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血
店里的伙計給蔣影端來一碗面,她要了個小碗倒?jié)M酒,然后捧著碗不緊不慢地喝下去。一碗白酒下肚眉頭都沒皺一下,不知情的還以為她在喝湯。
江奕不由得佩服,這酒他以前偷喝一口就足足睡了一下午。
喝了好幾碗,蔣影開始吃面,慢慢地往嘴里送,吃相卻很斯文。
江奕偷偷盯著她:原來是一個人喝酒嘛,沒有約人。
蔣影一只手臂撐在桌子上,吃得很認(rèn)真,邊吃邊從碗里挑揀。過了大半個小時,她還在吃那碗面,一點一點地挑,一條一條往口里送。
江奕坐的位置離她近,可以看到那桌上擺的小盤子,上面是剔出來的蔥、姜,蒜,竟然按照大小和種類擺的整整齊齊。
他早就吃完了,邊看著那邊,邊無聊地用筷子點著湯里的油花。
外邊的天已經(jīng)完全黑下來,窗外對面的樓房散出一排排淡淡的光亮。已經(jīng)七點了,面館里的人少了許多,變得清凈起來。
旁邊的桌椅突然一陣響動,聲音是從前面?zhèn)鱽淼?,江奕抬起頭,只見一小男孩摔倒在地。沒等他過去扶,那小孩就自己站起來,也沒哭鬧,乖乖地爬回椅子上玩。
江奕沒在意太多,他垂下頭但又立馬抬起來————那小孩手里抓著一個玩具。
是一個兩個手掌大小的木偶,有腦袋有身體,應(yīng)該是個人。江奕沒想到現(xiàn)在還有小孩子玩這樣的玩具,只覺得新奇。
小孩捧著木偶,嘴里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講什么。
他干脆湊到小孩旁邊看著他玩。木偶做工很粗糙,眼睛和鼻子就是隨便挖了幾個孔,然后用涂料點了一下。再看仔細(xì)些,木偶的嘴角帶了一絲紅,手腕處的紅更加明顯。
很像被割了腕的人,江奕心中莫名一股寒意,這木偶給人的感覺很不舒服。
可能是察覺到有人在盯著他看,小孩蹬了一眼江奕,就小跑走開了。
真沒意思,看一下都不可以看。江奕坐直了身子,一抬頭就看到蔣影,她剛才是在往這邊看嗎?
幸好只是瞟了一眼,江奕心中狂跳,大概剛才自己看起來確實有點奇怪。
旁邊傳來她的說話聲,“請問店里有洗手間嗎?”
“有的,廚房過去那個走廊右邊就是了?!钡昊镉嫷氖种赶虺瘡N房那邊。
蔣影起身離開。
江奕覺得人家上廁,也跟著去不太好,趁著這空當(dāng)他去打包了份牛肉面,給曉宇帶回去。
面館的老板是個中年大叔,長相粗獷,臉兩邊長著絡(luò)腮胡,邊搟著面,不時還與旁邊的客人聊上幾句。
江奕聽到他們在說那場車禍。
“聽說大巴車上是空的,什么都沒有,連司機都不在?!?p> “哪里是空的,不是說有幾個布娃娃嘛?!钡昀习灏衙鎴F擲在臺上,“這事還真是邪乎了,車停的好好的自己開起來了……”
“恐怕不好說,司機逃掉了也說不定,這年頭啥人都有……”
“……”
江奕豎著耳朵聽,他也是今天早上買早餐時,聽燒餅攤老板說才知道。起初他還不信,點開手機就看到了新聞。不過,新聞里倒沒提過大巴車內(nèi)有娃娃這件事,也沒說是無人駕駛,只說司機下落不明。
江奕心里想:下落不明不就是沒找著人嘛,怎么越說越玄乎。
打包好了面條,也沒見蔣影出來,他剛想著再等會,就聽到后廚那邊傳來哭聲。
哭聲很大,館子里的人都聽到了。旁邊有個端盤子的大娘,聽到后“呀”的一聲,放下手里的活就沖過去了。
江奕的脖子往廚房那邊伸了伸,他想哭聲該不會是剛才那個小孩的吧。聽這哭聲鬧人心煩,準(zhǔn)是個皮孩子。
他也跟著去了廚房,一般飯店里廚房不會讓客人進(jìn),不過這小地小店的沒這么多規(guī)矩。
廚房不大,有兩扇門,里面有點黑,堆滿了生鮮蔬果。那小孩就躺在地上,嘴巴張得特大,頭仰著天花板哇哇叫,臉上全是眼淚鼻涕。
那大娘奔過去摟著,剛摟著自己倒哭喊了起來:“天啊,救命啊?!?p> 這一喊招了不少人過來。大娘抱起小孩,江奕這才看到小孩左腳上帶血的棉鞋,地上有許多血跡,旁邊有把菜刀。
大娘大喊:“有人砍我娃娃的腳啊?!?p> “這刀誰干的?。俊庇腥舜蠛?。
小孩邊哭邊說:“它自己掉下來的?!?p> 原來如此,江奕咂了下舌頭,自己作的能怪誰呢。但是細(xì)想一下,穿那么厚的棉鞋,就算刀砸下來也不該流這么多血吧,這地上的血得有好大一攤了。
大娘脫掉小孩的鞋子,白生生的小腳上沾了一點紅,果然輕輕一抹就沒了。
江奕在墻壁上摸索,想開燈,結(jié)果發(fā)現(xiàn)燈是壞的。
人越圍越多,原本就窄小的空間變得更加擁擠。有伙計拿來手電筒,在電光的照射下,地上的血跡更加明顯,在場的人無不瞪目結(jié)舌。
再問小孩發(fā)生了什么事,他卻咿咿呀呀說不清,張著嘴巴越哭越兇,只能聽懂他的玩具不見了。
這大概都能猜到:有人在這里被砍傷了,流了很多血。小孩見到血就哭起來。
那小孩見哭得更加厲害,聲音讓人心煩。他的母親抱他走時嘴里還嚷著要玩具。
誰還去管你的玩具啊。趁著亂,江奕穿過廚房來到走廊上,右邊的盡頭果然有個廁所。走廊的積雪上有很多腳印,有些地方被踩爛化成臟水。
走廊的另一頭通向馬路,這面館的后邊是個小院子。江奕有些懊惱,早就應(yīng)該想到廚房后邊肯定會有出口的。
剛才絕對是有人在廚房里被砍傷了,應(yīng)該有兩個人,另一個是施害者。至于那小孩估計當(dāng)時在走廊上玩,有人從旁經(jīng)過也不在意,等他回來就被地上的血嚇哭了。
江奕看向那間廁所,廁所的門虛掩著,被風(fēng)撞得“吱吱”響。
門下臺階的不遠(yuǎn)處,有道鮮艷的殷紅。
他咽了口口水,然后慢慢走過去。
如果還有人在里面,門應(yīng)該會是關(guān)的吧,或者這門根本就關(guān)不了。江奕索性一把推開門。門一開,他直接嚇退好幾步,重重跌倒在地。
里面蹲著個女人,但不是蔣影,是個陌生的女人。她抬起頭,面露驚色。
“對,對不起,我不知道?!苯日Z無倫次,扭頭就往馬路那邊跑。
連著跑了兩個路口,江奕才喘著氣停下來。他撐著膝蓋彎下腰,寒風(fēng)從脖子里爬進(jìn)去。
他能感覺到屁股上陣陣?yán)湟?,是因為剛才摔倒坐在了積水上,說不定還沾了血!
出了面館他就一路瘋跑,也沒有認(rèn)方向。剛來這個鎮(zhèn)子沒幾天,這里的街道他還不熟悉,抬起頭,江奕迅發(fā)現(xiàn)自己可能迷路了。
手機發(fā)出好幾次震動,彭曉宇發(fā)來好幾條消息。
他現(xiàn)在沒心思管這些,剛才的事情他還有點沒緩過神,總之心里非常煩躁。
晚上的氣溫更加的低,風(fēng)呼呼刮在臉上,江奕用圍巾將自己裹起來,風(fēng)還是能鉆進(jìn)來,他索性把眼睛也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