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晚飯后父親召了璉二哥商談,銘黛二人早早被遣了回去歇息。因著中午的話,林姨娘又喊了銘恩過去問話,這會子清心亭只有紫鵑陪著黛玉。黛玉本就是那多愁多病身,如今一個人想到父親的話,又獨自傷心垂淚,紫鵑怎么勸也勸不住。知曉姑娘多慮多思,這會子肯定感念父親病重,又感念自己孤苦無依,想想姑娘這兄弟不親,未來無人可依,不由得也跟著傷起心來。
待得銘恩從林姨娘處回來,便看見黛玉獨自對著燈垂淚。“長姐,長姐這是怎么了?”唯恐姐姐受了委屈,“這會子天冷了,長姐身子又不好,怎得還不早點歇息?”
看得銘恩進來,黛玉匆匆拭了拭淚,紫鵑忙回道:“姑娘這是想到父親病重,自己又不在身邊,傷心的緊,怎么勸也勸不住?!?p> 銘恩聽了此說,趕忙走到近前,差人將燕窩端了出來,親手奉到了黛玉面前,“長姐莫要太過自責,家里一切都好,長姐切莫多思傷壞了身子,那銘恩怕是罪孽深重了。”看著她繼續(xù)說道:“今早上看著長姐面色發(fā)白,氣色不好,這邊特地讓廚房燉了血燕,長姐快嘗嘗?!?p> “銘恩兄弟怎么這么晚還過來?這些東西,遣個丫頭婆子送來也就罷了,何苦天寒地凍的來這一遭。”黛玉伸手接過。
“總是怕這些奴才們不上心,長姐快嘗嘗,家里不比外祖母處,東西也沒得外祖母處的好,想著過來看看長姐若有需要再添置的,再更改的,我好記下了明日讓人換了來?!币浑p眼睛緊緊的盯著進食的黛玉,唯恐遺漏了長姐的表情,希冀的問到“長姐覺得味道如何?可還喜歡?!?p> 這邊紫鵑早已命雪雁遞上了茶水漱口,自己又遞過了帕子,黛玉拭了拭口,輕輕點了點頭“味道不錯。多謝銘哥兒了?!边@上好的血燕,老太太也只是偶爾賞了來,怎可能不好。
聽得此說,銘恩笑的十分明目,眼睛里藏不住的喜歡和開心:“長姐喜歡就好,那往后讓廚房日日給姐姐燉了來,父親總說姐姐身子骨弱,得好好補補?!焙盟坪薏荒軐⑦@些日子自己搜羅來的好東西一齊都給黛玉燉了來。
黛玉瞧著他這副模樣,禁不住笑了,“哪里要的了日日?快別渾說?!?p> “長姐只管吃便是了,其他的便交給弟弟,長姐不必操心。”說的一本正經(jīng),唯恐黛玉不信,明明一直是一副大人模樣,此刻更是想讓自己像個大人,可偏偏卻漏出來幾分小孩心性,眉間的焦急之色藏也藏不住。
“好,長姐信你便是,何以如此?”黛玉笑著,輕輕摸了摸他的頭。
紫鵑遠遠瞧著,細細思量:不知道是否因著血親的關(guān)系,這兩姐弟的側(cè)影竟十分相似,只是那一位俊朗了些。原來這便是骨肉至親,打斷骨頭連著筋,雖然自己姑娘與這林小公子不曾見過,又非一娘所生,今早上見得那林姨娘,客套生分的緊,想著以后若是這位兄弟繼了位份,我家姑娘與那無人可依的孤兒無甚差別,還不如在老太太身邊的好,可是老太太身子骨再硬朗也是年事已高,姑娘又能依仗幾年。現(xiàn)下看來這位林家小公子,對姑娘倒是喜愛上心的緊,小小年紀,就安排的如此體貼。若林老爺故去,林小公子未必不是可托之人。
那邊又閑話幾句家常,這些年姑蘇的變化,家中的趣事,姑娘對這些并無計較,可紫鵑卻不得不為姑娘打算,看著閑聊間,內(nèi)心已經(jīng)有了幾分計較。
“好了,長姐早些休息,我也就回去了,若有什么事需要弟弟,盡管差人來找,弟弟就住在前面的廂房里。”銘恩陪著黛玉化了化食,以免積壓在胃里,想著現(xiàn)下差不多,就起身告辭,長姐身子弱,寒秋更需注意,早點休息才好。
“快回去吧,天黑,讓丫頭打燈注意點,莫摔了?!摈煊耠S即起身想送送,卻被攔了下來。
“天黑露重,別出來了,小心傷了身子。我這就回去了?!便懚鲗Ⅶ煊裼肿杌亓说首由希觳降碾x開了。
待得紫鵑送了林小公子離開,回來看到姑娘還在發(fā)怔,“姑娘?”紫鵑輕輕喚道,過來扶了黛玉進了內(nèi)廂歇息,“姑娘,在想什么?”
“想白天的事罷了?!摈煊窕氐?。
“姑娘覺得,林小公子如何?”紫鵑輕聲問道。
“果如父親所說,蕙質(zhì)蘭心,聰慧明理,林家有望了。”黛玉回道。
“姑娘,我不是問這個,這不重要,我是問姑娘覺得林小公子可以依靠嗎?”聲音里有了一絲氣惱。
“依靠?他且自顧無暇,我又何以再給他人圖添累贅?”黛玉回道。
“姑娘怎能說如此喪氣話,你和林小公子同氣連枝,血脈相依,林小公子又對姑娘如此上心,哪有半點嫌棄之意,姑娘,你是林公子除了林老爺最親的人了,可不能如此,寒了林小公子的心?!弊嚣N抱怨道。
聽得黛玉沒有接話,繼續(xù)道:“且不說老太太總會故去,林小公子總會長大,現(xiàn)下是有老太太,可若是有一日有了不可與老太太說的心思,須得林小公子出面才好,姑娘可想過如何?”
“什么不得與老太太說的心思?”黛玉反問道。
“姑娘,我在與你說正經(jīng)話呢,莫要打趣我?!?p> “好呀,你個小小人兒,竟然生出不能與老太太說的心思,你倒說說,我看看你有什么壞心思?”
“姑娘”紫鵑來的一陣羞惱,“姑娘何苦打趣我,我是一門心思為姑娘好,林老爺病重,姑娘也該為自己打算才好,我看林小公子不似那姨娘,倒是很有林老爺?shù)娜市模裟苷嫘拇媚?,那便真真是姑娘的造化了,以后不為別的,也能有個替姑娘說話的不是?況且林老爺有意安排我們住的近,也是希望姑娘能與自己兄弟多親近,姑娘該知曉才是。”
過了許久,久到紫鵑以為姑娘都睡著了,卻聽見那邊傳來一聲:“我知父親心思,亦明白你的擔憂,只是我既為銘恩長姐,父親又將他托付于我,我自該好好待他,不做他求,否則何以擔得起他的一聲長姐,以后再莫說這些渾話?!?p> 紫鵑微不可聞的嘆了嘆氣,自家姑娘心氣高潔,自是不懈平日里的宅院里的那一套,可是內(nèi)心卻柔軟的緊,姑娘如此真心待他,只盼著林小公子也能如此般待我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