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我搬來這家出租屋不久,趕上一個什么節(jié)日,少婦邀我晚飯去她家吃,早上她聽見我開門出去就推門站出來對我說。
“晚飯過來吃飯。”
我說:“不用了?!?p> 她說:“出門在外不要客氣,就這么定啦。”
我等于答應了。整天卻在為晚飯去她那里吃發(fā)愁,自己吃倒是自由,去人家吃總有些人情世故,況且去一位帶著嬰兒的少婦家里吃感覺更拘束。我們平時在過道上相遇,打個招呼,比別人多幾次照面,她是那種大方爽快的女人,我在她眼里怕是個呆頭呆腦的小兄弟吧。
那天我特意從那些賣玩具的店門口經(jīng)過,買了一只白色的毛茸茸的兔子帶在身上,回到出租屋,她便喊我,可以過去吃飯了,剛才她的房門一直開著聽我回來。
我進去坐在沙發(fā)上,本來想溜進去,但今天旁邊那個家庭沒有在家里,也許父親請一家人在外面吃大餐。我從懷里掏出那只兔子給嬰兒,白白胖胖的嬰兒坐在推車里,右手顫巍巍地抓住玩具,咧嘴笑起來,下面的牙床上冒出兩顆亮晶晶的小牙齒,口水從嘴里流下去,一條條流向掛在脖子上的圍兜里,圍兜早已濕了一大塊。
嬰兒好奇地看著我,就像看著一個她還沒有見過的動物。
一張折疊的綠色桌子已經(jīng)攤開在沙發(fā)邊,少婦把最后一個菜端上桌,我和嬰兒剛才就坐在桌邊,這會她也坐下來,三人圍上飯桌。她說,隨便吃點。盛了兩碗飯,遞我一碗。我們吃起來,邊吃邊對我說,不要客氣,盡管吃。我說,吃著呢。她做的菜不咸不辣,沒什么味道,或者我吃不慣。她提示菜里要不要加點鹽。我只說,倒也剛好。她煮的飯不爛不硬倒有一點糙,嚼起來挺費勁。她問我,在哪里上班?我說,在一家書店上班。她又問,工資怎樣?我說,只是一般。她說,昆明這邊就是工資不高,消費倒是蠻高。我表示贊同。她看到嬰兒手里的玩具,沖嬰兒一笑,教嬰兒說謝謝叔叔,嬰兒看她的表情咯咯笑起來。她又沖嬰兒說讓叔叔破費啦,叔叔太客氣啦。嬰兒又是一陣嘻嘻的笑。我岔開說,小人還不能吃飯吧。她說,嘴里才冒兩顆牙,只能喝米湯。我說,這小人挺乖的,不吵鬧。她說,今天怪了,平時挺愛哭的,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是嗎?臭臭。她對嬰兒投去幸福的目光。我把碗放在桌上,她喊我再吃一碗。我說吃飽了。她說,一定要吃飽啊。她看我挺羞澀的,也不愛說話,叫我出門在外要膽子大些。我不知道說什么,沉默起來。她把碗放在桌上,她也吃好了。我站起來說,把它們收去哪里。她說,就擺著,等下她收拾。我正打算說,謝謝她,然后再說,那我回去了。突然外面響起了煙花爆裂的聲音,她跨到窗邊去看,我保持剛才的姿勢站住不由伸長脖子。她轉過來說,什么都看不到,這里面太低了。又對嬰兒說,等下媽媽帶你出去看煙花啊,臭臭。問我一起去嗎?我說,我不去了。十分感謝款待。
從她屋里退回我的出租屋里,很快聽見她背著臭臭下樓出去了。我跪在床上,掀開一角報紙往高處看,看不到高處的夜晚,便睡下。夜里仿佛聽見那個家庭回來了,愉快地回味著節(jié)日趣事,如同沉重地從我身上踩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