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事發(fā)生的日子,總是輕飄飄的。
那是國慶結(jié)束的第一天,農(nóng)歷八月份,我和阿北回到家,父母不在,桌上放了一百塊錢,和一張紙條。那是爸媽留的飯錢紙條上寫著這周的伙食費,他們回一趟老家,這是吃飯的錢。
我們倆還挺開心的,因為好想吃外面的麻辣燙,媽媽老說不干凈,不讓吃。
過了兩天,我跑去找小茹,很久很久沒見小茹。我和她站在她們班門口聊天,開心的嘻嘻哈哈。
突然,盼盼來我身邊,她一臉嚴肅,說,西西,你過來一下。
我不知道為什么,當(dāng)時心里莫名生出一種抵抗,看著她的神情,恐慌她即將說出的聲音。
她拽著我走到校園的背后,我能察覺出自己聲音里的恐慌,我問她,怎么了盼盼。
她看了我一眼,說,你真的不知道嗎?
我越發(fā)害怕,我問她,到底怎么了,發(fā)生了什么。
她說,你還笑的那么開心!
我急了,她說,奶奶沒了。
我睜大眼睛看著她,一時之間竟然沒明白她說的沒了是什么意思。
在我出神的時候,眼淚已經(jīng)流了出來,盼盼扶著我的肩膀,我能感覺到自己整個身體都在顫抖。我突然甩開她的手,只一遍遍的重復(fù)我不相信。
路過幾個學(xué)生,我什么也看不見,眼淚遮住我的視線,連盼盼都是模糊的輪廓。
她說,家長說不要告訴我們,可是我看著你還笑的那么開心我就忍不住。
她說話我也聽不見,只一遍遍推著她,口里喊著你騙我,我不相信。
是啊,我怎么可能相信呢。
國慶的最后一晚,也就是她給我說話的前一天晚上,我還和奶奶睡一個被窩。
她前幾個晚上和姐姐睡,姐姐高三,比我們少放一天假,所以那晚是我陪奶奶睡。
她一直睡不著,給我蓋被子,她一蓋,我就抽出手把她的手放被子里,然后隔幾分鐘,她又給我蓋一次被子,一次次重復(fù)著。
奶奶那時候不怎么方便走路了,連下個床都是困難,也記不住人。叔叔來我家看她和爺爺,她會說,咦,這是誰,是城里來的親戚嗎?
可是我知道,奶奶不是不認識人,只是不想記得。
小姑姑很久不來看她,一年才來一兩回,來了也不住幾天,一天就走,偶爾留一晚,也不和爺爺奶奶睡一屋。
有次,她和小姑父來看奶奶,大家都說奶奶不記得人了。
她笑著走過去,貼近奶奶,問了句,媽,你還記得我嗎?
奶奶看了一眼她,說了句,你還記得我嗎?
我心里想,我就知道,奶奶怎么可能生病,她只是心寒。
人人都說她老眼昏花,可她隔著院子,給我和阿北說,廚房門口的水開了,熱氣冒上天了。
人人都說她不記得人了,可大家都說就像雙胞胎一樣分不清的我和阿北,奶奶永遠分的清清楚楚。
可是,她去世了,沒了。
我們村有個老人,大家都叫他三叔公,他活了九十九歲。我想,奶奶一定也能活那么久,三叔公的頭發(fā)全白了,可奶奶沒有,她還有許多黑發(fā)。三叔公還要去村里走動,可奶奶不用,我想奶奶一定活的比三叔公還要長些,其實我之前都沒想過奶奶會活多久,只想著,她應(yīng)該是一直在的。
那時我十七歲,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陪我長大,血濃于水的至親會在一個平平淡淡的日子,沒有任何征兆的突然離開。
就像天空上方的七彩晚霞,你看著它美不勝收,一低頭,它已經(jīng)躲在云層之后,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可我就是想著,我要回家,拉著阿北回家,每周回家的時候,爺爺奶奶總是坐在門口,看著大門,等著我們的身影。
阿北一定比我更不舍,她是所有孫子里面,最孝順的一個。
很小的時候,奶奶那輩人,是有重男輕女的思想的。
爺爺奶奶四世同堂,孫子很多,他們更喜歡男孫一些。直到后來,爺爺奶奶住我家,阿北只要在家,每晚都會陪著爺爺奶奶睡,方便半夜老人喝水,上廁所照顧。她不在,就是我陪著。
寒暑假或周六周日,爺爺奶奶吃飯很早,中午十一點就要吃完午飯,下午四點就要吃晚飯,冬天的時候,六七點就已經(jīng)要睡覺了。
所有只要阿北在家,都會按照爺爺奶奶吃飯的習(xí)慣,把他們照顧的很好。爺爺愛吃攪團,阿北不會,就跟我媽媽學(xué),學(xué)好了做給爺爺吃。爺爺不吃肉,飲食很清淡,阿北跟著吃清淡。
阿北不在家,這些事就是我做,我努力學(xué)著阿北,照顧爺爺奶奶,可我知道,我做的遠沒有阿北好。
她使得爺爺奶奶擺脫了重男輕女的思想,尤其奶奶,從小時候說女孫是碗里的菜,男孫是肉,到現(xiàn)在所有孫子里最愛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