宕渠郡作為蜀渝兩國的交界,地處益州東部,地形落差較大,樹木叢生,長江自西向東穿城而過,是秦軍進(jìn)入成都平原的一個重要屏障。由當(dāng)?shù)厥雷羼?,世襲郡守之位。此時可見城墻上的蜀軍,個個穿著統(tǒng)一的紗白軍服,滿披鐵藤甲,統(tǒng)一執(zhí)著八尺長戈,間隔著相同距離,矯首昂視,神情肅然。比之城門口內(nèi)外,卻是人流如織,一片喧囂。
進(jìn)城打聽到覃府的位置后,龍陽只帶著徐倏來到覃府正門前,敲了三聲門。有人應(yīng)后,很快大門就打開了一扇,一個老家丁探出頭問:“敢問你們是誰?”
龍陽連忙拱手行禮:“在下陳白,梓潼乃我遠(yuǎn)親族妹,路過此地,便想敘舊一番?!?p> “可有信物?”老家丁一看龍陽舉止和貌相裝扮就知道不是常人,比較相信地問。
“是不是這個?”龍陽連忙從胸口里掏出一支數(shù)寸的翡翠竹節(jié)。那日自湘江回來后,行至半路,曾從龍陽胸間滑出到身旁。黃寧來到的時候,并未發(fā)現(xiàn),后來見其突然發(fā)光,才一并拿了回來,放在龍陽書房的幾案上。龍陽后來忙起來也沒有在意,直到有一天他突然醒來抱住徐倏,恰巧看見發(fā)光才發(fā)現(xiàn),問了泰伯才知道來由。
他就猜想可能是梓潼留下的,是不是想暗示他什么,那天梓潼是不是違心說的謊言。他也是因為這個,越來越確信梓潼定有苦衷,所以才一直不愿向龍振水妥協(xié),一直帶在身上。直到張禮欣和他說的那些話后,他才更加明白,他必須再見梓潼一面,哪怕是最后一面。
“請吧?!崩霞叶⊥崎_那扇門,伸手做請狀。
由此龍陽更加確定,這一定是梓潼當(dāng)初在自己暈倒后放入的胸前。
老家丁領(lǐng)著他和徐倏進(jìn)入了待客大堂,然后滿臉慈笑地讓他們等候一會兒,自己這就去沏茶。徐倏則也靠于龍陽一側(cè),正襟危坐,將劍立于地上,雙掌壓著。
龍陽不由打量著堂上的一副家訓(xùn):
莫求子孫光耀門楣以彰其就,惟愿后人坦蕩處世活得清白。
“好家風(fēng)!若萬家如此,則世間太平矣?!饼堦柌挥筛袊@。
“再好的家風(fēng),沒有國的安定也是枉然。”一年紀(jì)看起稍長龍陽一些的男子左手于背,右手微抬走來,風(fēng)度翩翩,唇紅齒白,雙眼炯炯有神,笑聲朗朗,躬身行禮,“在下覃謙。”
“陳白,字曉煥,為何不見梓潼?”龍陽很是疑惑,既然他就是覃謙,按照梓潼當(dāng)時所說,他們早已成婚一年。
“這也是在下想問陳兄的。”覃謙淡淡笑容,等待著龍陽的回答,然后又指向龍陽手中的竹節(jié)說,“你既有信物,就應(yīng)當(dāng)知曉梓潼去處?!?p> 龍陽見他正看著自己手中的竹節(jié),連忙舉到覃謙身前說:“在下不明,還望兄臺指教?!?p> “此乃定情信物!”覃謙靜靜地看著龍陽。
龍陽頓時如同閃電連續(xù)擊中,一時全身僵硬,表情凝視。
陳氏家族是僅次于覃氏的當(dāng)?shù)赝?,但卻非本土世族,而是中途遷居宕渠。陳家先祖本是分封于漢汝兩水流域間的陳國貴族,共有九支。后遭夢軍滅國,國都王族多遭屠戮,此后成為新置的陳州一部。各地陳氏加緊逃難,總得兩個方向——乘船沿漢水南逃楚姜,或西經(jīng)上庸房陵山地入蜀入渝。
老族長將一支九節(jié)的翡翠竹管按節(jié)分與各族,底部承重的那節(jié)則分與長子那支,并由其擔(dān)任大族長,以后作為相見憑證,以圖復(fù)國。九族后代不甘淪為亡國之人,四處躲藏,然后按照各自已經(jīng)規(guī)定的方向前往定居,只有族長之間互知去處。后來陳氏靠與當(dāng)?shù)厥雷暹B接姻親,在各地繁衍了下來。隨著十六國局的形成,他們才漸漸地意識到,復(fù)國已經(jīng)無望,只因隨著時間的推移,陳地百姓正漸漸淡忘了亡國之恨。所以各族間決定就此安然生活下去,而那支竹節(jié)也就不再作為相認(rèn)的憑證。梓潼的這一支已將其演變成長女留給意中人的定情信物,待至上門娶親之時交回,然后依次遞推。
龍陽是在徐倏的強(qiáng)烈搖晃下才漸漸清醒過來,聽著覃謙講完了這支竹節(jié)的來歷。
“你不是早與他有過婚約嗎?”
“可她直到出嫁那天都沒有把這支竹節(jié)給我?!瘪t回憶起那日的情景不由嘆氣,“不曾想是在你的手里?!?p> “后來呢?”龍陽的呼吸很急促。
“她寧死不嫁,但婚約仍然有效?!?p> “為何?”
“陳家族規(guī),但凡已定婚約,而迎娶之日尚無信物者,延后一年舉行。而這一年,便是等那持有信物之人出現(xiàn)。我是真不希望你來。”覃謙顯得有些失望。
“既然我已自報陳氏,方才家丁為何還要問我信物?”
“前幾日有一塞外女子前來,說是近幾日持有信物之人便會來到,結(jié)果等到的只有你?!?p> 塞外女子?龍陽心間突然浮現(xiàn)一人,可是她為什么要這么做?
“那么能否這就帶我見她?”龍陽十分急切。
“辦不到,我不愿意,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把她帶走?!瘪t臉色一轉(zhuǎn),十分仇視。
“你不帶,自有人帶,陳府離這并不遠(yuǎn)?!?p> “若是那么好找,我就不會這么說了,你以為那陳府就真的是陳府?”
“何意?”
“陳家喜愛安寧,那處宅院不過是掩飾罷了,我當(dāng)初上門娶親,都是被人蒙著眼睛前去,根本識不得路?!?p> “那你為何還要跟我坦明竹節(jié)寓意?”
“我只是不想讓你那么好過罷了,我這一年來的煎熬都是她給的,我就是想讓她知道,這樣對待我的下場只能是她愛的人比我煎熬萬倍!”
“你這樣做又能得到什么?”
“我什么也沒得到。”覃謙起身準(zhǔn)備離去,“但是你會痛苦遺憾一輩子!送客!”
“你想要我怎么做?”
“先告訴我你的真名?!?p> “龍陽?!?p> “東姜國主?”覃謙滿眼不信神色。
“是孤?!?p> “大膽,竟敢冒充東姜國主!快說,這支竹節(jié)是不是你搶來的?”覃謙說著間已拔出劍抵向龍陽喉間。徐倏見狀,立即上前以劍鞘相抵,順勢拔劍砍向覃謙。
“倏兒快住手!”
徐倏的劍恰恰抵在覃謙喉下。
“孤就是東姜國主!去年初秋國會之后,當(dāng)是孤暈倒之時,梓潼藏入胸前?!?p> “我再給你一次機(jī)會,究竟是不是你搶的!”覃謙毫不畏懼徐倏抵于喉下的劍,順勢向下刺去,徐倏早已察覺,劍鞘一路順勢往下相擋。手中利劍回勢將覃謙手中的劍打掉,以劍柄捅向覃謙胸口。覃謙下意識捂住胸口,咳嗽幾聲。而此過程,龍陽須眉不眨,只因來源于對徐倏從不失手的信任。
覃謙不走也不退,就佇立在那緊緊地盯著龍陽。龍陽則也一改往日溫潤眼神,以一股煞然回射過去。
剎那間,徐倏已收劍入鞘,肅然站立一側(cè)。與此同時,徐致領(lǐng)眾護(hù)衛(wèi)趕到:“何人敢傷我主!”
“徐致將軍!”覃謙一臉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