫隙,香意撲上鼻頭,先飲上一口帶著冰碴的甜水,再輕輕抿化木蓮,整個夏天都不負了。

  嗯,大娘還活著,這碗酪子還是她的味道。

  她心滿意足地吃完,快步離去,內(nèi)心終于承認,剛剛那一派矯情,全然只是出于嫉妒。

  接近午時的陽光放下來,后背像背了一床滾燙的床單,行罷一里,就到了白果坡。

  白果坡的兩側(cè)植滿桑樹,屬于一個富裕的綢商,全年都油光泛亮的的桑葉,養(yǎng)活了眾多蠶農(nóng),卻終年結(jié)不出像樣的果子。

  那些病化的細果,大風(fēng)一吹便化為白末,一點該有的甜味都沒有,所以這里才叫白果坡。

  順著白果坡一直爬到山頂,再沿著香樟道走上片刻,就到了她好友的家。

  十歲以前,她朋友不少,沒覺得有朋友是件多了不起的事,整日不稀罕,動不動就和人翻臉,置氣,干架,孤立,或被孤立,反正敢。

  十歲以后,朋友越來越少,她看得上的已經(jīng)看不上她,看得上她的往往不如她,學(xué)會數(shù)錢后,真心就淡了。

  惟獨好友是個例外。

  好友家境也不好,可比她愛笑,滿肚子荒誕的傳說與不羈的笑話,她幫她打氣,她幫她罵人,總是和氣的不得了。

  記憶中,好友家里塞滿了蠶匾,就連墻縫里都是雪白的蠶窩。

  白果坡上的桑葉好友家可任意采摘,時間一滿,綢商自會派人前來收絲。

  一來一去,年復(fù)一年,好友的爹娘靠著這些桑樹,艱難地將七個兒女拉扯長大。

  十五歲的春天,綢商家大兒子前來收絲,一眼相中好友,她父親作主,十兩銀子,就歡天喜地的把她賣了。

  出閣那天,好友不讓她送,說自己是去做小,不敢太過招搖。

  自那天起,她們再沒照過面。

  兩年后,她亦難逃被賣的命運,甚至還離開了荒城……

  十二年渺無音訊,如今甚至不知對方是死是活,她也不知此行會收獲什么,但就是很想快點步上香樟道。

  再上白果坡,才發(fā)現(xiàn)原本傾斜綿長的泥土坡道已然改成了氣派的石階路,石塊的成色不像新的,看來已經(jīng)鋪了很久,但再久,也不會超過十年。

  撿著石階往上沖,她不停不喘,心里只感覺有團急火在燒,可當(dāng)她翻平山頂,尋著記憶中的香樟味再次來到好友住家前時,那團急火卻是戛然熄滅。

  老房子還在,主人沒換,墻縫里依然掛著繭絲,墻根潮濕,桑葉的香氣涌出來,折磨人的蠶食聲不減……可是,該要如何開口呢?要說什么呢?萬一她過得不好呢?萬一她過得不錯呢?

  十二年了,她怎么忍心打擾這一切。

  正當(dāng)她呆立門前,兀自愕然不知所以時,大門卻吱呀一聲打開,露出一張焦黑的臉,臉上溝壑滿滿,雙眼白翳迷糊,正是好友的阿娘。

  “丫頭,找誰???”好友的阿娘用力瞇起眼睛,試圖認清她的長相。

  荒城的大多數(shù)婦人都有眼疾,且越老越嚴重。

  她清了清嗓子,壓平心緒,很有禮數(shù)地問道:“大娘,請問老虎坡怎么走?”

  “哎喲,那你可走岔了,這是白果坡,老虎坡在一里之外呢……”好友阿娘的嘮叨像一株越來越長的嫩綠的葫蘆藤,一個字是一朵花,一朵花是一只小葫蘆,逐漸掛滿了她心上。

  她終于戀戀不舍地點了一下頭,道了聲謝,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那兒。

  又不敢走得太快,無數(shù)次,耳邊刮來同一個呼喚:“阿晴!阿晴!你走慢點,我在家呢!阿晴……”

  她好希望那些聲音是真的,是真的有一個與她同年的女子推開大門,喚她回頭看看,為此她還特意放慢了腳步。

  可惜一切,只是我執(zhí)。

  回家之前,先到白果坡上看看,是舊情難放,不敢相認,是近鄉(xiāng)情怯。

  她明知此次回來,必須接納諸多改變,心底仍不甘,不肯死心。

  若天可憐見,時間能永不翻越她倆的一十五歲,那該有多好。

  系在她心上的葫蘆串,就這么一路晃動著,伴著她奔下了坡,拐了道,穿過幾幢新起的宅第,蹣跚又迷惘地爬上了老虎坡。

  老虎坡的長度要比白果坡多一倍,但勝在緩和,仍是泥道,泥里裹著一些不明顯的青石粒與偏紅色河沙。

  爬到坡頂,再沖一截山路,她隱藏在山窩里的家就到了。

  她家掩藏在一片藍竹林里,擠擠地靠著山坳。

  若從山下往上看,壓根覓不到一點蹤跡。

  只有每當(dāng)青煙燃燒時,大家才會想起,山上還住著那么一戶窮苦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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