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秋氏,在水一方的側(cè)殿。
秋水枯站在庭院里等著,殿內(nèi)正在沐浴。環(huán)顧四周,他卻有作客他鄉(xiāng)的滋味,不禁望著院中的石榴樹出神。
這里,本是他的家,他的寢殿。
兩月前,他得知生辰宴之事,剛回來便匆匆躲了出去。嚴格算起來,他已有六年不曾回來住過。
自成親后,除了前兩年,在水一方他甚少居??;孩子出生以后,他就基本不回了。如今十多年過去,早已物是人非。
這棵石榴樹,還是生生出生時他親手種下的,遠比他想象的要枝繁葉茂得多,如今正是結(jié)果的時候,一顆顆紅彤彤的石榴,像紅燈籠一樣,掛在枝丫上。
十六年過去,樹倒是碩果累累,人卻是香消玉殞,真是好不諷刺。
可怪得了誰呢?他才是罪魁禍首。
一聲驚呼,秋水猛地回神,閃身側(cè)殿門外,急聲問道:“發(fā)生何事?”
良久無人應答,秋水蹙眉又問了一遍。
“無事!”王嫣冷聲道。
秋水臉色一暗,抿唇立在殿門口。他現(xiàn)在不方便進去,只好控制情緒,耐心等著。
許久,儀仗隊的侍女魚貫而出,秋水等人走遠疾步進門,迎面而來一巴掌,打得他措手不及??粗嫒蓐幊帘涞耐蹑?,他眸色一閃,沒有動作。
“滾?!?p> 秋水一愣,垂眸不語。
“我叫你滾!”王嫣手放在銀鞭上,目露猩紅、瘋狂。
秋水抿唇轉(zhuǎn)身,立在殿門外一側(cè),擦了擦嘴角的血漬。良久,他聽到殿內(nèi)壓抑的嗚咽聲,苦笑一聲,仰頭望天。
“你在這傻站著作甚?”一道怒斥聲傳來,一名四十歲左右的婦人,在侍女的扶持下走了進來,端的是雍容華貴。婦人一見秋水臉上鮮紅的巴掌印,頓時臉色鐵青,“這就開始打上了?是想一家團圓嗎?真是不嫌丟人!”
“母親,您誤會了……”
“誤會?親眼所見還有誤會?那你告訴我什么叫真實?”
秋水剛一開口便被打斷,面對母親不講理的質(zhì)問,索性抿唇不作聲。
“留城王氏來人了?!弊o衛(wèi)快跑通傳。秋水頓時一僵,尚未反應過來,聽見一道清亮女聲冷聲道:“秋老夫人好大的火氣,聲若洪鐘,還是如此健碩?!?p> 聲音未落,一位年約四十來歲的婦人,手持權(quán)杖走了進來,眉眼間英氣逼人,雙眼犀利有神。她的左手邊陪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年,右邊身畔站了位看起來像三十多歲的男子。男子身量纖細高挑,背著手走向眾人,眉眼柔媚,唇角抿直。
秋老夫人臉色一暗,迎了上去,“親家公,親家母?!?p> “岳父,岳母。”秋水拱手行禮。
“岳母?不敢當。”王老夫人冷哼一聲,權(quán)杖一戳,地面瞬間四分五裂,眾人臉色一變。
“我王家本宗嫡女嫁你秋家,還給你秋家丟人了?”
秋老夫人臉色一變。
“我王家的女兒就算丟人,那丟的也是我王家的人,還輪不到你秋家教訓?!?p> 少年忙拉著王老夫人,“祖母,消消氣、消消氣?!?p> 秋老夫人臉色一陣鐵青,“我秋家八抬大轎明媒正娶的兒媳婦,我做婆母的還說不得了?”
一個是馳騁疆場的女將軍,一個是雍容華貴的富貴花。聞聲而來的眾人,只覺得二人之間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更是劍拔弩張。
“美名其曰訓誡兒媳,你倒不覺得自己丟人。”
秋老夫人被懟得臉皮一陣紅,正欲開口反駁,卻被秋水攔住,“岳父,岳母。”
“你眼里還有我這個岳母?”王老夫人一杖打在秋水的腿上,瞬間將人打得單膝跪地。
秋老夫人尖叫一聲,擋在秋水身前,“好好的你打我兒子作甚?辛霈,你不要太過分!”
王老夫人冷哼一聲,“你訓誡兒媳就有理,我教育女婿就沒理了?我告訴你,今日我不僅要打,我還要狠狠地打?!闭f著,她用權(quán)杖一把掀開秋老夫人,連連三杖打在秋水背上,“你的良心都喂狗肚子里了?不配為人夫、為人父的東西,生性涼薄,自私自利,我好好的女兒嫁給你,弄成如今這副模樣,我好好的孩子,你讓我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一邊打著,一邊說著,王老夫人漸漸泣不成聲,“我打死你個薄情寡義的東西,你個沒良心的……”
聽到動靜,殿門打開,王嫣擦干眼淚,怔愣著走了出來,看著眼前一幕有些呆滯。
秋老夫人被秋明朗死死按住,只好奮力大叫:“孩子出事能是一個人的問題嗎?你只打我兒子,你怎么不問問你的好女兒,她這些年都在做什么?但凡她對孩子好一點,孩子也不會離家出走;但凡她對孩子上點心,孩子也不會有家不回;但凡她對孩子愛護點,孩子也不會慘死外頭……”
“罪魁禍首就是你,你還有臉提?”王老夫人一擦眼淚,差點一杖打在秋老夫人身上,被身旁的相貌陰柔的男子及時攔下,“還不是你嫌棄阿生不是男孩,她打小你就不待見她,把她鎖在小樓里,你像關(guān)畜生一樣關(guān)一個孩子,關(guān)了她八年……”
聽到動靜看來的眾人,聞言霎時變了臉,秋老夫人臉色慘白,張口結(jié)舌,手腳僵硬著不知作何反應。
王老夫人說著,憤怒不已,一杖換了方向,打在王嫣身上,“你個死丫頭,不叫你嫁,你偏要嫁。為了一個薄情冷性的男人,你連爹娘都不要,孩子也能犧牲,你的人性呢?我今日非打死你不可,我看看你有什么臉去見她?!?p> 王嫣一時被打摔在地,卻無人敢扶,打在她身上的權(quán)杖,多半被秋水擋了去。王老夫人見狀收了手,哭泣不止,“阿生,我可憐的孩子,你們這般糟踐她……”
看著這一出鬧劇,雷霄怔愣出神,白搭,拾約,多么可悲又可笑的認知。大約,死亡對她來說,是解脫。
難怪,她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難怪,她總是缺乏常識,像個笨手笨腳的無知孩子;難怪,她不懂人心險惡……
雷霄不禁淚流滿面,她不是蠻蠻,她只是長得像蠻蠻。蠻蠻是阿爹阿娘手中捧著長大的小公主,是會把哥哥當馬騎的搗蛋鬼,是家里的開心果……而她,除了高貴的出身,一無所有。
王老夫人淚眼婆娑,一進殿內(nèi),看見仿佛安靜入睡的短發(fā)少女,險些暈倒在地,側(cè)目怒道:“跪下!”
秋水、王嫣二人頓時挺直脊背跪好,又被一通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