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銘恩一切安排妥當(dāng),又回到賈璉處引了璉二哥去見父親,林老爺已是坐立費力,需得丫鬟將其扶起靠在身上,黛玉忙上前整了整外身衣物,賈璉方往前幾步,拜見了姑父。“璉兒來了?!绷秩绾B曇籼撊醯挠H切問到?!百Z璉給姑父請安。原該一到府上就來拜見,只恐?jǐn)嚵斯酶负土置妹脠F聚,特來的遲了些,還請姑父勿要怪罪。”
“璉兒說的是哪里話,快起來坐。”林老爺緩了緩,說道:“這一路辛苦你照顧黛玉,怎得還能怪罪?”
“姑父快別這么講,能為姑父分憂一二是侄子的福氣,況且照顧妹妹也是分內(nèi)之事,現(xiàn)下只愿姑父盡早康復(fù),全了晚輩們的孝心才好?!倍Y數(shù)周全的很。林老爺聽得此話,嘆了一口氣,“我的身子骨我知道,沒有立下要了我的命已是萬幸。”,黛玉輕輕嗔道:“父親。”
林老爺忙斂了話題:“怪我怪我,家中老太太可安好?”“托您的福,身子骨硬朗著呢,老太太,老爺太太托我問林老爺安,說有什么用的著的盡管差遣,都是一家人,國公府必竭力相助。”
“罷了,終是我命里該有此劫,切莫再累了他人?!绷掷蠣斦f著,看了看賈璉,“好了,不說這些喪氣話。這幾天趁著天氣好,等明兒讓銘哥兒帶你出去轉(zhuǎn)轉(zhuǎn)。莫局在這院子里無趣的緊?!?p> “多謝姑父,這些姑父就別操心了,您養(yǎng)病要緊?!辟Z璉忙站起來歉疚道。
“無妨”說著便連著一串咳嗽,眾人便慌著,送藥的送藥,遞水的遞水,一陣忙亂,“讓璉哥兒嚇著了,無事的,這病我知道?!?p> 賈璉看林老爺已有疲憊之感,不便多擾,便出口道:“姑父哪里話,不能為姑父盡力已是璉兒的過錯,姑父切莫再傷神,璉兒這就先退下,稍晚再來拜見姑父?!?p> “也好,這些天多來看看姑父,姑父總歸有些話、有些事還需交代于你,麻煩你帶與內(nèi)兄。”林老爺看著他道。
“侄子知道了,侄子晚些時候再來拜見姑父,姑父安心養(yǎng)病?!?p> “好,你先下去吧,銘哥兒,幫我送送你璉二哥?!眱?nèi)里丫鬟忙起身,將林老爺服侍著睡了下去,璉二哥看這情狀,悄悄的退了出去。
等走出院門,才站定對銘恩道:“姑父這病恐怕是兇多吉少,還需早早預(yù)備著才是?!?p> “小娘也這么講,府里已經(jīng)悄悄備著了,只是這棺木,遣了人從龍城尋了上好的板,現(xiàn)下請了姑蘇城內(nèi)的匠人還在趕制,可能還需費些時日。我又一直抽不得空去看看如何了現(xiàn)在?!?p> “無妨,這幾日我代你去看看。”賈璉聽得,忙應(yīng)承道。
“怎可讓二哥受累走這一遭。”銘恩忙歉疚道,還想推辭。
“哥兩個不要在意這些虛禮,姑父要緊。再者,我這幾日左右也無事,就當(dāng)給姑父盡盡孝心吧。”賈璉正色道。
“那多謝二哥了。”銘恩俯首謝過。
“好了莫送了,我稍晚些再來??爝M去吧?!辟Z璉說完,小廝便前去引路,回了住所,銘恩又朝著賈璉的方向揖了揖,方轉(zhuǎn)身進了房。
進的房來,小娘已回到床前侍奉,“銘哥兒快過來見過你長姐?!毙∧锩傲怂溃懊α诉@會子怕是還沒正經(jīng)跟你長姐問過安呢?!?p> 銘恩忙上前,行禮道:“長姐?!摈煊裾酒?,虛虛還了一禮:“弟弟?!绷掷蠣斝牢康目粗鴥扇艘娏硕Y。
“銘哥兒這是頭一次見姐姐,小孩心性,直愣愣的瞧著自家姐姐,全不見剛才的沉穩(wěn)有禮了。”林小娘旁邊取笑道?!笆橇?,兩個孩子這才第一次見,總歸是我的過錯?!绷掷蠣斪载?zé)道。
“父親?!眱蓚€人同時出聲。林小娘便笑了,“不愧是親姐弟,這責(zé)怪的模樣真真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林老爺也笑了,左看看右看看,“好好,一家人總算團聚了。銘恩啊,以后可要好好護著你姐姐呀?!彪m是玩笑,卻有著托付之意。
“父親放心,阿姐是我血肉至親,理應(yīng)以命相護?!便懚魑植荒鼙磉_心中之萬一,賭咒發(fā)誓道,聽得此說,父親欣慰笑了,“好好,這才是我林如海的兒子?!眳s未曾看到身旁林小娘臉上轉(zhuǎn)瞬即逝的怨氣。
黛玉本對這一同父異母的兄弟無甚感情,八年來也只是在父親信中時有提及,也多是父親夸贊之詞,所知著甚少,父親去后自是銘恩當(dāng)家,自己也會回去賈府,原不想這位兄弟會對自己上心如何,只盼著能逢年過節(jié)能偶有書信來往,也算是全了一脈相承的情分,直到府門外的一切有我和這里的以命相護,這才使得黛玉上了心,頭一次用下心來細細的打量著他。
只見銘恩鬢若刀裁,眉如墨畫,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唇若施脂,天然一段風(fēng)韻全在眉梢,身長體修,自然風(fēng)流。銘恩感覺到這眉眼之間雖與自己相似,卻遠比自己長得好看,猶如畫中仙子一般的長姐打量著自己,不由的生出幾分緊張和害羞,因著父命每日武學(xué)不能停歇,風(fēng)吹日曬,唯恐這粗俗之身,污了姐姐的眼,由生出幾分自卑來。便悄悄抬眼看了看姐姐,瞧見她眼中并無嫌棄,這才放了幾分心。
“如月,安排人去收拾了玉哥兒房里的行囊”林老爺喚道,如月是林姨娘的閨名,“過來我旁邊的清心亭吧,我想同玉哥兒多說說話,你先讓人安置妥當(dāng),遣幾個得力的嬤嬤守在亭外,免得外客驚擾了玉哥兒?!币蛑煊癯鯉啄耆?dāng)半兒充養(yǎng),所以便起了玉哥兒,林老爺雖知內(nèi)眷住在這里不妥,可是林老爺總是想著兒女離得近一點,全了自己的思念之情,自己一生,克己守禮,臨了臨了隨心一回吧。
“好的,老爺,我這就去安排?!绷忠棠锲鹕淼?。
“天冷了,玉哥兒身子弱,暖龍早早的供起來吧,還有炭火,去尋最好的木炭來,莫熏著了玉哥兒,又累的一身病。”
“知道了老爺,這邊早就備下了在姑娘院子里,這會我再讓人搬來清心亭便是?!闭f著便走了出去。
待得林姨娘走出院子,林老爺把銘恩和黛玉叫到了身旁,語重心長道:“父親這一去沒什么可遺憾的,本就想念你們母親想念的緊,只是這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們兩個,一個尚且年幼,一個又體弱多病,要互相好好照料才是。黛玉呀,父親知此去后,外祖母必會接你回去,只是弟弟尚幼,還需外祖母那邊多幫襯才是,父親知你不易,只是黛玉呀,多幫幫弟弟才是?!摈煊衤牭酶赣H所言,竟似有了離別之意,一時又悲從中來,止不住哭了起來,“爹爹,黛玉記下了?!绷掷蠣斝牢康呐牧伺乃氖?,抬頭叫到“銘哥兒。”銘恩忙回道:“父親?!?p> “父親去后只留下你和你姨娘,必是十分艱難,從此后林府的一切榮辱就落在你的肩膀上了,父親雖知你還小,可父親沒有辦法,只盼你切莫辱沒了林家百年聲譽。若有難處,可找你長姐商議,萬不可莽撞行事,你舅父總是會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幫襯一二,但切忌給你長姐添太多麻煩?!?p> “是,父親?!便懚骰氐馈!般懚饔浵铝??!?p> “父親無能,沒能掙得多少家產(chǎn),我已將其分為兩份,一份與你娘的嫁妝一并留給了你姐姐。一則本是你母親留給你姐姐的,二則你姐姐心高氣傲,有什么想要的必不好意思張口,可自行托了人去買,免得你姐姐受了委屈,我不放心。三則希望將來能同你外祖母一起為姐姐尋一門好親事,也不枉父親托付你一番。其他的便都留給你,小心打理,爭取快些撐門立戶,接你姐姐回府,成為林家依靠,父親苦心,銘恩可能知否?”
“銘恩全憑父親安排,不能為長姐遮雨,要長姐離家,已讓銘恩倍感愧疚,銘恩不敢再有奢求,唯愿自己能快快長大,早日接長姐回家一家團圓,護的我長姐安康,護的我林家興盛?!绷掷蠣斅牭勉懚魅绱苏f,心中便再無顧慮,將兩人的手輕輕的握在了一起,“不愧是我林如海的兒女。這一去,便再無遺憾了?!?p> 交代完正事,林老爺徹底放了心,撐了許久的身子乏的不行,只吩咐了銘恩晚飯后請了璉二哥過來,便睡了過去。待得林姨娘回來,只見房內(nèi)兩人靜靜坐著,一位看書,一位寫字,偶爾輕聲交談幾句,雖初初得見,竟似如此般相處了好多年,感情篤定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