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說話間，門外傳來一陣騷動，一道憔悴的聲音道：“空塵大師?！?p> 空塵將側(cè)室結(jié)界加強，轉(zhuǎn)身走了出去，葉蓁隨即起身跟上。
雷霄一見空塵，忙拱手行禮：“不知可否讓我見一見拾約？”
“進(jìn)來吧?！?p> 空塵剛一錯身讓開，雷霄一個健步?jīng)_了進(jìn)去，看見白搭那一瞬，表情呆滯，紅了眼睛。猶豫許久，他輕輕地從她手上取下納戒，像觸摸著雛鳥一般，小心翼翼。
他先放出小金，小金奄奄一息，啼血不止。葉蓁見狀，立即上前結(jié)印治愈。
“不用管它的翅膀?！笨諌m連忙止住葉蓁的動作，“治愈它的五臟六腑，翅膀不用管。金鵬鳥的翅膀被折斷，必須要讓它自己長出新的翅膀，否則，它就永遠(yuǎn)只是一只雀鳥。”
葉蓁治愈小金臟腑，便怔怔停手。小金啼血轉(zhuǎn)醒，一見白搭，撲棱翅膀飛去，啪嘰一聲掉在地上，翻了幾個跟頭，蹦蹦跳跳到床上，跳到白搭臉上、胸口蹦跶，見她不像平日那般厭煩地?fù)荛_它，就一屁股坐在她下巴上，一會兒叨叨她鼻子，一會兒嘬嘬她嘴唇，良久仍不見她有一絲反應(yīng)，凄厲嘶鳴不已……
葉蓁不忍直視，捂著嘴背過身，壓抑地哭了出來。
雷霄紅著眼睛背過臉，又抱出柳念思，“大師，這是她交代我的第二件事。她叫柳念思，柳樹的柳，思念的‘念思’，是個孤兒，今年八歲，是拾約的徒弟，她讓我將徒弟托付給您。另外，她交代我說，不要讓她知道她的消息……”
空塵看著遍體鱗傷、昏迷不醒的孩子，怔愣不已。良久，輕輕抱過，放去側(cè)室。
雷霄轉(zhuǎn)過身，定定看向白搭，“還有一事，她說，把她葬在香蘇山?！?p> 空塵呼吸一窒。
“我不同意?！鼻锼乜聪蚩諌m，“沒有商量的余地。”
“空塵。”
這時，門外一道清脆悅耳的女聲傳來，秋水僵硬一瞬，不自然地別過臉去。空塵見狀，悠悠一嘆，迎向門外。
未幾，空塵走進(jìn)茅草屋，雷霄看到他身后跟著一名年約二十四五的女子。那人一身銀衣軟甲裙，他下意識以為她是常清風(fēng)。
細(xì)看之下，發(fā)現(xiàn)她腰上掛著一條銀鞭，一張瓜子臉?gòu)尚“尊?，眉宇間透露著一股英氣與嬌媚，一雙柳葉眉微蹙，櫻桃嘴抿直，跨步走來裊娜生風(fēng)。她長得雖像常清風(fēng)，卻比常清風(fēng)多了三分女子的柔媚。
“秋二夫人，好久不見?！比~蓁擦了淚痕，率先打招呼。
女子點了點頭，“葉場主，好久不見?！?p> 一陣電流從腳底板直躥后心，雷霄下意識挺直脊背，瞬間明白她是誰了。回想起曾經(jīng)，難怪她總是好奇常清風(fēng)，對她格外關(guān)注，原來原因在這……恨歸恨，她其實還是非常眷戀父母的吧。
雷霄微微錯身，看向秋水，原來她的臉型、眉宇間相像母親，眼睛、鼻子和下巴肖似父親。如今她的父母來接她了，可她卻再也醒不過來，這一幕她永遠(yuǎn)都不會看到……
天人永隔。
雷霄紅著眼睛，深呼一氣，竭力控制自己，不讓自己失態(tài)。
那女子看向白搭，頓時如換了一個人，注視著她一瞬不瞬，許久一動不動，仿佛化作一座石雕。
小金趴在白搭胸口，斷翅之處疼得不停抽搐。女子捧起小金，突然被小金啄了一嘴，手掌瞬間血流如注，滴在白搭心口。
女子一勾唇角，輕撫小金低喃：“連你都和她一個臭脾氣?！?p> 小金嘶鳴一聲，聲音微弱。
女子眼底浮現(xiàn)一抹哀傷，將小金放回，“她留有什么話沒有？”
空塵欲言又止，良久，嘆息一聲，道：“她說，葬在香蘇山。”
只此一句，空塵再沒說別的，女子臉上一陣煞白，良久，嘴角扯起一抹苦笑，“也好?！?p> 空塵心中一陣悲涼，終究是天不遂人愿，“也好”二字，道出了她多少的心酸與妥協(xié)。
“我不允許?！鼻锼鹕?，走向二人。
女子眉眼不抬，一動不動，視秋水為空氣。
“就這么定了?！迸幼⒁暟状盍季茫鹕砜聪蚩諌m。
“我說了，不可能?！鼻锼渎暤馈?p> 女子依舊如故，不卑不亢，不理不睬。
“我尊重拾約的遺言，你們夫妻二人再商議一二?！笨諌m說罷，走出茅草房。葉蓁與雷霄見狀，也提步走了出去。
“不能把生生留在這里?！币姳娙俗吡顺鋈?，秋水蹙眉出聲說道。
女子置若罔聞。
“王嫣?！?p> 秋水從喉嚨里蹦出兩個字，帶著一絲克制的怒氣。
“活著的時候也沒見你帶她回家，死了卻著急往家里帶。葉落歸根？”王嫣望著門外，嗤笑出聲，“秋水，你不覺得你很虛偽嗎？”
“你非要這樣說話嗎？”秋水眉頭緊鎖。
“那不然你想我怎樣說話？”王嫣冷哼一聲，看向秋水，眼神冰冷，“你該慶幸，今日死的不是你?！?p> 秋水太陽穴直跳，良好的修養(yǎng)也繃不住情緒外泄，“這些年生生為什么不愿意回家，你心里沒數(shù)嗎？”
王嫣冷笑一聲，“是啊，她不回家，是我不好，難道就沒你的責(zé)任？”說話的同時，她緊盯著秋水的眼睛，“那你不回家呢？也是我不好？還是我們母女都礙了你的眼？”
秋水一陣氣短，“我為什么不回家，你心里不清楚？”
王嫣輕笑出聲，“是啊，我曾經(jīng)不清楚?，F(xiàn)在，清楚得很。”
秋水瞳孔一縮，似乎第一次認(rèn)識她。
良久，王嫣望著門外怔怔出神，“你要帶她回去也可以，我有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秋水清冷道。
“千年玄冰棺停靈七日，水葬。”
聞言，秋水眉頭輕蹙，秋家先祖有過水葬先例，不難做到，只是這停靈時間……秋水不解地提醒道：“生生不合停靈七日的規(guī)矩?！?p> “你只需要回答能不能做到，其他的與你無關(guān)?！蓖蹑讨币曢T外，微微垂眸，旁若無人的說道。
秋水注視著她的動作，抿了抿嘴角，“我答應(yīng)。”
“你做得了主？”王嫣嗤笑一聲，“不用再問候你娘一聲？”
秋水瞬間黑了臉，“不用?！?p> “行?！蓖蹑趟Τ鲆粡埣埖角锼媲?，依舊望著茅草屋門外，目不斜視，“簽字畫押?！?p> “你！”秋水臉色瞬變，盯著王嫣嘴角抿直。王嫣面上風(fēng)輕云淡，對于秋水的臉色變化，視若無睹。
良久，秋水僵硬著接過紙張，瀏覽一遍，看著王嫣的眼睛微瞇。簽字畫押后，他將紙張遞給王嫣。王嫣接過大致一看，面無表情地收下，“記得你答應(yīng)的條件，否則我隨時可以反悔，到時別怪我不給你留情面?！?p> “夫人好手段。”秋水皮笑肉不笑。
王嫣冷哼一聲，“彼此彼此?！?p> 秋水抿直嘴角，面容緊繃走出門去。
室內(nèi)別無他人時，王嫣轉(zhuǎn)身望向白搭，憋了許久的眼淚，涌出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