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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格來講,千源也是這場事故的主要過錯方。
所以在論及賠償事項的時候,千家要支付對方應(yīng)有的賠償金。除卻賠償金以外,千源的手術(shù)費也已經(jīng)花掉千宇成一部分積蓄。之后千源要經(jīng)歷很多后續(xù)治療,需要用到錢的地方也有很多很多……
千諾從頭到尾都極度冷靜。她陪千宇成去處理一系列瑣事,和對方家屬冷靜溝通,需要簽字的東西都提前檢查好一一交給千宇成。最后,冷靜地打電話給之前聯(lián)系好簽署繼承書的律師,告訴對方她會放棄繼承遺產(chǎn)。
她只是平靜地和那位律師說了一聲“抱歉,麻煩您這么久”,就掛斷了電話。
爺爺奶奶留下的那一半存款,千諾也盡數(shù)交給了千宇成。
自事故發(fā)生后,千宇成的狀態(tài)并沒有比喬麗君好到哪去,只是他多少比喬麗君理智一點,明白在整件事情中,始作俑者并非是千諾。于是千宇成雖然也一直滿懷悲痛,但仍然可以打起精神處理事情。
所有事情處理完畢,已經(jīng)到了三月底。千諾不能在十八歲生日那天如約收下爺爺奶奶留下的最后一份生日禮物。
那以后,千諾再次回到了以前的狀態(tài)。沉默寡言,生氣全無。
她會時常去醫(yī)院看千源,但也只是呆呆地站在外面一言不發(fā);她像平時一樣上學(xué)下學(xué),做完作業(yè)就出門遛狗,但她一直沒有笑過。
季星河只每天跟在她身后,她一言不發(fā),他就絕不打擾她;她出門她回家,他都無聲追隨,只要她在季星河可視范圍內(nèi),要做什么季星河全都隨她。
沒有人比季星河更了解這段時間的千諾到底在經(jīng)歷什么;沒有人比季星河更明白,放她一個人艱難地消化情緒有多重要;旁人看到這樣的千諾當然會希望她盡快變得正常一些,最好突然能說能笑,最好一夜之間就想明白所有事,第二天早上積極向上迎接太陽。
可只有季星河知道,千諾需要沉默,需要悲傷,需要把所有負面情緒全都釋放干凈,方才能真正迎來改變。
這件事情太難了,任何人都幫不上忙,只能靠千諾自己。季星河能做的所有,就只是不遺余力的陪伴。
他知道千諾感受得到他在陪伴,他知道千諾明白他的苦心,他知道千諾也在拼盡全力走出去,他相信她,也感受得到她不愿辜負他的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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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的愚人節(jié),霎然間的春和景明,讓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一切都恍如隔世一般。
已經(jīng)有溫暖的風(fēng)從南邊吹過來,整個城市都已經(jīng)脫掉了冬衣。
冬去春來,家里的小貓小狗個頭兒都明顯增大很多。剛開始,兩貓一狗經(jīng)常圍在一個飯盆里搶肉吃。薩摩耶生性好動,老喜歡欺負貓,偏偏兩只貓脾氣不好,又因為是兩只,于是也會聯(lián)合起來和薩摩耶對戰(zhàn)。數(shù)番較量下來,雙方發(fā)現(xiàn)戰(zhàn)力相當,以致后來誰也不能敢輕舉妄動了,倒也算是迎來了和平相處。
上學(xué)的路上,他們等待公交車的街角里,野花已經(jīng)冒出來細小的骨朵。季星河指給千諾看,千諾點點頭,然后塞上耳機繼續(xù)等公交車。
十二中每天都很喧囂,愚人節(jié)更甚。
教室里各種各樣俗氣的惡作劇和毫不違心的謊話輪番上演,楚銀帆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好幾次,都被真正的班主任以一句“不長腦子,次次被騙”罵回來。
不服氣的二世祖騙了一大圈都沒找到上當?shù)娜耍瑵M臉喪氣地趴在桌子上數(shù)自己的心眼兒。
季星河桌子上的禮物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幾個了,高二第一學(xué)期的人氣王現(xiàn)如今每天都書呆子似地待在座位上學(xué)習(xí),大家都以為他只是在盡量低調(diào)行事,不想再成為話題人物。
然而季星河每天安靜待在位置上的時候,大多都是她同桌待在位置上的時候。十二班人人都說兩個學(xué)霸同桌是在暗自較量。他們只要其中一個下功夫?qū)W習(xí),另一個也絕不從桌子上離開。對此兩位學(xué)霸都沒做過任何回應(yīng),任所有人如何說。
晚上季星河一如往常叫千諾去對面吃晚飯。在吃飯之前,季星河從冰箱里端出了一盒蛋糕。
千諾雖然告訴過季星河,這個生日不想慶祝,但是千諾也騙不了自己,在看到蛋糕的那一刻,心里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雀躍。
那是一個手工自制的蛋糕,季星河提前一個星期去手工蛋糕店里學(xué)習(xí)的。
雖然是第一次做,但季星河在廚藝烘培方面很有悟性,做出來是一次成功的。
千諾看著擺放在自己面前的蛋糕,暗自感嘆這個蛋糕當真漂亮。
是一個星空蛋糕。約莫是9寸大小的樣子,它的上層是一片星空,以假亂真到似乎可以看到銀河系中的星星。深邃無底的銀藍色背景配上點綴的銀白色糖點,有深邃的宇宙感。蛋糕側(cè)面的巧克力花紋是宇宙星塵,星星不斷移位,是在模仿星體運行。
而正上方,一塊立體的白色巧克力塑造出一個寄語牌,上面俗氣地寫著一句“生日快樂”。
季星河拿出數(shù)字蠟燭,學(xué)千諾以前給他過生日時的樣子插在了蛋糕上。
燈熄滅的時候,蠟燭上的微弱亮光把一整個星空蛋糕上的銀色糖點照射出一個完整的星空模樣。
“許愿吧”,季星河說。
千諾手指微蜷,卻沒有要許愿的動作。季星河沒有著急催她,只是安靜在對面看著她,等著她下一步動作。
燭火已經(jīng)快把蠟燭上的8字燒得不完整了,再任其燃下去,看起來都不像是要過18歲的生日了。只是千諾既沒動,季星河就放任蠟燭燃下去。
“我不想吹滅蠟燭,也不想許愿?!鼻еZ的聲音很小,這些天來都是如此。
千諾不喜歡許愿,因為一直以來嘗試許出的愿望最終都沒有實現(xiàn)過。千諾從來不是個務(wù)實派,不會像季星河一樣許出那些可以靠努力夠到的愿望。千諾總是會把沒有把握的事情當做愿望,因為總覺得,既然是要許愿,那就要把所有美好希冀都安排上。
大概上天也覺得千諾太愛異想天開,于是為了懲罰她,讓她所有的愿望都破碎了。
至于不想吹滅蠟燭,那則實在是因為——燭光下的“星空”,實在是太美了。
“那就不吹”,季星河看著她順從地微笑,“愿望也可以不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