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筒和尚愜意地在夙谷旁邊的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聽到“滾客令”也不氣惱,只是微微頓了一下。
“呵!連自己的本心和本性都不能接受的……”
九筒和尚接著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起來,他望著夙谷玩味地吐出幾個個字來。
“那叫…鬼…怪…吧?”
夙谷突然像是被電擊了一下,“鬼怪”的回音在他的腦海久久不息,他抱著雙臂卻又不敢貼近胸膛地翻了過來,狼狽又滑稽,像個戲班子的丑角。
“我不是,我不是……”
他驚恐地盯著和尚,心里不停地叫著,映入眼簾的是一幅樂呵呵的面容,和尚披著褐黃色的僧服,敞胸露肚,肥頭大耳,像廟里的彌勒佛像一般望著他。
“滾!”
夙谷突然緊閉雙目,惡狠狠地說道。
九筒和尚先是一愣,隨即瞪大了眼睛,顫抖地用右手的食指指著夙谷,倒吸一口涼氣道:“哎~你這……”
“貧僧要不是看著咱倆有些緣分,哼!”
九筒和尚叉腰挺直了身板,神氣地用右食指搖晃著說:“好多達官貴人,名望權勢都求著貧僧辦事兒,貧僧都不給機會的!”
“你倒好,小小年紀還沒娶媳婦吧?就敢跟貧僧對著干!不怕貧僧在菩薩面前給你穿小鞋?”
九筒和尚一邊笑著一邊調(diào)侃道,臉上似乎始終掛著微笑,看起來并不生氣,聽起來卻怒氣十足。
“和尚你再不走,你會死的!”
“滾!”
“滾??!”
夙谷的眼里又多了一抹血色,狠狠地叫道。他的腦子很亂,有無數(shù)個聲音在他耳邊縈繞,如同亂七八糟的咒語一般。
“殺了他!”
“品嘗一下他的血液吧,一定很美味的?!?p> …………
“好家伙,對老人如此不講禮數(shù)!”九筒和尚似乎真的生氣了,回頭就是一嗓子,“徒兒,不能跑快點么?”
“啊,師傅這山溝溝的,到處都是泥坑碎石,弟子實在跑不快??!”
年輕和尚一聽師傅訓斥,趕緊加快了步伐,一溜煙的功夫就氣喘吁吁地站在了九筒和尚面前,一邊抹著額頭的汗水,一邊悄悄地洞察師傅的臉色。
九筒和尚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對著他攤開了手:“快點!”
“師…傅…”年輕和尚頓時后背一涼,如芒刺背,哆嗦著從掛在肩上的布袋里掏出一把比胳膊長點,又光滑的訓誡,恭敬地呈了上去。
“師傅,您老省省體力吧?!蹦贻p和尚一邊苦苦哀求,一邊感覺到自己的屁股開始隱隱作痛了。他緊閉雙眼,暗自祈禱佛祖保佑。
“哎,對,你替我來!”九筒和尚突然茅塞頓開般的雙眼直冒金光,直接把訓尺遞到年輕和尚的身前,“把你給忘了!”
“師…傅,您…您這是要我自個辦自個?”巍顫顫地接過訓尺,年輕和尚有些絕望地問道。
九筒和尚無奈地敲了他兩下,轉身盯著已經(jīng)離他們好幾尺遠的夙谷,揮手指著命令道:“給我打!不……治療他?!?p> 瞬間兩道金色的符篆從他的袖口飛出,直接將夙谷捆綁起來,懸浮在了大約膝蓋的高度。
“放開我,臭和尚!”
“愣著干嘛?。〗o我用力打?。【痛蚰莾?!”九筒和尚回頭望了一眼驚在原地的徒兒,指著夙谷的屁股命令道。
“?。颗?!弟子馬上去!”年輕和尚瞬間反應了過來,頓時眼睛都閃出不一樣的光芒,歡笑地跑了過去。
“下手重一點,不然沒有療效!”
“知道了,師傅!”
“師傅,他得了什么病啊?需要這樣的療法,真是奇怪?!?p> “佛曰:‘少問,多做,謹行’,以后你會知道的?!?p> “現(xiàn)在的弟子……哎!”
九筒和尚看著手忙腳亂的弟子,不禁嘆了一聲,在石塊邊坐了下來:“真是越來越?jīng)]有領悟力?!?p> “不過執(zhí)行力還不錯?!?p> “嘶~”
夙谷面朝地,背朝天,一滴滴汗隨著訓尺揮下的呼呼聲與夙谷的哀嚎墜落在草地上,有的冒著熱氣,有的則落地成冰……
“小兄弟啊,施主啊,我也是被逼的……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您一定原諒我??!”
“我這個師傅雖然不咋靠譜,但是他……他是真的一個好人啊!”
“你要相信我啊,罪過,罪過,阿彌陀佛!”
……
“將軍,不知近來北疆可還算清凈?”
剛出鉑玨城不久,閔家的接親代表,人皇閔文的叔父閔紓便和夢奚南搭上了話。
他已經(jīng)年過花甲,鬢發(fā)盡白,歲月的溝壑在他的臉上清晰而深刻,水墨色的華袍穿在身上倒有些仙風道骨之姿。
“讓國老見笑了,奚南才疏德淺,武藝不精,倒是吾皇威聲在外,使他們忌憚而不敢窺探,偶有交接,不過倒也安定和洽?!眽艮赡瞎Ь吹鼗卮鸬?。
“哈哈哈哈……”老者仰頭大笑起來,兩眼露出贊許的目光,“將軍說笑了,沒有將軍傾力鎮(zhèn)守,我閔家哪來的這二十九載的繁華?”
說到這兒,老者明顯高興了不少:“如今侄孫子松又與貴府千金喜結連理。”
說著老者壓低了聲音,又遮著嘴,似乎怕有人聽見似的,小聲說道:“咱這是親上加親,是一家人了,還望將軍以后能多照顧照顧,也不枉相國大人對將軍的厚望啊?!?p> “多謝國老提點!”夢奚南也聽出了老者的弦外之音,心里倒沒什么不痛快的,畢竟私運出賣的勾當,他早就司空見慣了,而且人皇那邊似乎也默許了。
只是,他沒想到二爹竟也在其中,沒想到幾年不見,二爹的權勢已經(jīng)到了這地步了,夢奚南在心里不禁有些感慨。
“哪里…哪里?!崩险咭妷艮赡先绱嘶貞雷约哼@趟的任務算是完成了,頓時心情又好了不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嘛,煩請將軍到紫斗后,一定來寒舍小飲幾杯。”
“那奚南恭敬不如從命了?!?p> 兩人一面淺談朝中大事,一面嘮嘮家常,甚至老者還向夢奚南介紹起來權貴家的小姐,引得藍巾親兵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不知不覺,整個上午便過去了,此時他們的也已經(jīng)在路途的中點站了——三川流。
三川流是西川這座大山脈的最危險的地方,因山勢溝河并行和地處西區(qū)、中區(qū)、南區(qū)三區(qū)交界而得名。這里的山河錯綜,溝壑綿綿,到處都是陡崖、暗河、天坑以及溝谷,甚至不少高的地方還有冰雪覆蓋,也正因如此,這兒水源充沛,是西區(qū)的大水庫,生機之地。
但同時也被譽為“鬼關口”,森林、沼澤、荒山、湖泊、草原等奇特的地形在這里都能碰上,一不小心便會迷失其中,民間還有傳言說有一群采藥人在雨季之際來此尋藥,幾個月后卻在南區(qū)的某個小山溝的寒潭之中被人釣了出來,差點把垂釣的老頭嚇個半死,后來上報官府,在四方尋查之后,才確定那群人竟然就是采藥人,可令人感到詭異的是這群已經(jīng)死了的人卻半月沒有丁點腐爛,就像剛死了一樣,后來那個小村子也莫名其妙地不見了……
不過這傳聞聽說也是好幾百年的事了,沒人知道是真是假。
跨過三川流在往北走五里路便能看見白石砌成的白虎城佇立在高高的山崗之上,眾多支流在它的腳下匯聚成白簾如帶的西川河,使白虎城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魄。
“報告將軍,斥候來報,前方并無異常。”
藍巾親兵不知何時騎馬跑到了前面去探路,此時忽然從旁邊的小道沖了出來。
“傳令下去,休整片刻,讓他們填飽肚子,我們要一口氣趕在落日之前進入白虎城。”夢奚南拿著“三川流”的局部地圖,仔細地看了起來,路程并不遠,只是山路難行,必然要多花點時間。
“是?!?p> “將軍,過分謹慎了?!甭牭矫詈?,閔紓笑著下了馬,雖然人老了,但腿腳卻利落得很,根本不需要侍從攙扶。
“還望國老見諒,軍旅習慣了,不偵查偵查,奚南難以心安啊。”夢奚南也跟著下了馬,說明情況后便徑直到了妹妹的花轎前,輕聲問了幾句。
突然陰沉的天空,烏云飄來,竟然全朝著三川流的南部飛去了。
“看來,要下雨了。”夢奚南望著飄過的烏云,臉色凝重起來。
“讓大伙吃快些,我們可能要早一些出發(fā)了?!?p> “知道了,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