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乍起,吹皺一池秋水……這一場刺殺的血色陰霾整整持續(xù)到八月末,也沒個結果,那一晚的隨從、巡夜士兵全部死傷殆盡,天牢里的值守莫名自盡,水凌月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刺客的身份更是如泥牛入海,無從查起……
“容大人,出城去呀?”守門的士兵掀開車簾,往里張望了一下,打招呼道,自從出了朱雀街的事,全城的禁衛(wèi)軍增加了一倍多,城門更甚,往來盤查極為嚴格,容司晨回去省親的事也耽擱了下來:“是,我家夫人要去觀音寺還愿,傍晚就回,還請行個方便”。
“大人,沒有異常”,搜查的小兵來報,那兵士笑了笑:“容大人,客氣了,放行”,容司晨落下車簾,一行人往城外的觀音寺而去,待行到遠離京城之時,距離觀音寺不遠的密林旁,有一隊人馬在等候,領頭之人正是烏衣。見他們來到,他拱了拱手:“容大人,少主”。
容司晨身邊的一個小廝撕下了臉上的面皮,露出了墨白的臉:“就送到這吧,多謝”,柏霏從車上下來,墨白上去小心翼翼地抱下了藏著的水凌月,將她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自己的馬車上,安頓好,又轉身回來。
“照顧好她,我相信她會好起來的”,柏霏說道,聲音隱隱地帶著哭腔,“你放心,極樂樓的事交給我,待風平浪靜,他們不再懷疑了,再讓西風回去”,容司晨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嗯,好”,墨白轉頭望向馬車,眼中的繾綣深情慢慢化作了泠然狠厲。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墨白臨上馬前,轉身鄭重其事地向柏霏行了一個大禮:“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他日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刀山火海,絕不推辭”。
“墨白,你太客氣了,等她醒了,若有機會一定要帶她回來”,柏霏哽咽道,那一?;鼗甑そK于還是保住了水凌月一命,可是她傷得太重,能不能醒過來,什么時候醒過來,無人知曉?!氨V亍?,容司晨與他碰了碰肩膀說道。
“相思相見知何日,也不知他們兩人何時能夠再見”,柏霏望著那一隊遠去的車馬,喃喃道,“會有的,我們也會再見的”,容司晨攬了攬她的肩膀:“走吧,我們早去早回,起風了……”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往日云煙,似白云蒼狗般悄然而逝,林花已謝,鴻雁南飛,冬已至,天漸寒,卻無人再道一句“請君莫忘添衣”……
靈若寺里,檀香裊裊,一間禪房里,每日都會響起同一首曲子,明明是歡快的調(diào)子,可是越聽越覺得哀怨幽咽,小沙彌看了看身邊的綠衣公子,伸手想要敲門:“等等,讓他吹完吧”。
小沙彌行了個禮,點了點頭退下,這人每月都會來,每次添得香火錢也很多,風流倜儻,年少多金,但眉宇間總有化不開的愁緒,像極了禪房里,帶發(fā)修行的小師兄。
“天氣冷了,山路難行,不必月月都來了,我在這挺好的”,水玉樓推著凌景嵐,在寺里隨意轉轉,這里地處偏僻,來此的香客少得可憐,遠離了俗世喧囂,水凌月消失后,凌景嵐一夜白頭,要不是心里有個信念撐著,早就自我了斷,一顆后悔的心無處安放,他便來到了這里,想要剃度出家,靈若寺的主持是個年老的僧人,拒絕了他,說他心愿未了,無法跳脫紅塵,雖未剃度,但還是讓他留了下來,賜法號“永悔”。
水玉樓重操舊業(yè),照舊做他的生意,但卸掉了皇商的重任,還將水月居改為了收容地,專門收留那些無家可歸的流浪兒、孤兒,人送外號“玉大善人”,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魔未解,豈敢談善。
“殿下,一眾貪官污吏盡數(shù)下獄,請您定奪”,刑部,長青來報,“證據(jù)確鑿,整理成冊備案,至于人,斬了吧……”書桌前的人埋在公文堆里,連頭都沒抬,從那以后,朱雀大街遇刺一案變成了懸案,而曾經(jīng)溫潤如玉的奕王沈奕舟變成了令壞蛋、貪官污吏聞風喪膽的“活閻王”。
“參見太子殿下”,璇璣宮里,老嬤嬤看見南櫟,忙起身迎接,“十三弟怎么樣了?”那一晚過后,南羽一連數(shù)天高燒不退,醒來便神志不清,整日胡言亂語,太醫(yī)道是他受了驚嚇,憂思過度。
“小羽”,南櫟坐下來,摸了摸他的頭,眼里閃過一絲絲的憐愛和憂傷,母后走了,妹妹沒了,如今連弟弟也變成了這樣,他這個一國儲君當?shù)脹]意思極了,南羽抓住他的手,搖晃著,嘴里不停地在重復著一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真的不考慮留下來么?”照影閣里,有兩人相對而坐,面前是幾道精致的小菜,輕碰了一下酒杯,景七搖了搖頭:“不留了,想到處去走走”,顧驚鴻仰頭灌下一杯酒,若有所思地道:“也好啊,那就祝你一路順風,平安順遂”……
“弦少爺,歇一會兒再練吧”,楓月山莊里,忠叔端著一碗熱羹對著院子里舞劍的少年喚道。“忠叔,我不累,再練一會兒”,南弦的心中劃過一絲苦澀,手下的招式越發(fā)的快,他要好好習武,好好生活,等再見到她的時候,就可以驕傲地告訴她:“阿姐,我可以保護你了……”
山月未老無人問,一夢春秋又一輪。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一年又一年,冬去春來,雁去燕回,南弦終于接下了楓月山莊,有了自己的弟子;綠衣的水玉樓依舊每月會到靈若寺,風雨無阻;白發(fā)的凌景嵐仍舊日日再抄清心經(jīng);景七還在四處游歷,打抱不平;顧驚鴻守著照影閣,他做的東西,千金難求,然而他每月親手做的一套首飾,卻從不出賣;哪里又懸案難案,哪里便有沈奕舟,刑部之主的名號享譽天下。
南羽還是那副模樣,久而久之,幾乎所有人都忘記了這宮里還有一個十三殿下,只有南櫟時常前來探望,他與南錫時而較量,時而又能坐下來喝一杯,談不上兄弟情深,卻也能惺惺相惜;徐徐老去的明仁帝照舊要看批不完的奏折,夜深人靜之時,一個人躲起來,望著一塊塊冰冷的木牌,簡單重復地享受他的帝王之業(yè)。
遙遠的靈川之南,有一座青梧山莊,乃是歷代靈川之主的居所,本代靈川王慕煥有子,名白,字九淵,傳聞此人,一襲紅衣,俊美無儔,一雙桃花眼,一笑便是萬種風情,風華絕世,據(jù)說,這靈川少主還是個癡情種子,只因心上人喜歡花,便為她親手種了萬畝花海,而那花海中木屋里睡著一個絕色美人。
花開花謝,斗轉星移,世事無常,恍惚間如白駒過隙,只有遇見過她的人還將自己禁錮在原地,等待著一個不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