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劫殺
宋銘打馬沖進(jìn)樹林,沿途揮刀砍削著擋路的枝蔓,一直緊跟著他的溫鶴大聲道:“后面的跟緊點兒,真刺激!這陣仗有老子當(dāng)年在邊塞打仗那味道了!”
錦衣衛(wèi)好些人是橫行霸道的蠻人,有人跟著附和:“干他娘的,老子褲子還沒來得及穿呢,一會兒要是被人砍死了,明日收尸真他媽丟人!”
溫鶴大笑:“死都死了,你還操心這個?”
有人跟著哄笑:“劉三兒,光腚騎馬,可還涼快呀!”
那叫劉三兒的回道:“誰光腚了?當(dāng)時黑燈瞎火的,找不著褲子,老子扯了塊床單裹著呢!”
一群人既沒有驚慌,也沒有即將赴死的悲壯,一路被追殺竟是嬉笑怒罵,這群人不是普通錦衣衛(wèi),他們是跟隨宋銘從邊塞一起回京的邊塞騎兵。
宋銘心中暗自盤算,崔振的動作都在他的監(jiān)視之下,親軍禁衛(wèi)和五城兵馬司里幾個指揮使全是崔振的心腹,今夜只要他們都來了,便算是給他送了份大禮。
他算準(zhǔn)了崔振這幾日有所行動,必竟蔣擇堅的一萬騎兵已經(jīng)到了十里河,只要蔣擇堅再更進(jìn)一步,敢?guī)П竭^通州,崔振就可以將他當(dāng)做亂臣賊子,直接發(fā)動十萬禁軍將其剿滅,偏偏他又從中插一杠子,守在通州,勸阻蔣擇堅。
杏樹林子正是枝葉茂密碩果累累的時候,早在策劃紅楓樓事件時,這里已經(jīng)設(shè)置好陷井,林子里除了他自己走的這條道,到處設(shè)了絆馬索和地夾子及各種陷阱,黑衣人只要敢追進(jìn)來,死傷必在半數(shù)以上。
天黑又逢下雨,林中預(yù)留的記號看不清,宋銘記性好,前兩天白日里得空,曾偷偷來過,記得路線。
溫鶴在最后頭揮著大刀斷后,時不時擋一擋外頭亂射進(jìn)來的冷箭。他們能清楚聽見外圍人馬中陷阱人仰馬翻的聲音。
那些人沒有集中追進(jìn)林子里,肯定已經(jīng)部署著將這片林子外圍給圍住了,估計是在等天亮以后,再來絞殺。
雨勢漸小,他小心避過了所有陷阱機關(guān),估摸著差不到進(jìn)了林子正中央,抹了臉上的水,在一棵大樹旁停下,崔振既然已經(jīng)出手,那鐘淮應(yīng)該過不久就會帶人前來營救。
溫鶴挨著他停下直喘氣,“大人,怎么停下了?”
他冷靜地道:“他們?nèi)硕啵鋈ゾ褪撬退?,就在這兒保存體力,以不變應(yīng)萬變?!?p> 溫鶴道:“這些人可是沖著那幾船銀子來的?大人,聽卑職一句勸,錢財乃身外之物,若是被抓了,就把銀子給他們,命要緊?!?p> 宋銘笑了笑:“怎么?怕死?你放心,今夜跟著我到了這兒的,都死不了?!?p> 溫鶴哈哈大笑,“卑職爛命一條,豈會貪生怕死?當(dāng)年在邊塞要不是大人,哪還能活到今天?這活一天都是賺一天?!?p> 那叫劉三兒的跟著道:“我劉老三這輩子除了家里那只母大蟲,就沒什么怕的!大人,我今兒若是死在這里了,明兒煩請你幫忙給她帶個話,讓她重新尋個好人嫁了。”
溫鶴呸了一聲,“沒聽大人說嗎?咱都死不了!你小子就是成心顯擺你有媳婦兒是不是?”
眾人紛紛抱怨,“可不是,看把他能耐的。”
劉三兒嘿嘿直笑:“這都叫你們看出來了?”
宋銘在邊塞的兄弟眾多,對溫鶴的印象不是太深,問他“在邊塞那么苦都熬過來了,如今回了上京,這么好的日子,怎么也不見你成個家?”
溫鶴聲音陡然低了幾度,“從軍時,家里鬧災(zāi)荒,我被人拉了壯丁去了邊塞,沒多久村里來信,我爹娘和媳婦還有剛滿月的孩子全餓死了。那會兒就沒想活著回來,現(xiàn)在回來了,整天刀口上舔血,哪天要是被人砍死了,還得連累別人,倒不如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
溫鶴的話讓大家陷入滯悶中,宋銘的思緒飄回了當(dāng)年在邊塞時的情形,一群熱血兒郎望著塞外的風(fēng)沙,思念著家鄉(xiāng)的故士和親人,一場又一場戰(zhàn)事下來,許多人埋骨他鄉(xiāng),有幸活著回來的,大多性情大變,酗酒打架鬧事是常事,很難回歸正常生活。
遠(yuǎn)處腳步聲引起他們警覺,雨已徹底停歇,有星星點點的火把在向他們靠近。
倒是有點本事,竟能避過陷阱找進(jìn)這林子深處。一眾人摩拳擦掌,有種躍躍欲試的興奮。
大伙都下了馬,將寶駒趕到樹林更深處,萬一打不過,馬還可以用來逃命。
溫鶴抽刀備戰(zhàn),看了眼宋銘,輕聲道:“大人,似乎來了不少人,要不你先走,我們在這兒擋一會兒?!?p> “不必了,我說過了,今夜跟著我的人,一個也不能少。既然他們找來了,就痛快殺一場!還記得我們在邊塞殺胡虜?shù)年嚪▎幔俊彼毋懷壑徐鍤舛干?,毫無退縮的打算。
溫鶴道:“記得!這輩子也忘不了!我來當(dāng)陣頭,你們各自排開,保護(hù)好大人!多少年沒這么痛快地砍人了,今日我就要拿這幫人祭刀?!?p> 這頭,徐睿帶了近百人的小隊,中途死傷了一大半,余下還有不到四十個人,舉著火把終于尋到了宋銘,他蒙著黑巾,眼神晶亮,今日讓宋銘死在這里,那么所有的事情,便都能迎刃而解了。
“前方所有人,就地斬殺,不留活口!”徐睿舉著刀一聲令下,身后的人立即撲了上去。
宋銘光聽聲音,已經(jīng)知道那人是徐睿。他素來不信癡男怨女那一套,只是沒想到,徐睿居然還親自來了,這徐家也是一代不如一代,祖輩皆是赫赫威名的將領(lǐng),最后竟養(yǎng)出個情種來。
徐睿的人是宋銘的兩倍有余,只是這群錦衣衛(wèi)個個瘋得很,打起架來有不要命的架勢,又排了陣法,相互防守照應(yīng),徐睿人多竟現(xiàn)出了劣勢。
徐睿一心想取宋銘的性命,帶著手下童建安兩人圍攻宋銘一人,宋銘許諾要護(hù)著手下的人,選擇單獨與這兩人硬抗。
徐睿這回肯放下所有的矜持和驕傲,跟崔振合做,就是要讓宋銘再也回不了上京。他不停地告訴自己,他這么做不僅僅是為了表妹,還是為了紅楓樓那夜枉死的冤魂,也為了詔獄里那些屈打成招的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