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視財如命
晨光熹微，東方將白。
來汲水的人越集越多，無一不被眼前蜿蜒曲折的長龍嚇到。
有些人掉頭就走，但更多的是留下來看看情況。因為人越多說明這湖水越是珍稀。
這時，一位蓬頭垢面，又黑又瘦的中年婦人趕得。她仰頭痛哭：“老天爺啊，俺終于趕到了啊！”
眾人百無聊賴，不禁細細打量這位奇怪的婦人。只見她肩挑一擔水桶，后背上綁著布裹，前胸掛著干糧，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
眾人更加奇怪了，說她探親又挑著桶，說她汲水又帶上干糧，真是搞不懂。
黑瘦婦人一看有這么多人排隊，差點被嚇“暈”，哆嗦著往前走去。
突然，她一把拽住一位高大的青年，泣聲道：“這位后生，求求你把這兩桶水讓給俺吧，俺走三天四夜才趕到這，不能空桶回去?。 ?p> 眾人一聽，都笑了，吹噓也不打草稿，趕三天四夜的路就為汲兩桶水回去？
有人好奇道：“大嬸，你哪里人氏？”
“俺是東隆鎮(zhèn)的?！?p>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東隆鎮(zhèn)在百里之外，三天四夜還得日夜兼程哪！
“大嬸，你圖個啥呀？”
黑瘦大嬸抹了一把淚，道：“俺村有兩傻小子，俺家命歹占了一個。另一個是俺老鄰居家的小子，他那小子突然間變得聰慧機靈，不但出口成章還會算術。俺向老鄰居打聽，他說給他小子灌了文曲湖的湖水。所以俺就來了?！?p> 黑瘦大嬸突然掏出一把銅板硬塞在青年手中，嚎道：“小哥，這些銅板你拿著，把水給俺，求你行個方便?！?p> 青年想了一下，道：“好吧，俺當積德行善，救救你家那傻小子?！?p> 眾人不淡定了，紛紛朝長龍的盡頭望去，唉聲嘆氣。
青年把銅板揣進懷里，把桶里的水過給黑婦人，小聲道：“黑嬸，你演的太假了，還三天四夜？誰信??！”
黑嬸得意道：“大當家說的，做“托兒”要往死里說，才能唬人，你懂個屁。”
黑婦人千恩萬謝走了之后，有很多青年提水出來，眾人有樣學樣，攔下青年便塞錢要水，沒想到這些青年都很好說話，要錢不要水，大家各取所需，皆大歡喜。
李維的內心非常糾結，備受折磨。隨著交易的人越來越多，他的良心終于承受不住，像被萬蟻啃食般刺痛。
他把桶放好，跳出來喝道：“各位鄉(xiāng)親別上當，他們是騙子，他們在騙你們的銅幣??！”
眾人為之一頓。
“李秀才又是你？大伙別管他，他天天跑來這叫別人不要汲水，而他自己每天第一個來。”
“對，他前天還叫俺不要信什么虛無飄渺的傳言，而他從小喝湖水長大，已經(jīng)考中了鄉(xiāng)試。當然想個個都是愚蠢之人，就他一個聰明?！?p> 李維大急：“不是那樣的?！?p> 耶！眾人對李維嗤之以鼻，馬上又搶得更歡。
“走開，別阻道?！?p> 李維還沒來得及躲閃，一股蠻力將他推出路邊，摔了一個狗啃泥。
李維爬起來大吼：
“愚民，朽木不可雕也?！?p> 龍飛山。
顧佳美美的睡了一夜，直到如花來敲門才慵懶懶地起床。
來到中屋，老父早已在等候。
顧大方?jīng)]好氣道：“你這個家當?shù)谜媸鞘嫣?，日爬三桿才起身。哪像俺當家那會，永遠是最后一個睡，第一個起榻?！?p> 顧佳低聲呢喃：“所以大伙連頓粥也喝不上?！?p> “你說啥？大點聲，俺沒聽見?！?p> 顧佳趕緊道：“爹，不如趁大伙不在，我們下米煮飯吃吧！”
“你……”顧大方被她氣笑了，道：“呵呵，龍飛山最后的這點基業(yè)要葬在你手上了，俺無顏見列祖列宗啊！”
顧佳用筷子攪幾下碗里的清水粥，抱怨道：“頓頓稀水粥加水菱，嘴里淡出鳥來了。要不給我來碟咸菜？”
“甭想，有一口粥吃已是天大的幸事，你還不知足？”
“爹，靠省是沒用的，一會大筐銅板抬回來，只怕您這咸菜就無人吃了?！?p> 顧大方嗤笑道：“就你那損招能管用？閨女啊，俺在這方土地呆了半輩子，對山下那些人的脾性可是一清二楚，他們寧愿掉塊肉也不會掉一個銅板。你等著瞧吧，待會兒大伙無功而返，準會給你使性子。到時別指望爹給你解圍?！?p> 話音剛落，門外傳來吼聲。
“大當家……都出來瞧瞧……”
遠遠的，就聽見大幺的嘶吼聲，聲音中透出濃濃的興奮感。
顧佳笑了，道：“怕且要讓爹失望了?！?p> 不久，點兵場上圍滿了人，都是些跑不動的老翁老嫗，和一群小屁孩。
顧大方?jīng)_出門外，撥開人群，兩蘿筐銅板赫然出現(xiàn)在眼前。黃澄澄金燦燦，在陽光下散發(fā)致命的光。
“這，這是真家伙？”
顧大方的心怦怦直跳，抓起一把銅板惦量幾下，沉甸甸的手感錯不了。天啊！是真家伙。
顧佳突然發(fā)現(xiàn)還有一個身形在幾丈遠外東張西望，肩上挑著一擔空桶，局促不安的身影有些眼熟。
“李維？”
大幺壞笑道：“害！這個家伙跟著俺，趕也趕不走。大當家，他送上門來不是正合您意嗎？”
“他來干嘛？”
“俺哪有空管他干嘛？”大幺壓低聲音道：“路上還有兩個小毛賊吊尾呢，他娘的，剛發(fā)點小財，牛鬼蛇神全都跑出來了。大當家放心，有二愣幾個斷后，準能給點顏色他們瞧瞧。”
李維怔怔地打量眼前的山賊窩，只見光禿禿的山崗，亂糟槽的草棚群，光腚的小童，形如枯骨的老人家，還有一條掉光毛的老狗。
李維嘆息，這些人過得真苦。
顧佳上前道：“哎呀！稀客呀！李秀才大駕光臨，草棚生輝??！”
李維放下水桶，作揖道：“顧小姐，你們的人在行騙鄉(xiāng)親們的錢，這是有違圣人的教誨，請你們立即停下?！?p> 顧佳笑道：“秀才郎誤會了，我們只是賣些力氣掙點米錢而已。鄉(xiāng)親們精著呢，才不會上當受騙，”
“可是……”
“李秀才屋里說話，走吧！如花上茶……呃！上白粥?！?p> 顧佳一轉身，場上的人和錢通通不見了，問如花：“人呢？”
“老爺說錢財不可外露，特別是在外人面前?！?p> 如花直勾勾地看著李維。
李維臉紅耳赤，按他往日的性子早就跑了，但他這回有神圣的任務在身，就算受盡屈辱，也必須要完成。
“呵呵！李秀才見笑，我爹他視財如命，請不要和他計較，里面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