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亂鄰欺,時亂天欺。
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久已政濁民怨的大明王朝,更是屢遭強(qiáng)鄰欺侮,外患不斷。北面,韃靼寇關(guān)邊塞、震動京師;南面,倭寇渡海登錄,劫掠州縣。這朱家天下本已亂糟糟了,天公卻似乎仍嫌不夠,剛一入冬,即調(diào)風(fēng)遣雪,折騰人間。
這場撕撕扯扯、歇歇鬧鬧的無賴風(fēng)雪,長驅(qū)南下,一直攪入中原腹地的中岳嵩山,可勁兒地撒潑。好在胸羅七十二佛寺的嵩山不失佛山風(fēng)度,任你風(fēng)狂雪欺、翻天覆地,我自擁雪高臥、禪定安眠,涅槃一般。饒是風(fēng)雪刁鉆,竟也無奈,自擾自攘鬧騰幾日,只得伏地?zé)o聲了。晴光一放,渾身輕裘縞氅、金輝披照的嵩山這才燦然一哂,悠然開定,映著深冬久違的暖陽,寶氣氤氳,華光四射,佛一樣雍容華貴。
“少林寺接旨——”
一身吆喝,一支飛蹄揚(yáng)雪、急馳似箭的人馬風(fēng)一樣卷到少林寺山門前。
原本寂然緊閉的少林寺山門應(yīng)聲打開。仿佛泉眼里咕咕嘟嘟翻出的水泡,冒出兩個八九歲的小沙彌。他倆一邊蹦蹦跳跳,一邊斜睨拌嘴。黑糊糊胖墩墩的一個道:“我說雪一停就有香客來吧,你還不信,聽聽外面馬鳴狗叫的有多歡?這回,你可得輸我一塊八寶酥——”
“找死啊——小禿驢,竟敢罵朝廷的欽差!”臺階下傳來一聲厲喝,驚得兩個小沙彌渾身一顫,并肩站在門前臺階上。他倆打量一下門前人馬,覺得眼生。騎馬眾人皆是盔甲罩身、官軍打扮,唯獨(dú)當(dāng)頭花馬上的那位,鐵甲外再罩綠袍,像是一個將官。兩個小沙彌自知失口、不由得相視吐舌一笑,趕緊合十行禮,惶惶解釋:
“軍爺大人恕罪,俺可沒有罵你們!”
“我們是聽見外面馬叫,才那么順嘴一溜的!”
“順嘴一溜?說的輕松!欽差傳旨,豈能說成馬鳴狗叫?”青馬背上,先前發(fā)話的灰臉尖嘴軍士翻著眼不依不饒,“看在你們是剛出尿窩的小孩兒,就自己抽自己三十嘴巴吧!”
白皙皙、瘦筋筋的小沙彌橫那軍士一眼,挑眉道:“就算俺罵了你們,你們也罵俺小禿——”他氣惱地頓了一下,接著道:“還說俺剛出尿窩——正好扯平!”黑胖墩小沙彌也暴瞪那軍士一眼,碰碰同伴胳膊,示意回寺,不再搭理他們。
尖嘴軍士舉鞭正要發(fā)作,花馬上的將官一揮馬鞭,朝兩個小沙彌道:“本將軍大人不記小人過,你們趕緊喚來當(dāng)家和尚,出門接旨!”
黑胖墩頭也不回,甩過一句:“方丈不在!”挽起同伴徑自進(jìn)門。
“好你個小犟驢,竟敢頂撞朝廷欽差!”那尖嘴軍士罵著,翻身下馬,登階入門,伸手薅起黑胖墩的后領(lǐng),用力往后一帶,就要摔他個仰面朝天。
黑胖墩似不及防,后腦勺沖著內(nèi)檐下的青石棱就倒,白瘦筋小沙彌聞風(fēng)回顧,卻也援手不及。驚愕間,卻見黑胖墩探手支石,腿腳翻起,一招“倒掛金鐘”,雙腳早已掛在尖嘴軍士的脖子上,接著一招“潛龍出?!?,本來倒掛的軀體又秤砣似的一忽悠,翻卷而起,四肢朝上吊掛在門檐上。尖嘴軍士從來沒見過這招式,剛一愣神,倒掛在自己身上的黑胖墩竟也沒影了,正納罕,面門上乍挨一腳,猝不及防,仰面栽倒門外。
旁邊的白瘦筋得意地斜眼瞭著外面的人馬,拍手叫好。
門外花馬上的將官見自己的軍士敗給一個和尚娃,甚感丟臉,鷹眼兇光一爍,低壓著眉頭朝另一個五黑三粗、半截塔似的軍士努努嘴。那軍士會意,一聲咆哮,沖上山門,恰值兩個小沙彌正徐徐關(guān)攏山門。那半截塔軍士兩掌一運(yùn)力,猛向山門推去,聽那出掌風(fēng)聲,勁力直欲摧山崩岳。雙掌一旦著門,慢說門難掩上,就是兩個小沙彌也必被山門反打個頭破血流。兩個娃娃卻只想到盡快關(guān)門,并未念及其他。眼見那軍士身掌俱到,花馬上的將官嘴角蓄起一渦陰冷自足的刁笑。忽聽咚的一聲悶響,卻見那半截塔橫身飛出,又重重跌落在山門前的臺階上。
“禪宗祖庭,佛門凈地,何人敢來撒野!”一聲斬金截玉的斷喝,山門再次打開,一個方面直鼻、身材英挺的青年比丘當(dāng)門而立,剛才半截塔挨那臨門一腳,正是他的身手。隨機(jī),兩個小沙彌也從他的身后鉆出,一左一右,叉手仰面站在臺階上。
花馬上的將官微微一震,舉鞭直指青年比丘大喝道:“和尚大膽!竟敢暴毆皇命在身的官家,簡直無法無天!”叫聲雖厲,臉上卻早已紅潮漫遍。
青年比丘一眼掃在將官臉上,乍覺似曾相識,眼中電光一閃,驟然射在他左頰的一顆黑色小痦子上,不覺陡地變了臉色,那對濃重的眉毛瞬間一收一縱,猛然立起,金元寶似的下頜禁不住沖動地陣陣劇顫,原本熾熱的目光也突地躥出火焰。
與此同時,花馬將軍那雙刁狠的鷹眼,也朝青年比丘的面孔盤旋一遭,而后,再用森冷的目光死死鎖住那個元寶下頜,已覺幾分眼熟。突然,他手一痙攣,匆忙拽出腰間寶劍,一指青年比丘,驚鴨般戛然長鳴:
“賊種——給我拿下!”
“惡賊——償命來!”那青年比丘也怒吼一聲,飛豹一般,跳下臺階,直撲花馬將官。將官身后的眾官軍卻如潮一涌,將那青年比丘團(tuán)團(tuán)圍住。
臺階上的兩個小沙彌頓時著慌。黑胖墩一拽白瘦筋的胳膊道:“慶圓師兄,月忠法叔祖要吃虧,我們快去幫他!”
白瘦筋慶圓沒有動,只在嘴里喃喃道:“賊種?惡賊?壞了,這是仇人相見?!?p> “別管仇不仇的,我們還是快幫法叔祖吧!”黑胖墩催促著就要沖下去。
“不行,他們?nèi)硕鄤荼姡€有兵器,咱倆一起上也白搭!”慶圓一把拉住他,急忙搖頭道:“慶方師弟,方丈師祖不在家,我得趕緊找個主事的,不能鬧出亂子。你回寺把幾個護(hù)寺的師叔叫出來,幫著月忠法叔祖擋一陣——”不待說完,順手把黑胖墩慶方往門內(nèi)一推,自己則縱身跳下臺階,乘亂向西奔去。
兩日前,少林寺方丈宗書帶領(lǐng)寺內(nèi)高僧大德到汝州少林寺下院觀音禪院做法事去了,寺內(nèi)四大班首、八大執(zhí)事僧中,只留下后唐僧月空、堂主僧宗詩和知客僧月明、庫師僧月清等四人。依照少林寺規(guī),方丈離寺,由首座僧代行主持全寺事務(wù)。首座不在,西堂僧替代。西堂僧不在,后唐僧替代。后堂僧不在,堂主僧替代......以此類推。今日方丈、首座、西堂三人均不在寺,自然是由后堂月空代行方丈之職。何況,后堂僧本身就是負(fù)責(zé)佛規(guī)寺禁、寺院武衛(wèi)的。照理,慶圓也應(yīng)該去請?jiān)驴帐帐伴T前亂局。可月空又兼領(lǐng)少林寺武僧總教頭,每日到附近十幾個少林寺下院指教督促武僧功課,去向不定,行蹤難追。所以,慶圓便只能去找堂主僧宗詩來。
宗詩此刻亦不在寺內(nèi),然而,但凡少林僧人都知道:宗詩離寺,只要不出遠(yuǎn)門,那就是只有一個去處,便是少林寺塔林西面的一個小竹園。原來,這宗詩乃是少林寺唯一一個詩、書、畫兼工并絕的文僧,尤愛賞竹畫竹,幾乎每日都要到竹林里貓一陣兒,或者竹下打坐,或者賞竹畫竹,風(fēng)雨無阻,霜雪不輟,早已是積習(xí)成癖、嗜癖成癡,直似身染痼疾,病入膏肓。他自稱住下比丘,附近僧俗則稱他林地禪師。所以,慶圓一見山門前亂局難收,便直奔竹林找他。
心頭風(fēng)緊火烈,腳下自然鹿縱兔躍、健步如飛。慶圓穿塔林、越溝澗、七拐八折很快登上一座小丘。丘下現(xiàn)出一片白雪遮掩殆盡的竹林。林外斜支一塊大板,板邊一僧,正面對竹林提筆凝神。無須辨認(rèn),他便斷定那僧正是宗詩。
“師叔祖——師叔祖——”慶圓忙揚(yáng)起小手,急火火招呼兩嗓。其實(shí),宗詩年齡并不大,今年不過二十二歲,但因少林寺行的是“子孫僧”脈統(tǒng),即代代師徒間也同俗人一樣按照祖、父及身,身及子、孫的輩分順序傳宗接代,所以,入寺僧人都根據(jù)自己所從師僧的輩分,依序排輩。慶圓的師父是宗詩師兄的徒弟所以,他便要稱宗詩為師叔祖。自打前兩年師祖、師父相繼因病去世,這位師叔祖格外疼愛他和小師弟。因此,他們也最親近這位年輕的師叔祖
宗詩并未應(yīng)聲,甚至依然故我,一動未動。
這下,慶圓真是領(lǐng)教了什么是竹林禪師,不由嘟囔一句:“原來真癡就是真禪哪!”又自以為然地點(diǎn)點(diǎn)頭,心里道:“還是下去拉他回寺吧!”舉步間,不經(jīng)意地抬眼向遠(yuǎn)處一眺,乍見對面小丘上蠕動著一團(tuán)毛茸茸的東西,那東西黑黃相間、紋理分明,此刻也正朝著竹林方向緩緩移動。慶圓一驚,睜圓了眼睛:天哪!那分明是一只錦毛斑斕的猛虎!一旦它撒腿奔起來,轉(zhuǎn)瞬之間就會搶到小竹林邊。師叔祖作為堂主僧,專司佛典經(jīng)藏,平時最愛寫寫畫畫,是個文僧,雖然也會三腳兩腿,武功卻并不怎么好。就是及時發(fā)現(xiàn)逃跑,也是百難逃出虎口。可此時,師叔祖卻依舊對竹癡立著。似乎竹外再無他物,更別提身后那緩緩逼近的吃人猛虎了。
恐懼,緊張,濃云翻墨般一下子壓向慶圓,沒等他邁出步子,便腿一軟坐在雪地里。他惶然地抓著地上的雪哭腔啼嗓地大叫:“師叔祖——快跑呀,老虎來吃你啦—”這樣急切地連呼數(shù)聲,便嘶啞了嗓子。
這次宗詩聽見了,但他好像沒聽清慶圓究竟喊的什么,只是側(cè)身抬頭、安閑自適地向慶圓招了招手。
咋還這樣沒急沒躁的??!慶圓心里埋怨一句,急忙向師叔祖身后指了指。真是要命!師叔祖沒有被他招呼明白,那只老虎倒被他驚動了,一聲長嘯,竟騰身而起,抖足了下山虎的神威,沖著師叔祖飛奔而去。
慶圓登時傻了鼻子,呆愣愣地瞪著小丘下驚心動魄的場景,嗚嗚地哭起來,他覺得,師叔祖沒救了
宗詩雖然也聽到了虎嘯,但他并沒有掉頭回顧,只是閃身一挪步,退到斜木板的正前方。
“傻了!傻了!傻了!師叔祖也嚇傻了!”慶圓心里絕望地叫著,趕緊聲嘶力竭地提醒師叔祖:錯了錯了錯了!應(yīng)該藏身木板后面才對呀!”
不知道是沒聽清,還是壓根兒就沒聽!宗詩側(cè)著一躬身,在旁邊一塊平頂石上的硯臺里,緩緩一蘸筆,又瞄著斜板上釘?shù)囊环较哟笮〉男?,挺立凝神?p> 慶圓恐慌著急沮喪到了極點(diǎn),渾身抖得像鬼神附體的巫婆神漢,卻又對師叔祖的反常舉動大感驚異。他的眼和嘴都已張大到無以復(fù)加的地步。只是口里凝住了聲息,眼中眸子也結(jié)冰不動。師叔祖這是要拼死再畫一回竹子嗎?老虎能讓他在嘴邊作畫嗎?
轉(zhuǎn)眼間猛虎揚(yáng)雪飛飆到宗詩身后丈余遠(yuǎn)的地方。宗詩依然沒有回頭,只是將筆高高提起。那猛虎眨巴一下眼睛,似乎有些疑惑。可疑惑間,見眼前獵物又凝然不動了,看不出有偽裝誘擊的意思,便放下顧慮,身子向后一縮一壓,忽地抬起前身,向前就撲。
慶圓不覺心口一緊,頓感熱乎乎一物提到了嗓子眼兒。
就在這當(dāng)口,宗詩高高提著的大筆刷地朝著面前的宣紙斜揮而下。筆過處,一根飛白掛雪的墨竹竿赫然出現(xiàn)在宣紙上。
那猛虎長身剛起,忽見眼前獵物揮袖處,陡現(xiàn)一根長竹竿,登時生疑,上半身隨即呆滯半空。
一筆揮就宗詩似乎激情迸發(fā),接著袖起旋風(fēng),探筆向硯池一,旋即轉(zhuǎn)腕掉臂,筆頭向上一翻,刷地向后甩去。剎那間,那支大筆隨著幾滴搶先逸出的墨汁,飛鏢般照定虎頭打去。畫竹、濡墨、飛筆三個動作一氣呵成,勢走連環(huán),迅捷如電。那畜牲的獸頭獸腦如何料得,當(dāng)時躲閃不及,即有兩滴墨汁恰恰打進(jìn)雙眼,眼前頓時黑了天地。緊接著,那管大筆又重重地砸上鼻頭。那猛虎哪里經(jīng)過這種陣勢,一下子蒙了頭,驚恐地長嘯一聲,掉頭亂跑亂撞著逃去。
“好神功,好神功啊!遠(yuǎn)遠(yuǎn)看得分明的慶圓喜得大叫大嚷著,疾跑下小丘,拉著師叔祖一陣狂舞亂跳,吵著嚷著要他傳授這筆墨打虎的神功。一時間,竟忘了自己找?guī)熓遄娴恼嬲康?....
宗詩文雅好靜,被慶圓這般一鬧,便有些暈頭,只好苦笑著答應(yīng)以后教他,而后問他來這里做啥。慶圓便將山門前的一幕說個大概,末了,急急催促:“師叔祖,你趕緊回去勸勸架吧,恐怕這會兒月忠法叔祖已經(jīng)吃大虧啦!看人堆兒,官軍可有一百多人呢!”自元代始,少林寺共有十八門頭僧。各門頭師徒之間,也都依照俗世中的父子關(guān)系,按輩排序。同門同輩,便稱師兄師弟,同門長輩稱師父師叔等;不同門,則依據(jù)彼此年齡長少,互稱法兄法弟法叔法等。月忠與宗詩不同門頭,彼此以法兄法弟相稱,所以,慶圓稱月忠為法叔祖。
聞聽朝延欽差來僻處深山的少林寺傳旨,宗詩已經(jīng)感到發(fā)生了什么大事,又聽說官軍指月忠為賊種,還要捉拿他,宗詩更感震驚。制止山門前的兵僧相斗已是刻不容緩,宗詩急忙收拾了筆硯,隨慶圓回寺。
一路上,他雖然默不做聲,心里卻暗自倒海翻江:今日,朝廷給少林寺的會是一道什么旨意呢?旨意就是捉拿月忠嗎?難道,朝廷已經(jīng)知道了月忠的真實(shí)身份?如果真是這樣,月忠可就性命難保了!就是少林寺,恐怕也要因窩藏朝廷犯而惹禍上身,兇多吉少。這樣潛思默忖著,一顆心不由為少林寺和月忠的安危懸了起來。
原來,月忠俗名朱玉,蘇州府長洲縣人,其父就是大名鼎鼎的忠臣朱紈。五年前的嘉靖二十六年(1547年),倭寇再次大舉犯境,侵?jǐn)_浙、閩兩省,朝廷遂調(diào)朱紈提督浙閩海防軍務(wù),巡撫浙江。朱紈到任后抗倭寇、捕奸民,嚴(yán)保甲、固海防,頗見成效。嘉靖二十八年(1549年),他一網(wǎng)收捕私通倭寇的奸商豪富李光頭等九十六人,并斬首示眾,可算為朝廷除一大患。但也恰恰為此,浙、閩兩省通倭販海、獵取重利的官商世家,對他恨之入骨。于是,商家勾結(jié)地方官,地方官又串通京官,紛紛上書彈劾他,說他誣民為盜,濫殺邀功。朝廷惑于群言,竟將他削職問罪。朱紈因忠獲罪,悲憤不已。待奉旨問罪的朝官叩舷而至?xí)r,他從艙中取出一瓶鶴頂紅,安步登上甲板,面向大海,飛淚痛呼:“去外國盜易,去中國盜難!去中國瀕海之盜尤易,去中國衣冠之盜尤難啊!”連呼十余遍后,喝藥自盡。即便如此,仇家仍不放過,又向朝廷誣他的家人仗其權(quán)勢,通倭謀利,他是自感罪孽深重才畏罪自殺的。朱紈一死,清白難辨,朝廷竟再下嚴(yán)旨,將他滿門抄斬??蓱z朱家老少百余口,只有少子朱玉僥幸逃脫,其余無不合冤受戮。隱姓坦名、逃命異鄉(xiāng)的朱玉,恰遇應(yīng)邀江南講經(jīng)的少林寺方丈宗書禪師,便向他哭訴了家門慘禍,請求避禍少林,習(xí)武學(xué)禪,等待時日為家人報仇雪冤。宗書彈師見是忠臣之子落難,自然慷慨相救,當(dāng)即幫他落發(fā),取法名月忠,帶回少林。這件事,只有方丈、四大班首等幾人知道。如今,幾年時光風(fēng)平浪靜地過去,朝廷是從哪里獲得風(fēng)聲,直接下旨,追殺少林呢?
宗詩既百思不得其解,又擔(dān)心僧眾與官軍兩相毆斗傷及無辜性命,后果將更加不堪設(shè)想。不由心急腳飛,少時便到少林寺山門前。
門前的情景卻讓宗詩、慶圓二人同時一驚,驟然呆住。
山門前、悄無人蹤、一片寂然。
門前平闊的空地卻變成了一張干瘡百孔的花花臉。原本平展光潔的雪地上,布滿了顯然是踩踹出來的雜亂雪坑,大大小小,深淺不一。深一些的,爛瘡似的露著底部的沙土,沙土飛出雪坑的,如一道土黃色的彗尾掠過坑沿兒。瘡瘡疤疤的雪坑間,還有梅枝似的幾處瀝血痕跡??纯催@鼻青臉腫的雪地,就不難猜到曾經(jīng)發(fā)生了怎樣激烈的毆斗和搏擊,尤其是那滲人雪中的血痕和這死一般的寂靜,讓宗詩頭皮陣陣發(fā)麻,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二人急步登階,拍門多時,才見慶方開門。未等問話,慶方即搶先道:“阿彌陀佛、急等你們不回,我正要找你們?nèi)ツ?!?p> 宗詩見慶方并無異樣臉色,微微怔了一下,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忙問僧眾安危如何。
慶方頭往寺內(nèi)一甩:“都在大雄寶殿前呢!你們進(jìn)去一看便知!”說罷,神秘兮兮地眨個眼。
見慶方臉上洋溢著自豪得意的神氣,宗詩揣測寺僧應(yīng)無大礙,心頭重負(fù)遂減輕了些。于是快步慶行,一心只想迅速趕到大雄寶殿前,親眼看看明白,再問端的。
大雄寶殿前的院落里塞滿了人。
院子四周,盡是平時除佛事功課外專事灑掃耕種的務(wù)下僧、他們雖非武僧,卻一個個執(zhí)槍握棒,站得筆挺。院子中間,則擠擠扛扛蹲滿了反縛雙臂的官軍。顯然,少林武僧已以少勝多將官軍全部擒住。殿前臺階上,十余個輪值常住院的武僧一字排開,并肩站立,個個威風(fēng)如虎。可以看出,武僧已有數(shù)人受傷,身上的棉袍已是多處開口吐棉,有些破口處尚有血痕。但他們依然虎威不減,氣壓山河。
宗師進(jìn)入大雄寶殿,禮過佛祖,坐在佛前神案的一側(cè)。相隨而入的慶方這才將山門前武僧與官軍爭斗情形說了一遍——
當(dāng)時,那花馬將官一由令下,官軍呵啦一聲擁上。月忠卻并不膽怯,一閃一轉(zhuǎn),揮手奪過最先刺過來的一把腰刀,與官軍戰(zhàn)在一處,待慶方招來寺內(nèi)輪值武僧時,月忠早已陷入重圍。盡管他的四周刀槍如林,但他卻們林中提風(fēng),人隨刀轉(zhuǎn),刀光裹身,上下翻卷,左右沖突,時見官軍手中的刀槍似狂風(fēng)吹起的落葉般被他格飛。但畢竟官軍人多勢眾,四面合圍,月忠難得招招沒有疏漏,身上已有幾處傷痕。眾武僧一見,情勢危急,齊吼一聲,舞棒沖向官軍,很快撕開一道口子,與月忠會成一團(tuán)。
官軍的包圍圈一時松動。
一直在馬背上指揮的花馬將軍忽然發(fā)現(xiàn):這些武僧雖個個勇猛,但在爭斗中全部以守為主,往往是以兵器擊兵器,很少以兵器擊人。即使不得已兵器也是避開人的要害處。這樣,官軍中兵器被格飛的不少,真正受傷的卻不多。而兵器格飛后,官軍拾起可以再戰(zhàn),并無損失?;R將官一時頓悟:原來武僧嚴(yán)守不能殺生的佛規(guī)。官軍如再勇猛一些,多堅(jiān)持些時候,武僧們肯定力疲不敵。于是,揮劍大叫:“和尚們不能破殺戒,小子們只管殺??!”
官軍沖上來的勢頭果然一浪高過一浪。
月忠也覺得這樣相持久了要吃虧,怒目望定花馬上的將軍略一尋思,與身邊兩個武僧迅即交換個眼色,兩個武僧立時扎穩(wěn)馬步。月忠隨即提氣收身,運(yùn)起輕功一縱,躍上二僧肩頭,再一騰身,腳點(diǎn)擁上來的官軍頭盔肩甲,三翻兩躍,已經(jīng)落坐在花馬將軍身后的馬背上,橫刀逼在他的項(xiàng)上。然后,喝令眾官軍放下手中兵器,否則就一刀結(jié)果花馬上的將軍。
花馬將官原本氣勢洶洶,吆五喝六,一副要致月忠等入死地的架勢。不料,驟臨如此窘境,一雙刁呆的鷹眼,懊恨喪氣地死瞪著,原本膩白的一張臉,憋成了一個紫茄子。雖不甘心,卻還是遲疑無奈地向部下?lián)]揮手。眾軍士隨即棄了兵器,一個個被武僧捆了個結(jié)實(shí)。
這種結(jié)果,是宗詩始料未及的,他沒有想到官軍會熊成這個樣子,不免暗生一番感嘆。得知雙方雖各有傷者,但未傷及性命,自是十分慶幸。撫慰一番眾僧,這才發(fā)覺不見月忠,忙問他在哪里。
原本說得熱鬧的武僧們,一齊噤了聲。宗詩狐疑地巡視一下眾僧,最后把目光落在慶方臉上,慶方看看眾僧,這才道:“月忠法叔祖押著那花馬將官走了!”
“走了?去哪里?”宗詩一驚,面生急色。
慶方道:“月忠法叔祖說那花馬將官叫張四維,是帶兵殺他全家的仇人,他要親手殺張四維,替全家報仇,然后再到京城自首。還說,少林寺是佛門凈地,他不能在這里動刀子污了凈地,帶累少林,便在大雄寶殿拜過佛祖,與我等相別,押著張四維離去。”
宗詩的臉色頓時由驚轉(zhuǎn)憂,不由急切道:“月忠好糊涂!殺欽差、報家仇,豈能如此草率?這只能為他本人和少林?jǐn)?shù)干僧眾釀成更大的禍?zhǔn)?傳旨?xì)J差在少林寺被擒殺掉,朝廷豈能與少林善罷甘休?”他頓頓足,急忙吩咐旁邊一個身高腿長的武僧道:“月清,快去追你師兄回來!
月清為難道:“師兄已出門好一會兒了。這個時候,恐怕早砍了張四維的狗頭,正提頭進(jìn)京呢,追回來還有什么用?”
宗詩微微打個寒戰(zhàn),壓下眉頭。
頃刻,他又猛地挑起眉頭,急切道:“趕得緊,應(yīng)該還有希望!月忠既不肯讓惡賊血污了佛門凈地,也就不會在嵩山開殺戒,穢了這佛山圣土。如今,山高雪深路滑,他未必很快出山,你還是趕緊沿著東南方向的山道去追月忠!”
月清撓頭不解:“月忠?guī)熜终f得明白:殺了張四維,就要北上進(jìn)京自首,怎么能向東南追呢?”
宗詩搖頭道:“月忠不會馬上北上,他肯定會殺了仇人,先回家鄉(xiāng)告祭亡父和家人,然后才進(jìn)京自首。所以,我保定他走的是東南山道,你只管去吧!”
月清出門。宗詩命兩個武僧速到鐘鼓樓去擊“龍虎鐘鼓”。
這龍虎鐘鼓是少林寺一個特殊的寺規(guī)。平時,少林寺也跟其他寺院一樣,早晚佛事,晨鐘暮鼓;寺院內(nèi)部召集僧眾進(jìn)齋或議事,只需擊響寮房檐下的云牌。而一旦寺內(nèi)遇到大匪大盜大水大火大災(zāi)大難等緊急情況,需召集下院各寺僧眾救援時,少林寺便會動用“龍虎鐘鼓”這一特殊寺規(guī):即同時敲響鐘鐘鼓二樓的鐘鼓。鐘鼓聲節(jié)奏緊密急切如龍吟虎嘯,寺內(nèi)因此稱為龍虎鐘鼓。只要聽到鐘鼓齊鳴,無論常住院在外寺僧,還是附近下院僧眾都要以最快速度趕到常住院。
顯然,宗詩是要用龍虎鐘鼓,召月忠回寺。
奉命擊打鐘鼓的二僧離去。宗詩這才想起朝廷圣旨,忙問身邊武僧圣在哪里?!熬驮谏癜干夏兀 睉c方答著,同時瞄了一眼神案,卻不見了圣旨。以為被誰弄掉案下了,便轉(zhuǎn)過去扒上扒下,翻前翻后地找,弄得神案上的貢品掉了一地,嘴里卻自言自語道:“明明月忠法叔祖看了圣旨,扔在神案上的,怎么現(xiàn)在就沒了蹤影了。莫不是他又揣走了……”
宗詩見一時找不到圣旨。就問圣旨上到底說了些什么。
眾僧告訴他:月忠擒住張四維后,看了朝廷的圣旨,說是去年以來,倭寇又開始大舉侵?jǐn)_我國東南沿海,朝廷急調(diào)山東巡撫王抒和名將俞大猷到浙江抗倭,官軍卻出師不利,敗多勝少。倭寇連占馬跡山島、舟山島、柘林港等數(shù)地,參將俞大猷深感沿海官軍兵弱藝劣,不堪御寇,所以,特遣把總張四維進(jìn)京請旨,調(diào)集武功神技著稱于世的少林僧兵到浙江教習(xí)官軍、助戰(zhàn)抗倭。同時,朝廷特賜鐵甲百副,裝束出征僧兵,恩勉僧兵立功邊庭。
東南告急,急需僧兵助戰(zhàn)衛(wèi)邊,此事非同小可。宗詩不敢自專,立即派人給方丈和月空送信,催他們盡快回寺,早作定奪。同時,命人收了朝廷恩賜的鐵甲,為院中官軍松了綁,暫時安置寺內(nèi),有傷治傷,無傷歇息。
諸事安排已定。宗詩心里才稍稍平靜一些。想想朝廷旨意并不是捉拿月忠的,他不免替月忠暗暗感到高興。但思及月忠偏逢仇人傳旨,要不顧一切殺欽差報家仇,又替月忠和少林寺今后安危深深擔(dān)憂。如今看來,還不僅如此,差張四維請旨調(diào)僧兵的是名將俞大猷。一旦張四維被殺,俞大猷將軍恐也難脫干系。東南沿海吃緊,俞將軍得罪入獄,沿海百姓遭受倭寇蹂躪的豈不更多?如此思來想去,宗詩心中的隱憂漸漸煙起霧積般濃重起來。
龍吟虎嘯般的鐘鼓聲急雨似地瀉來。
宗詩結(jié)伽趺坐在佛前蒲團(tuán)上,虔誠合什,靜靜等待著。
鐘停鼓歇不久,一直在山門探望的慶圓、慶方急急回來稟道:“師叔祖,你真神!月清法叔祖真的帶著月忠法叔祖回寺了!”
宗詩驚喜不已,趕緊迎至山門。
一打照面,卻發(fā)現(xiàn)只有月忠、月清師兄弟,并不見有欽差或其他什么人隨行。宗詩心頭頓時一沉,但還是急問欽差張四維為什么沒有一同回來。
“殺了!”月忠濃眉緊蹙著,沒好氣道。
“殺了?”宗詩胸口一寒,不由暗暗感嘆:“真是應(yīng)了那句俗話,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少頃,失望地一閉眼,自言自語道:“還是晚了!都怪我,不該去竹林??!”
月忠皺皺眉,似乎不解。遲疑了一下,忽然眼含淚光道:
“是俺殺的惡賊!要?dú)⒁伟稠斨Q不連累少林,又怎么能怪堂主呢?”
“哪有如此簡單??!”宗詩沉重地?fù)u搖頭,看了月清一眼,目光中似乎責(zé)備他為什么不攔住師兄。
月清滿臉無奈道:“師兄是聽到龍虎鐘鼓,以為寺里有急難,才趕回來。我是半路踫上師兄的——”不等他說完,月忠忽然氣呼呼搶過話頭:“路上聽師弟說,堂主是讓他阻擋我殺賊報仇的,果真如此嗎?”說罷,雙眼貯滿怨憤,直直地瞪著宗詩。
宗詩完全體諒月忠此時的心情,也覺自己的措置有些對不住他,只得有些過意不去地點(diǎn)點(diǎn)頭。
月忠?guī)I一聲冷笑,揚(yáng)起頭道:“張賊殺了我家百余口,我只殺他一人償命,還錯了嗎?反正,人,我已經(jīng)殺了!堂主看該怎么處置,就怎么處置吧!”
宗詩苦笑一下,擺擺手道:“你替家人報仇,殺了惡賊,也在情理之中,可是——算了!如今張四維已死,再說其他已沒有用處!只是,朝廷得到消息后,一定還要拿你治罪,你還是逃命天涯去吧!”
月忠一梗脖子,慷慨道:“堂主,月忠并不畏死,何必逃命?!”
宗詩見自己被誤解,清瘦白晳的臉上微微泛紅,柔些聲氣道:“朱家僅剩你這一點(diǎn)忠臣骨血,你又何必負(fù)氣投死,徹底斷了忠良血脈,讓天下人扼腕嘆息呢?”轉(zhuǎn)臉,示意月清快帶月忠離去。
月清輕攬一下師兄。月忠卻調(diào)膀?qū)⑺﹂_。
宗詩見狀,低勸一聲:“別義氣用事了!”抬手撫住月忠的背,扶他往外走。
月忠卻固執(zhí)地釘在原地,淚水隨即傾瀉而出。他凄慘地仰嘆一聲,痛哭道:“舉家蒙冤被害,我早已不想獨(dú)存于世了。只是為了報仇雪恨,我才偷生少林,習(xí)武參禪。如今,仇人送到門上,也算是蒼天開眼!能報家仇,我便是五馬分尸,粉身碎骨,永入地獄不得超生,也是心甘情愿!早赴黃泉,正好到地下給家人報喜,告慰冤魂,九泉瞑目……”
宗詩、月清亦被感動,俱是兩眼含淚。宗詩再次輕輕拍拍月忠的背,低語道:“趕緊走吧!今后好好保重!”
月忠哽咽著不肯挪足,說是寺里鐘鼓齊鳴,肯定有什么急難,他也要替寺里出些力。然后再走不遲。
說話間,附近的少林寺下院已有十?dāng)?shù)個僧人飛腳趕到山門口,見了三人,急問寺里出了什么大事。宗詩深為自己情急擅用龍虎鐘鼓,虛調(diào)下院僧眾而抱歉,急下階向眾僧解釋:“打擾眾位了!都怪本堂主急著召月忠回寺,一時不明去向,又無良法,只得謬用龍虎鐘鼓一回,還望大家見諒!煩請諸位就此返回,并轉(zhuǎn)告他人,不必往常住院趕了!”
眾人不明內(nèi)情,少不得怨聲一片。月清也忙湊上前幫著解釋一通,眾僧才才慢慢散去。
宗詩這才自失一笑,朝月忠道:“明白了吧?寺里沒事,你只管放心走吧!”
月忠卻越發(fā)疑惑,走下臺階質(zhì)疑道:“既然堂主不惜錯用龍虎鐘鼓召我回來,現(xiàn)在又為何催我逃命去呢?”
宗詩嘆口氣,只得解釋:用鐘鼓召他回來,只是為阻擋他殺張四維。如今,人已殺了。他回來也就沒用了。所以,才讓他趕緊離開??偛荒艿瘸⒐肿锵聛恚屗俅钜粭l性命。
“這么說,我殺仇人還是殺錯了?”月忠一下子起了火氣,“不知堂主為何如此這般護(hù)著惡賊?”
宗詩苦笑著搖搖頭:“我哪里是說你殺錯了仇人??!你只是殺錯了時間、殺錯了地點(diǎn)、殺錯了方法而已!”他見月忠一臉怪異地看著自己,又溫聲解釋道:“如今,國難當(dāng)頭,倭寇犯我東南。那張四維是俞大猷將軍差往京城請旨,來少林寺調(diào)僧兵的,今日卻被少林僧人捉了殺掉,豈不是俞將軍錯薦了少林,少林寺不愿抗倭保國嗎?欽差被殺,朝廷自然要治罪少林和俞將軍,豈不又要影響東南抗倭戰(zhàn)局?東南沿海豈不有更多百姓遭受倭寇殘害?所以,此時此地,都不宜殺張四維??!”
月忠眼里閃過一絲迷茫,濃重的眉毛寒鴉般緊緊團(tuán)起。
默然片刻,他忽地郁郁問道:“以堂主的意思,我月忠究竟該如何報仇?”
宗詩直對著月忠,正色道:“從來都是國仇重于家恨。當(dāng)此強(qiáng)倭入寇之際,你應(yīng)當(dāng)效仿令尊朱大人,以國事為重,先赴國難,后報家仇。驅(qū)倭滅寇之日,你可搜集惡賊罪證,赴闕鳴冤,以王法國典除賊報仇,此為正途,即便正途難為,也可待抗倭功成,返鄉(xiāng)還俗,以俗身殺賊復(fù)仇??偙壬碓诜痖T,妄開殺戒的好!唯此,才不失為忠臣之后??墒?,如今——既然事情到了如此地步!你還是趕緊離開少林遠(yuǎn)走高飛吧!”
仔細(xì)聽完一番話,月忠痛苦地閉上火光與淚光交織的眼睛,木呆多時,身子側(cè)歪一下,仿佛突然從夢中驚醒。他滿面沉重抬手一合什,低喃道:“請恕月忠莽撞!月忠將終生銘記堂主教誨——我們后會有期!”說罷,分向宗詩、月清莊容一禮,轉(zhuǎn)身而去。
目送月忠遠(yuǎn)去,宗詩又憂從中來:來日朝廷問罪,少林又當(dāng)如何?方丈回寺,又該如何交待?……
僧兵有少林、伏牛、五臺。倭亂。少林僧應(yīng)募……戰(zhàn)亦多勝。
——《明史·兵志》
朱紈,字子純,長洲人……紈清強(qiáng)峭直,勇于任事,欲為國家杜亂源,乃為世家構(gòu)陷,朝野太息。自紈死,罷巡視大臣不設(shè),中外搖手,不敢言海禁事……
——《明史·朱紈傳》
宜山是明世宗嘉靖年間和尚,一生愛好畫竹。他每天除做佛事外,就是育竹、看竹、畫竹,經(jīng)常鉆研宋代著名畫家文與可畫竹的方法。
宜山所畫的《竹石圖》,寬86厘米,高185厘米,畫碑現(xiàn)存(少林寺)常住院碑林。
——張國臣《少林文化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