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鬼城的那一刻,秋水感受到了天地蒼茫,人類的渺小與無知,以及一股由心底而發(fā)的敬畏之情。
天空掛著一輪金燦燦的太陽,沒有一片云,空氣熾熱沒有一絲風,荒蕪的大地一望無垠,遍地的黃沙熾熱如巖漿,整座鬼城猶如一個正在煉丹的密封丹爐。
鬼城內(nèi)設(shè)有禁制結(jié)界,真氣、靈氣皆使用不得。他們二人走了十多日,仍不見一片綠洲,目之所及皆為黃沙。
蒼茫天地間沒有一絲陰涼就算了,可怕的是,沿途還會遇到不少亂竄的“怪物”。他們看著與常人無異,就是格外高大威猛些,力氣大些,速度快些,脾氣暴躁些,以及境界格外高些。
若是遇上一個,他們二人合力對付還是綽綽有余的,若是二對二便有些吃力,再多,就得趕緊想辦法溜了。
一晃三個月過去,二人身體逐漸疲憊,神經(jīng)逐漸麻木,脾氣也日漸暴躁,雖功力日漸增加,但關(guān)鍵信息依然一無所獲。
而此時在鬼城之外的幾人,也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東海沿岸,最近流浪著一個人,準確來說,是一個少年。
那少年一身紅衣黑褲,背著把二胡,脖子上掛著一個純白色的海螺,整日游街串巷,逢人便問:“你知道鮫人淚嗎?”“你聽說過鮫人淚嗎?”
白日餓了,他就會拉二胡賣曲子,混口飯吃;每到晚上,雷打不動到海邊吹海螺,不知是什么曲兒,一吹吹一宿,似在等什么人。
每到一城便是如此,久而久之,東海一帶,便都知道有這么一個少年。沿岸漁民可憐他,經(jīng)常會接濟他,給他送些食物和衣物。
“老白不在了,對他的打擊最大。”望著在海邊又坐了一宿的雷霄,蕭苻傷感道。
“他把自己活成了老白的模樣?!睈?cè)卣f著淚如雨下,死死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
繼芳深呼了口氣,“姜夢沒醒,念思丟了,雷霄又這樣……她知道了,也該不安心了?!?p> 冬日海風如刀,呼呼吹過,刮得臉生疼,凍得三人面上的淚水,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冰。
“叫他回來吧,整日這樣吹,一次也沒見老白從海的那邊飛來過?!笔捾蘅嘈σ宦?,聲音含哭腔,“這個傻子……”
“還有幾日就是她的百日,我們借機把他送回去吧,正好一塊祭奠一下。”繼芳嘆息一聲,提議道,“他這樣找鮫人淚,也不是個法子,身體都熬壞了?!?p> “南海打撈紅珊瑚的那老伯,沒提供什么有用的消息嗎?”蕭苻詫異道。
悅?cè)負u了搖頭,稍微控制了一下情緒,“沒有。他說是打撈紅珊瑚,其實也就是在近海潛水,很少碰到紅珊瑚。而且他提供的信息,都是些當?shù)氐拿耖g故事,沒太大用處?!?p> 蕭苻與繼芳齊齊嘆息一聲。
然而,誰也沒想到,百日祭奠,會是另外一場災難的開始。
…………
鬼城中,一日半夜,冷風嗚嗚呼嘯,沙塵漫天飛揚,打得人睜不開眼睛,一張嘴就會吃一嘴的沙石,一露出鼻子就會吸滿嗓子眼的飛沙,秋水與空塵行進不得,只好躲在一處巨石后。
突然,秋水遠遠看見有兩道人影一前一后走近,那二人身量差不多高,一壯一瘦,卻在暴風沙中如履平地,前頭那人甚至還粗獷地罵罵咧咧:“他奶奶個腿兒,小兔崽子揍人可真疼!”
后頭錯開一步的那人笑道:“虎父無犬子?!?p> 前頭大漢又罵道:“他奶奶個腿兒,這小兔崽子揍人盡往死里打,一點兒也不手下留情?!?p> 后頭那人笑得更歡了,“前日里孟旭那家伙惹了她,被她一頓揍,拖著腿在城里晃了一圈,還留情?能留點兒面子就不錯了?!?p> “他奶奶個腿兒?!贝鬂h摸著臉,氣憤不已,“老子這么帥的臉都被她打壞了,焉壞焉壞的,和他老子一樣?!?p> 后頭那人先是開懷大笑,后笑意收斂兩分,道:“說來也怪,這小娃娃以前不哭不鬧的,最近似乎有些靈氣了。”
“他奶奶個腿兒,我怎么就沒撿個兒子來養(yǎng)養(yǎng)?保準揍得她哇哇大哭?!?p> 后頭那人捧腹大笑,“你自己都打不過,還指望你兒子打得過?”
二人笑罵著走遠,秋水與空塵心中一驚,面面相覷。
……
又幾日,他們跟著元靈盤的感應(yīng)來到一處遺址,遺址被黃沙掩埋,僅露出一個一米多高的洞門,宮殿是何模樣已經(jīng)看不出來了。隨著遺址的深入,元靈盤指示得愈發(fā)靈敏,二人心中又喜又驚。
元靈盤是感應(yīng)離體元魂的法器,元魂盤指示越明顯,說明該方向的元魂力量越強。元魂力量強,說明少數(shù)元魂強大,或是多數(shù)元魂聚集在一起,但通常第二種情況幾乎不會發(fā)生。
他們距離離體的元魂越來越近,不知會不會是生生?
然而,事與愿違。不知怎的,元魂盤突然間沒有了感應(yīng)。
二人在遺址又尋了三日,元靈盤再無一絲變化。
這一下?lián)艨辶饲锼男判?,他最近每日夢魘愈發(fā)頻繁。從最開始的幾日一次,到一日一次,如今幾乎一日幾次。再這樣下去,他怕是出不了鬼城了。
加之,空塵的身體也已逐漸疲憊不堪。眼看著感應(yīng)的元魂力量消失,二人心中一陣悲涼,他們還要繼續(xù)下一個循環(huán)……
午后休息片刻,二人剛一動身,風沙又漸起,不得已,只好尋一個躲避風沙的地方,暫且避避。
在二人倉促躲避時,卻突然發(fā)現(xiàn)風沙暴中,似乎信步走著一個娃娃。秋水瞇眼看去,不敢置信,又揉了揉眼睛,只見一個三四歲的白嫩嫩小娃娃,扎著兩個沖天鬃,穿著杏黃色梅花小肚兜、朱紅小長褲,光著倆小腳丫,脖子上掛了個長命鎖,一路走來叮當叮當響,手上拉一條兩三米的朱紅綢緞,緞子上系了兩只腳,一個大漢被拖在地上,正哇哇大叫:“奶奶個腿兒,你、你快給、老子放開!”
那大漢一邊大叫著,一邊瘋狂呸呸吐著,“吃了一嘴的沙子,小兔崽子,你奶奶個腿兒,快給你爺爺放開!”
如此特殊的說話腔調(diào),上來就“奶奶個腿兒”的,空塵與秋水記憶猶新。然而那小娃娃面無表情,依舊拉著不停。那大漢罵罵咧咧,如大型布娃娃一般被孩子玩弄著。
風沙過去,秋水盯著小娃娃不松,“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