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平樂坊的姑娘
小蕊知道高倫是有一身好功夫的，但未曾想是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他牽著自己，在屋頂上飛走，如同漫步，她覺得自己的身體也跟著失去了重量，輕飄飄似一團(tuán)云朵。
兩人在一個燈火通明的大宅子的閣樓頂上停了下來。
頂上居然還支出來一個小露臺。剛好夠兩人坐下。
“師父，這是哪里？”
“高府。”
“高府？”
高府東鄰皇宮，西鄰鳳臺山，以前可是京城里除了皇宮最重要的地方。雖離皇宮不遠(yuǎn)，不能建造過高。但這塊地勢極高，正面無遮擋的建筑，所以顯得氣派，高大。
“師父，您以前常在這？”
碩月當(dāng)空，夜涼如水。高倫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
“我在高府呆了三年，不常與人說話。所以，這個書閣就給了我?！?p> “師父，您回了府里，不去見高夫人，不怕夫人會難過嗎？”
“前幾日回去，府里添了兩個侄兒，熱鬧了些，夫人不至于寂寞。”
“可她親生的兒子就您一個?！?p> “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府里的人也都習(xí)慣了我不在。忽然回去了過節(jié)，得讓他們又多出許多準(zhǔn)備，讓人更不自在?！?p> 小蕊看著高倫，她覺得師父是好的，做什么都是對的。唯有對父母這一項，讓她覺得過于冷漠涼薄。但又聽說貴門侯府里恩怨極多。或許師父有不得已緣由，悠悠地說道：“人都說人間至味是團(tuán)圓。我是沒有家的人，所以不清楚團(tuán)圓的滋味。”
高倫沉默了片刻：“月亮圓時，就欣賞圓時的美，缺時，也能品味缺時的美，是圓是缺，陰晴圓缺皆不由人，但月亮始終是那個月亮。不能改變，就去接受。執(zhí)于表象，心智就容易迷失。”
“恩，師父，我從未覺得月亮?xí)羞@么美。我想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今夜?！?p> 小蕊往東邊看去，一座座巍峨氣派的建筑層層疊疊，借著月光和燈火顯得格外莊嚴(yán)肅穆。
“那是哪里？”
“皇宮。”
“皇宮？果真不同反響。師父，你進(jìn)去過嗎？”
“進(jìn)去過。幼年的時候，進(jìn)去過兩次?！闭f著，問小蕊：“你想進(jìn)去看看嗎？”
小蕊笑道：“師父，那可是皇宮！”
正還要說什么，西南邊一陣喧囂傳來。朱雀街上行人忽然就往那邊涌去。
“師父，那是什么地方？”
“萬民樓廣場。每年中秋，皇帝會在那里舉辦盛大的樂舞表演。在過一刻鐘，皇帝會親自出現(xiàn)，與民同樂，表演達(dá)到高潮。聲音響徹云霄，所以，傳到了這里?！?p> “哦?！?p> “你想去看看嗎？”
“不了，必定是里三層外三層的，我們現(xiàn)在去，肯定搶不到好位置？”說著，又覺得奇怪：“師父，你今日很是奇怪？為何哪里都想帶我去看看?！?p> “今日到了京中，我見你看四周的目光，透出那么多的奇妙和不解，才想起你這么多年不是關(guān)在山上，就是關(guān)在和園里，半點世面也沒見過?！?p> “所以，你覺得我挺可憐的？”
高倫微微點了點頭。
“那你就在帶我去個地方，就是那個女孩子多的地方，您答應(yīng)過我的。”
高倫有些噎?。骸斑@地方，多是男人拿女子取樂的地方，你不好進(jìn)去?！?p> “為何那些女子甘心被人拿來取樂，我同身為女子卻不能進(jìn)去？”
高倫想了想：“東市有個平樂坊但也去得，不過給你換身行頭?！?p> 于是又撈起小蕊飛身出了高府。
幸而今天不宵禁，成衣鋪里還做著生意。高倫給她選了件最小型號的男裝，又讓老板娘將她梳成男頭。
到了畫坊街，又是另一番燈紅酒綠的風(fēng)景?？諝庵袕浡系鹊碾僦途频南銡狻Ｓe的兩個姑娘見到高倫兩眼發(fā)直，將兩人迎進(jìn)去。
老鴇出來見到高倫，直接拍手：“高公子，多年未見。還以為公子再也不來了?！?p> 小蕊驚奇地看向高倫。
高倫正聲道：“大姐好眼力，我?guī)啄昵皝磉^一次，你還記得至今?！?p> “那是自然，我見過的男人如數(shù)不勝數(shù)，進(jìn)我們平樂坊的男人也如過江之鯽。但公子這樣風(fēng)流品性，世上難有，見一次永生難忘?！?p> 小蕊贊同地點點頭。
“兩位來的正是時候，我們坊里的盛盛姑娘待會要表演新學(xué)的胡舞。這舞昨日只在坊內(nèi)試演了。哎呦呦，不得了，把我看的目瞪口呆。公子，今日想要怎么樣的安排？”
“給我安排一個雅席，清凈點又能看清臺上的。”
“成成成。樓上剛好有個雅桌被人定了，又不來了，正空著。那要哪個姑娘來陪著？”
“誰都不用。”
“用用用。一般可以幾個人陪??？”小蕊問道。
“你們兩個人，叫兩個也行，叫一個也行。隨意，隨意。反正我們有最低的花費?！?p> “最低花費多少？”
“兩人一席，最少一千五百文。兩個姑娘的話，看在您的面上，就兩千文?！?p> 小蕊回過頭問高倫：“師父，錢夠嗎？”
高倫點點頭。便有小廝來引兩人上了樓。
小蕊坐定才開打量平樂坊。修飾的極為精致溫馨，又處處意境高雅。
席坐和包廂大多空著。小蕊的包房叫做夢云軒。門在房的左側(cè)，包房正面對著樓下舞臺。
兩個妙齡女子來到桌前，施禮，介紹，一個叫做紅云，長得嬌憨些；一個叫紫煙，長得明媚些。兩人一人一邊坐定，給兩人倒酒，上菜。
又問公子是要聽曲，還是要行酒令。
小蕊問身邊的紅玉，見她年紀(jì)不比自己大，問道：“姐姐幾歲了？”
“十五?！?p> “家里還有別人嗎？”
“有是有，只是我已經(jīng)記不清了，幼年時被人販子偷來賣了。只記得家中有父母，好似還有弟弟妹妹?！?p> 小蕊覺得很心酸：“你在此處過得可好？”
紅玉笑了：“姑娘你可是來找人聊天的？”
“我沒來過，所以，多問問?！?p> 紅玉繼續(xù)笑：“我們這里像您這樣的小姐來的還是少?！?p> “為何？”
“一般的姑娘家嫌這里臟來還不及?！?p> “臟？我看著到處都挺干凈的。就是酒席多了些，油污倒是不能避免，外面的酒樓也這樣?！?p> 紫煙同高倫笑道：“我猜就是這位姑娘太好奇，央著你帶她來的?！?p> 高倫只顧喝下一杯酒，然后從懷里掏出兩錠銀子：“你們兩個今日就陪她說話，她問什么，你們答什么。”
紫煙收起銀子，施了個禮：“行，姑娘想問什么？”
“你幾歲了？”
“我？我十六?！?p> “你幾時來這里的？”
“十年前?！?p> “六歲？”
“是啊，花了幾年時間學(xué)琴、學(xué)畫、學(xué)舞，十三歲接客人?！?p> 紅玉笑說：“紫煙如今也是安樂坊的紅人了，一般客人和價錢可輕易叫不出來她，今日是聽說高公子是個神人，所以才出來相陪的。”
小蕊見紫煙雖不算是個大美人，但自有一番風(fēng)流，讓人看了歡喜：“那紫煙姐姐為何來這？”
“不過是家里過不下去了。父親得了病，拿不起藥，就把我賣了。賣了四千文，就這兩桌酒席的錢?！?p> “不是為了讓你學(xué)藝？”
紅玉又笑了起來：“好端端的姑娘家不在家里三從四德，誰會跑這里來學(xué)藝，幼年時為學(xué)這些吃了師父多少打，長大了又受了多少客人無端的氣，等老了還不知何處能埋我們這幾根骨頭呢。”
正聊著。進(jìn)來的人就嘩啦啦多了起來，填滿了各個席坐。原來萬民樓的歌曲已經(jīng)結(jié)束。達(dá)官貴人們送走皇帝，也先后散了。其中這里的常客就來到這里繼續(xù)取樂。
小蕊一看就認(rèn)出了人堆里的元和。指著給高倫看，高倫沒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