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二王設(shè)計,太子被廢
錢莊一案告一段落,關(guān)于私鹽進(jìn)京的調(diào)查也有了新進(jìn)展,兩個月來,經(jīng)過對幾個大商隊的跟蹤調(diào)查,他們最終鎖定了一支做木料生意的商隊。寧王一直在關(guān)注太子調(diào)查私鹽的事情。如今太子的人已經(jīng)查到了一些眉目,再繼續(xù)查下去,便能查到石延豐頭上了。這個時候是與石堅攤牌的最好時機(jī)。
于是,寧王派人去給石堅送信,說有要事相商,約見在城西的一處別院。城西是普通老百姓聚居的地方,達(dá)官貴族都住在城東。但寧王特意在城西購置了一處私宅,鮮有人知。石堅一看有要事相商,也不敢怠慢。一直心神不寧地捱到了夜里子時,才去赴約。他沒有帶人,而是一人騎馬前去,一路上特意躲過了巡邏的士兵,到了信上寫的地點(diǎn)。
進(jìn)院門后,寧王的貼身護(hù)衛(wèi)迎接了他,引他進(jìn)屋見了寧王。
“拜見寧王殿下?!笔瘓园莸馈?p> “石大人免禮。來坐下,先喝口茶歇歇?!?p> 石堅坐下問道,
“寧王殿下約臣在此處見面,可是有什么要事要吩咐?”
寧王從懷中取出一個本子,
“的確是一件大事。石大人先看看這個?”
石堅接過本子,打開一看,立馬傻眼了,全身抽搐,差點(diǎn)從椅子上跌落下去,幸好寧王的貼身護(hù)衛(wèi)扶住了他。
寧王看到他的反應(yīng),接著說道,
“這些都是石公子勾結(jié)奸商賺取的錢。本王當(dāng)時看了,也大吃一驚,這個數(shù)目實(shí)在太大了。連我這個親王都沒見過這么多錢呀!我在想,石公子果真有這么大的膽子,在被警告后仍敢繼續(xù)做這種勾當(dāng)?還是說,這本就是你們石家與奸商做的生意呢?”
石堅腦袋一嗡,跪了下來,
“寧王殿下,是卑職教子無方,生出這么個膽大包天,不知死活的畜生。但卑職絕沒有參與他做的這些勾當(dāng),寧王殿下,請您相信卑職?。 ?p> 寧王看了他一眼,
“你沒有參與,那你是不是默許了?”
石堅回答,
“絕對沒有?。《际羌依锶税堰@個畜生寵壞了,吃喝嫖賭樣樣都干,接觸的也都是些不三不四的人。上次我狠狠地教訓(xùn)了他。以為這個畜生能就此收手……真是家門不幸,家門不幸??!”
寧王見他這番模樣,示意侍衛(wèi)扶他到椅子上。
“我自然可以相信此事與石大人您無關(guān)。但太子的人也在查私鹽進(jìn)京一事,而且據(jù)我所知,他們已經(jīng)掌握了一些線索。等太子查到了石公子頭上,石延豐死罪難逃呀。石大人你會也因?yàn)榭v容兒子犯法而丟了官職。
“寧王殿下,寧王殿下,”石堅跪著說道,“寧王殿下,求您救救犬子吧。我只有這么一個兒子,石家還指望著他延續(xù)香火呀!只要您能救犬子,您讓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寧王親自扶起石堅。
“石大人莫急,辦法還是有的。”
石堅眼睛都亮了,
“寧王殿下?您有辦法?”
寧王嘬了一口茶,神情變得有些嚴(yán)肅。
“石大人,你既然效忠于本王,本王豈能見死不救呢?但是如今要查這件事的是太子。咱們該想辦法阻止太子繼續(xù)查下去?!?p> 石堅急切地問道,
“那該如何做呢?”
“只有讓太子無暇自顧,這件事才有暫緩的余地?!?p> 石堅聽不明白,“無暇自顧?”
“不錯。這還需要石大人你的幫忙。”
石堅正襟危坐,豎起耳朵聽著。寧王繼續(xù)說道,
“九月初一,太子在西嶺圍場舉行入秋圍獵,到時候眾皇子和京城里的勛貴子弟都會參加。每年的入秋圍獵,都是石大人你帶領(lǐng)部下負(fù)責(zé)安保巡察,我希望這一次你能安排你的親信在圍場四周巡察。圍獵開始之后,眾人都會散開,進(jìn)入樹林打獵。這時候會有五名黑衣人進(jìn)入密林,這些人會從西北角潛入圍場,那個地方樹林最為茂密,不易被發(fā)覺。你安排在西北角的士兵必須是你的親信,到時候讓他們故意放松戒備,讓那五名黑衣人順利進(jìn)入圍場。你只需做到這些便可,其他的不必知道?!?p> 石堅先是十分驚訝,最后只得點(diǎn)頭答應(yīng),
“臣明白?!?p> 九月初一,一年一度的入秋圍獵是朝廷舉辦的大活動。往年皇帝和大臣們都會親臨現(xiàn)場觀看。這是一個年輕人展現(xiàn)勇武能力的機(jī)會,眾皇子和勛貴子弟都會參加,踴躍表現(xiàn),爭取得到皇帝的嘉賞。嘉賞倒是其次,圍獵的表現(xiàn)也會給年輕人們帶來仕途上的機(jī)會,尤其是對那些武將們的后代來說。今年皇帝在夏宮要多住些時日,入秋圍獵就由太子主持。執(zhí)金吾石堅在五天前便日日帶著部下在西鄰圍場內(nèi)外巡察,確保安全。
九月初一當(dāng)天,隆重的入秋圍獵開始了。太子主持,先是舉行了開獵儀式。儀式之后,太子講話,
“今年的入秋圍獵,大家都拿出最好的狀態(tài),展現(xiàn)你們的騎射本領(lǐng)。今日的晚宴夠不夠豐盛,就看大家的本事了?!北娙艘捕紭返霉笮?。
有人回應(yīng),
“太子殿下放心,今日必要滿載而歸。大家說是不是?”
“是!”眾人齊聲應(yīng)和道。
這時候,有兩人提著一個籠子過來,里面裝著一只大雁,圍獵之前要先開一個好兆頭。太子的貼身侍衛(wèi)拿來了弓箭遞給太子?;\子打開,大雁飛了出去,等飛到很高的時候,太子拉滿了弓,一箭射出,只聽到一聲哀鳴,大雁應(yīng)聲落地。眾人拍手喝彩,“好,好,好!”。
入秋圍獵正式開始了,眾人躍上馬背,開始沖向林中,進(jìn)入樹林后人們?nèi)齼蓛缮㈤_了。寧王起初跟太子是一個方向,但在一個岔路處,寧王對太子說,
“看來跟著皇兄不是明智之舉呀,我可比不上皇兄的箭術(shù),這沿路的野味豈不要都被皇兄打了去?臣弟要另辟蹊徑去了?!?p> 太子笑著說,“是你太過謙虛了。隨你吧,趙樸,保護(hù)你家王殿下?!?p> 太子囑咐了一句寧王的貼身侍衛(wèi)?!笆恰!?p> 兩人分開后,寧王向西北角的方向騎去。一路上寧王的心思并不在打獵上,不過也射到一些野雞。不知不覺他已經(jīng)走到了離西北角密林很近的地方,趙樸提醒,
“殿下,前面是一片密林,您之前從未去過。咱們不熟悉里面的路況,還是去別處吧?!?p> 寧王勒住馬韁,
“好,咱們就在附近轉(zhuǎn)轉(zhuǎn),看有沒有鹿出沒,我今天要打到一頭鹿?!?p> 說完,他抬頭看了一下太陽的方位,大概知道了時辰,還有一刻鐘,他就會遭到黑衣人的襲擊。而此時,肅王一行人正從西南方向趕來,與肅王在一起的有兩位皇子,八皇子和十六皇子。另外還有五位公子。
正當(dāng)寧王和趙樸在樹林轉(zhuǎn)悠的時候,突然從西北方向嗖地傳來一只冷箭,幸好趙樸眼疾手快,擋了回去。接著又是好幾支箭同時射來。
“殿下,有刺客!”趙樸一邊保護(hù)寧王,一邊喊道。
“誰會如此大膽?敢刺殺本王???”寧王的話音未落,又是一批冷箭射來,寧王和趙樸的馬倒下了,寧王從馬上摔了下來,索性沒有受傷。沒有了馬,跑是跑不掉了。趙樸慌了,
“殿下,您快走!這里有我?!?p> 但是,來不及了,只見西北方密林中攛出五個黑衣人,他們收起了弓弩,拔出劍來,朝寧王二人奔來。很快,寧王和趙樸就與他們打了起來。寧王功夫雖不錯,趙樸更是武功了得。但是對方五人中有四人武功也很強(qiáng),看路數(shù)像是江湖殺手。動作快,下手狠。
雙方打了不到一刻鐘,趙樸因?yàn)槎啻蜗嗑葘幫?,背上挨了一刀。漸漸地,寧王和趙樸都沒了力氣,快要支撐不住了。五個黑衣人把他們團(tuán)團(tuán)圍住,一步步逼近,趙樸用盡渾身的力氣要突圍,想替主子豁出一個口子,為首的黑衣人非常迅速地給寧王遞了個眼神,寧王看到趙樸如此忠心,內(nèi)心生出一絲不忍,但要成此事,必定要有所犧牲。
“趙樸,對不住了。你對本王如此忠心,那就最后為本王做一件事吧。你放心,你的家人本王會厚待他們,讓他們享盡榮華富貴。你就安心地去吧?!?p> 寧王給為首的黑衣人回了一個堅定的眼神。為首的黑衣人做了個手勢,幾人一齊撲向趙樸,趙樸倒下了。臨死前,他還在對寧王喊,
“殿下,殿下,快逃??!”然后就斷氣了。
幾個黑衣人又向?qū)幫鯎鋪?,寧王掉頭想跑,結(jié)果胳膊上被砍了一刀,就在這時候,肅王等人似乎聽到了刀劍聲,快馬朝寧王所在的方向趕來。五個黑衣人,有三個還在追寧王,那個黑衣人首領(lǐng)已經(jīng)開始悄悄撤退了,另一個黑衣人緊跟那個首領(lǐng)也開始撤退,等其他人聽到馬蹄聲時,才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有兩人已經(jīng)逃之夭夭了。等他們再想跑,就沒那么容易了。
逃走的兩人,在進(jìn)入密林的時候,后逃的那個黑衣人快步追上去從后面給了前面那位黑衣人首領(lǐng)一掌,又一腳將他踹出密林,自己趕在他前面跑了。
肅王等人出現(xiàn)了,與肅王呆在一起的有太尉家的三公子司馬轍,號稱神射手。他立即騎馬去追刺客,并舉起弓箭射殺他們。有兩個黑衣人倒下了,還有一個在跑。衛(wèi)將軍的兒子衛(wèi)英發(fā)現(xiàn)靠近密林處還有一人在跑,他最擅騎術(shù),以極快的速度追了上去,兩人纏打在一處。另一個還在跑的黑衣人被肅王射死了。此時,只剩與衛(wèi)英打斗的最后一個黑衣人了。
有人喊了一句“留一個活口。”
話剛說完,肅王射出來的第二箭已經(jīng)把最后一個黑衣人也解決了。衛(wèi)英本來要抓活的,肅王趕過來還關(guān)心衛(wèi)英,
“你沒事吧。我看那刺客很難對付,就幫你解決了?!?p> 衛(wèi)英只能領(lǐng)情。“多謝肅王?!?p> 刺客都死了,眾人這才跑去看寧王的傷勢。寧王胳膊上挨了一刀,傷口挺深,差一點(diǎn)就傷到筋骨了,肅王的侍衛(wèi)給他做了包扎。幾名侍衛(wèi)把尸體拖到一處,一共四具尸體,都蒙著臉。
司馬轍向?qū)幫醮_認(rèn),
“寧王殿下,刺客一共幾人?可有逃走的?”
寧王頓了頓,說,
“沒有了,當(dāng)時與我們交手的就是四個刺客?!钡聦?shí)上,還有第五個殺手。逃走的那個殺手,他逃進(jìn)密林后沒多久,就被石堅從背后一箭穿心,倒了下去,臨死前,他嘴里嘟囔了一句話,石堅聽到后大為震驚,但他絕不會讓第二個人知道。石堅把他的尸體拖到一個隱蔽處,用樹枝蓋好。密林夜間常有野獸出沒,等到明天,這具尸體就會變成一堆白骨。
肅王一一揭下刺客的面罩,前三個人都是生面孔,到了最后一個,當(dāng)肅王揭開他的面罩后,在場有人“啊”了一聲。
“這個人怎么看著有些面熟?”十六皇子說道,“我,我好像在哪兒見過此人?!?p> 這個刺客年紀(jì)在五十上下,人很精瘦。八皇子好奇,
“十六弟,你在哪里見過?”
十六皇子想了半晌后,驚地一下脫口而出,
“東宮!”說完就后悔了,連忙捂住嘴巴。
十六皇子才十來歲,說話有些輕率。八皇子連忙正色說道,
“十六弟,休得胡言!看仔細(xì)了再說。”
肅王也凝了凝眉,
“十六弟說得沒錯。本王也曾在東宮見過此人。好像是…..,對,是太子書房里的那個傭人?!?p> 此時帶著傷的寧王故意用虛弱的聲音絕望地說道,
“太子,太子他終究還是下手了?!?p> 八皇子不愿相信這事會是太子干的,
“容貌相近的人也有很多,光看長相不能確定就是同一個人?!?p> 八皇子蹲下身子搜死者的身,結(jié)果一無所獲。除了肅王和十六皇子說的這個老人,其他三個刺客從容貌上看年紀(jì)應(yīng)該相差不多,四十左右,長相都有些兇狠,而且從臉上那深刻的皺紋能看出是些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人。再看他們的手,手上有常年握刀的留下的繭子。
寧王說道,
“我與他們交手的時候,這些人出手無比狠辣,趙樸為了保護(hù)我,死在他們的刀下了。這三人很像是在江湖上雇的殺手?!?p> 寧王的貼身侍衛(wèi)護(hù)主犧牲了。這些皇子和公子出門都有貼身侍衛(wèi)在身旁保護(hù)。眼下,他們的任務(wù)就是把尸體用馬馱出樹林。
一行人開始返回營地。路上,衛(wèi)英悄悄示意自己的侍衛(wèi)韓輝去通知太子出事了。衛(wèi)英的侍衛(wèi)故意掉隊,走在后面,然后趁人不注意的時候拐進(jìn)了另一條路。他開始尋找太子,但是林子很大,找人并不那么容易。
韓輝騎著馬四處亂找,終于在半個時辰后,遇到了正要返回營地的太子等一行人。韓輝慌忙下馬拜見太子。大家都認(rèn)得他是衛(wèi)英的貼身侍衛(wèi)。
“韓輝,你家公子派你來的?他們都已經(jīng)回到營地了?”太子問道。
“太子殿下,卑職有要事稟報。”韓輝急迫地說道,神色也有些焦急。
太子看他表情,知道可能出事了,便跳下馬走到韓輝身邊,韓輝湊到太子耳邊,
“太子殿下,出事了。寧王在林子里遇到刺客,受了傷。刺客現(xiàn)都已經(jīng)被誅殺,但是有人認(rèn)出其中的一名刺客很像您書房里的傭人?!?p> 太子頓時面如土色,心里已明了有人做局陷害他。
“傭人?誰認(rèn)出來的?”太子壓制住激憤問道。
“好像是十六王爺先認(rèn)出來的。然后肅王也說曾在您府上見過。我家公子讓我來給您報信兒,還請殿下早做準(zhǔn)備?!?p> 太子穩(wěn)了穩(wěn)心神,揮了揮手讓韓輝退下來。這會兒,眾人才上前詢問太子出了何事。太子對大家說,
“寧王遇刺了?!?p> 眾人震驚地“啊”了一聲。
太常家的大公子付垣問道,
“寧王可有受傷?怎么會有人行刺王爺?刺客是怎么進(jìn)來的?”
太仆家的二公子宋志欽說,
“咱們在這里瞎猜也沒用,還是盡快趕回營地問個究竟吧?!?p> 太子振作了下精神,對其他人說道,
“諸位。寧王在圍場遇刺,幸好人沒有事。不過,有人說刺客中有東宮的人,你們隨本王回營地看個究竟?!?p> 眾人更是瞠目結(jié)舌,宋志欽憤恨地說,
“定是有人陷害太子殿下!簡直膽大包天!”
一旁的大司農(nóng)獨(dú)子白齊冷冷說道,
“你們想想,誰能從中獲利最多,自然誰的嫌疑最大?!?p> 營地中,大家看到寧王負(fù)傷,他的侍衛(wèi)死了,還有其余四具尸體,都很好奇和擔(dān)憂發(fā)生了什么?人們開始交頭接耳說悄悄話,接著就變成了一張張震驚無比的臉。太醫(yī)給寧王包扎了傷口之后,勸他在賬內(nèi)休息,但寧王執(zhí)意要到帳外和大家一起等太子回來。
半個時辰后,太子一行人回來了,等進(jìn)了營地后,看到眾人都站在一處齊刷刷地看向他,一個個表情或凝重,或驚恐,或難過,他們似乎很早就在等著他出現(xiàn)了。太子這邊一行人也是冷著臉,大家下了馬,向大帳走去。眾人慌忙行禮,
“拜見太子殿下。”
太子也不理睬他們,而是將目光落在了被下人攙扶的寧王身上,
“寧王,本王在回來的路上聽說你遇刺了???有沒有受傷?”
寧王心想太子真是淡定,他冷冷地說道,
“讓太子掛心了。幸好我承蒙天子庇佑,性命無礙。肅王等人及時趕到,將刺客都誅殺了。只是可憐趙樸他,跟著我居然丟掉了性命。你們都讓開,請?zhí)涌纯催@些刺客狂徒。”
不遠(yuǎn)處躺著五具尸體,先前被人圍住了,如今大家散開,騰出一個口子。太子并不急著過去,
“肅王救了你?”他將目光移到肅王臉上。
肅王站了出來,
“當(dāng)時,我們正在追趕一頭豪豬,大家都想第一個射到豪豬,追了那畜生好久,在靠近密林的地方,突然聽到了刀劍聲,于是我們就趕了過去。當(dāng)時的情形十分危急,幾名刺客追殺寧王,當(dāng)時他已經(jīng)負(fù)了傷。我,八弟和十六弟都在場,他們也都在場?!?p> 肅王指著司馬轍、衛(wèi)英幾人。幾人都沒說話,就是默認(rèn)了。
太子走了過去,看到五具尸體,有兩具最為醒目,一具是趙樸,另外一具就是在他書房端茶倒水的傭人,陳老頭。
這位老人在東宮有十多個年頭了,一開始只是在庭院里打雜的,后來太子家令看他人又勤快又老實(shí),年歲也大了,便給他安排了個清閑的活兒,打掃書房和給太子端茶遞水。這位老人從不說話,只是默默干活,做完就走。給太子準(zhǔn)備好了茶水,就退下了。他時間算的很準(zhǔn),約摸著太子喝完了,他會準(zhǔn)時出現(xiàn)再給太子添上熱茶。他呆在書房的時間很短,平時不會有人注意到他。所以,能認(rèn)出陳老頭的外人不多。
而寧王和肅王協(xié)助太子監(jiān)國這段時間,出入太子書房的次數(shù)多了起來,于是見到過陳老頭幾次,有了些印象。至于十六皇子呢,他是最小的皇子。平時跟太子也沒什么來往,但是恰巧在入秋圍獵開始的前幾天,十六皇子去東宮找過一次太子,懇求太子準(zhǔn)他參加今年的入秋圍獵。當(dāng)時在書房,陳老頭正好來給太子添茶,太子讓他給十六王爺也倒了一杯茶,所以十六皇子對陳老頭的長相記憶猶新,才會在第一時間認(rèn)出他來。
太子看到陳老頭的尸體,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一個在東宮當(dāng)差十年多的人,一個在自己身邊伺候多年的人,一個看上去那么老實(shí)本分的老人,為什么會出賣自己?太子一向?qū)ο氯瞬槐?,怎么東宮會接二連三出現(xiàn)背叛自己的人?他的內(nèi)心無比寒涼,但是他振作了下精神,驚訝地說道,
“這人是我書房的傭人,陳老頭。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寧王冷笑道,
“對呀,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刺客當(dāng)中,這話不該是我們來問太子你嗎?”
太子回話道,
“此人是東宮的傭人不假,他昨日還在我書房當(dāng)差,今日怎得就成了刺客?我也一百個不解呢。這其中的原因,本王自然會查個明白?!?p> 寧王說道,“查,當(dāng)然要查。是誰這么想要我的性命?安排刺客在圍場行刺?都要查個水落石出!”
太子看到寧王那副故裝虛弱的姿態(tài),厭惡至極。
“聽說寧王只是受了些皮外傷?若這些都是來取你性命的殺手,你還能站在這里?還是說,這本就你自己導(dǎo)演的一出好戲?!”
寧王心虛,急忙喊道,
“我還活著,那是命大!趙樸舍命護(hù)我,直到肅王等人及時趕到,我才保住性命??吹轿疫€活著,太子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太子不屑地說道,
“清者自清。事情還沒查清楚,寧王你也不必這么急著亂咬人。”
“你!”寧王被氣得漲紅了臉。
一旁的肅王出來解圍,
“太子說得對。事情還沒調(diào)查清楚。我已經(jīng)通知了大理寺。另外,夏宮那邊,我也派信使去送信了。明日父皇就能看到信了。一切都等父皇回來親自審理吧?!?p> 第二日,夏宮收到消息,寧王遇刺,但人無大礙。寧王的生母韋夫人得知此消息后,跑到皇帝的寢殿哭訴。
“陛下。璟兒他遇刺可有受傷?傷得重不重呀?是誰如此大膽,連皇子都敢刺殺?陛下,您一定要給我們母子做主呀!”
看著韋夫人梨花帶雨般的哭臉,靖國皇帝也是心里一團(tuán)亂麻。他扶起韋夫人,
“璟兒無事,你不要太過擔(dān)心。別哭了,當(dāng)心傷了身子。此事,朕自會查個清楚。你們,還不快扶夫人去休息?”
兩名婢女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了個“是,”便攙著韋夫人離開了。
皇帝再一次打開信,看到那句,“刺客中有一個人與東宮的一個傭人極為相似?!叭绻媸翘铀鶠?,那他可真是糊涂??!”皇帝失望地感慨道。
他回想起自己臨行前,還單獨(dú)召見過太子,特意叮囑了他許多?!半y道他都沒放在心上嗎?還是他聽信了身邊的讒言?”
雖然在夏宮修養(yǎng)三個月的期限還沒到,但是,宮中發(fā)生這樣大的事,皇帝只得提前啟程回京都了。他已經(jīng)吩咐下去,可以做回京準(zhǔn)備了?;鼐┮膊皇钱?dāng)即就能的,總也得三天之后啟程。
皇帝有些難過,他本人非常重注孝道。他自己是唯一的嫡出皇長子,對于其他皇子,皇帝作為長兄,也都很關(guān)愛他們。皇宮中兄友弟恭的傳說也被民間當(dāng)作佳話,皇帝因此還很沾沾自喜。所以,他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后代也能效仿先輩,將佳話繼續(xù)傳承下去。
但是,太子的處境與當(dāng)年的他又有不同。當(dāng)年,他是唯一的嫡皇子,其他皇子都較他年幼許多。他父皇的嬪妃中也沒有能與她母后抗衡的家世背景。而太子卻要面對寧王和肅王這樣既有身份又有背景的威脅。想到這里,他不免多少有些理解太子的動機(jī)。但一轉(zhuǎn)念,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給了太子足夠的信任和支持,太子這么多年實(shí)際上也沒閑著,一直在鞏固自己的太子地位,這些他都很清楚。
寧王和肅王的存在是對他有威脅,但誰是儲君還是他這個皇帝說了算,太子終究是不能完全信任他這個父皇啊?;实圩屝攀够厝髟挘磺羞€待查明真相,大理寺先不要開始查案,等他回宮后親自審理。
三日后,回京的一切事宜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妥當(dāng),皇帝和皇后坐在同一輛馬車,幾位嬪妃們的馬車緊跟其后,最后是大臣們的馬車。許多馬車形成了一支很長的隊伍,兩旁是羽林軍護(hù)駕。
走了五日的路程,皇帝回京了。太子、寧王和肅王在城門外接駕,皇帝沒有在城門外接見他們,而是直接回了皇宮。
回到宮中已經(jīng)是午時,皇帝也沒有什么食欲,只是有些疲乏,便沒用午膳就休息了。眾臣也都回道各自的府中,等著明天看皇帝如何審理寧王遇刺一事。韋夫人晚上叫來寧王,見到寧王,她擔(dān)憂地地看了看寧王胳膊上的傷,心疼地責(zé)怪道,
“做戲也不必這么認(rèn)真,還把自己弄傷了。刀劍無眼,這要是不小心傷到了要害處,可還得了?!”
寧王寬慰她母親,
“母親放心。只是皮外傷,做戲當(dāng)然得做足,要不怎么讓人相信呢?”
韋夫人嘆了一句,
“可惜了趙樸,不過他也是為主犧牲。你好好安撫下他的家人吧。”
“兒臣會的。趙樸跟我了這么多年,這次一定要扳倒太子,不能讓趙樸白白死去?!?p> 韋夫人有些不安,
“你說,陛下會相信刺殺是太子干的嗎?你找的那些刺客,還有那個太子書房的傭人,都靠得住嗎?萬一被查出什么?誣陷太子可是重罪呀!”
寧王內(nèi)心有些慌亂,他在腦海中重新理了一遍謀劃的全過程,確定種種證據(jù)由不得父皇不相信,才對母親說,
“那些刺客都是肅王找來的,他下過重諾,他們的身份就是拿錢辦事的江湖殺手,再查不出其他東西來。至于那個東宮的傭人。這可得感謝外公他老人家。他居然瞞著你我在太子身邊安插了一個眼線,而且一瞞就是十二年?!?p> 韋夫人有些得意地說,
“你外公是誰呀,當(dāng)朝丞相!憑著我母家的身份,你本就該是太子。奈何陛下他偏要按規(guī)矩立嫡立長?!?p> 寧王狠狠地說道,
“那就讓父皇看看,誰才最適合做大靖的儲君?!?p> 關(guān)于刺客的情況,他的確只知道是肅王找來的,并不知道他們的具體來歷。其實(shí),這些刺客都是靖南侯府地牢里的死囚。之前都是些惡貫滿盈的亡命徒,后來占山為王,專做盜匪,不過他們是西良國人,在南靖與西良國邊境的山上當(dāng)山賊,搶掠往來商人。西良國朝廷曾多次出兵圍剿都沒與成功,后來是靖南出動軍隊進(jìn)行剿匪,才將這些人悉數(shù)抓獲。當(dāng)時對外公布的是這些盜匪頭子罪大惡極,全部砍頭,以儆效尤。實(shí)際上是,靖南侯將幾個主要首領(lǐng)全部關(guān)押地牢,并沒有正法。
此次刺殺寧王事件,肅王請他幫忙找?guī)讉€不會被朝廷查出身份的江湖殺手,靖南侯自然就想到了那些關(guān)在地牢中的人。這些人已被關(guān)在地牢里十五年之久,他們太想看見光了。靖南侯命人打開地牢,將盜匪中的老大黃天霸提了出來,只需跟他談判就夠了。靖南侯讓他帶著三位兄弟去當(dāng)刺客,并告訴他還有一人會參與刺殺行動,會是指揮他們的首領(lǐng)。而這個盜匪老大的任務(wù)就是緊盯住首領(lǐng),不能讓那個人逃走了。而最后能活下來的只有他,其余人都必須死。盜匪老大毫不遲疑地就應(yīng)了下來。
當(dāng)他帶著自己昔日的兄弟去刺殺寧王時,大家天真地以為只是去演一場戲然后就能重獲自由了。盜匪頭子也沒想到靖南侯對自己的承諾也是假的。
死去的刺客當(dāng)中還有東宮的陳老頭,而陳老頭就是這出“寧王遇刺”戲中的黑衣人首領(lǐng)。他接到的命令是指揮那四位殺手共同演好這出戲,然后在肅王等人趕來之前悄悄撤退,留下其余四人去送死。他同樣沒想到,自己其實(shí)也不可能活著離開。
陳老頭真名陳萬,是十二年前丞相韋崇安插在東宮的眼線,在太子住進(jìn)東宮之前就在東宮當(dāng)奴仆了。他本來會些功夫,但進(jìn)了東宮以后刻意隱瞞了。本以為在書房當(dāng)差,能夠聽到一些機(jī)密的信息,但太子在書房向來只談公事,那些秘密的事從不在書房討論,所以十多年來,陳萬也沒有替丞相探聽到太多有價值的信息。丞相呢,倒也不急,讓他在東宮呆著,萬一有用得著的時候。
皇帝回宮后的第二日,開始上朝。這一日,大殿里格外擁擠,除了三公九卿之外,太子、寧王、肅王和安王也都在。東宮的太傅和少傅也來了,執(zhí)金吾石堅也在?;实蹌傋邶堃紊希姵及葸^之后,寧王立即出列向前走了幾步。
“父皇,入秋圍獵之時,兒臣險些丟了性命,是太子派人刺殺兒臣,還請父皇徹查此事!”
寧王說得有些激動,丞相一邊的人開始交頭接耳起來。
太子也上前大聲喊道,
“父皇,兒臣沒有。兒臣是被冤枉的!”
皇帝有些不悅,怒斥道,
“都給朕住口!”
頓時,大家都安靜了?;实巯瓤戳丝磳幫?,用溫和地口氣說道,
“寧王,你在圍場遇刺的事朕都知道了。你的傷勢如何了?”
寧王帶著委屈的表情回話,
“多謝父皇關(guān)心?!彼嗣豢硞挠冶?,“太醫(yī)說,若那刺客的刀再砍深一點(diǎn),這條胳膊可能就廢了?!?p> 眾臣中又是一片低聲騷動,皇帝聽他說得如此嚴(yán)重,也不由得有些心驚。
“王太醫(yī)是治療外傷最好的太醫(yī),一定要讓他給你好好醫(yī)治?!?p> “王太醫(yī)已經(jīng)看過了,他說這條胳膊要想痊愈,至少需要百天。他讓兒臣在家靜養(yǎng)?!睂幫趸卦?。
皇帝說,“好,那你就聽王太醫(yī)的囑咐?!?p> 寧王回了句“是?!?p> 皇帝轉(zhuǎn)而看向太子,
“太子,刺客中怎么會有東宮的人?”太子連忙回話,
“父皇,兒臣實(shí)在不知。那人的確是我書房的傭人,但是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刺客當(dāng)中,這事有兒臣也想知道真相?!?p> 一旁的丞相說話了,
“陛下,西嶺圍場乃是皇家林苑,舉行圍獵之時更是戒備森嚴(yán),刺客是如何進(jìn)去的?老臣想不通啊!今年的入秋圍獵可是太子親自主持的,在圍場內(nèi)外視察巡邏的人也是太子安排的吧?!?p> 太子說道,
“今年的入秋圍獵是我主持不假,但安保巡邏的工作還同往年一樣,是執(zhí)金吾負(fù)責(zé)的。”
皇帝怒聲喊道,“石堅!”
石堅嚇得連忙跪倒,
“陛下!臣有罪!圍場里出現(xiàn)刺客,臣難辭其咎。但是,但是,入秋圍獵當(dāng)日,各個入口都把守嚴(yán)密,并沒有放任何一個可疑之人進(jìn)入圍場吶!”
丞相接過話,
“這么說來,那刺客極有可能是提前埋伏在圍場中的??墒?,入秋圍獵開始的前五日就會封林,而且要接連五日都有士兵在圍場內(nèi)外巡邏。石大人,是不是你的手下偷懶,沒有好好巡邏呢?”
石堅說道,
“不會的。參加入秋圍獵的都人不是皇子就是公子,個個身份尊貴,關(guān)乎他們?nèi)松戆参5氖拢荚醺易屜聦偈韬??不過……”
寧王追問,“不過什么?”
石堅回答,
“巡邏的最后一天,在西嶺圍場西北角值班的士兵遇到了太子派來的人詢問巡邏情況?!?p> 皇帝一聽,
“噢?有此事嗎,太子?”
太子一頭霧水,
“兒臣沒有啊!兒臣沒有派人去過?!?p> 皇帝覺得有道理,
“石堅!你的下屬遇上了可疑人物,竟然還放過了他們?!該當(dāng)何罪!”
石堅喊冤,
“陛下,當(dāng)時臣的下屬匯報他們一共四人,都穿了東宮侍衛(wèi)的衣服,有一人還出示了東宮侍衛(wèi)的令牌。臣當(dāng)時只覺得太子心細(xì),還專門派人來詢問巡邏情況,他們并未進(jìn)入圍場,如今想來一定是那些人故意吸引了巡邏士兵們的視線,刺客或許就是在那時趁機(jī)鉆入圍場樹林的?!?p> 太子辯駁道,
“這不可能!我從來沒派人去過圍場。再說了,也可能是有人冒充東宮侍衛(wèi),令牌也是可以盜取的??!這不能說明那些人的真實(shí)身份?!?p> “的確如此,父皇。這分明是有人栽贓陷害太子呀!”安王終于忍不住,替太子說話了。
“是?。∵€請陛下明斷?。 碧岛蜕俑狄昌R聲說。
寧王反駁,
“不能說明身份嗎?太子書房里的那個傭人可就在刺客當(dāng)中?!?p> 太子說道,“一個傭人而已,被收買了去也完全可能。東宮又不是沒出過出賣主子的人!”
皇帝聽著雙方爭吵,突然看到了一直沒有出聲的肅王,
“肅王,當(dāng)日是你帶人救下寧王,抓到刺客的?”
肅王回話,
“正是,父皇。當(dāng)時八弟和十六弟也在場,幸虧還有司馬轍和衛(wèi)英兩人,才沒讓刺客逃走。刺客當(dāng)中,的確有一人是太子書房的傭人,兒臣也曾在東宮見過幾次。但是,我們沒有在刺客身上搜到任何物證?!?p> 丞相韋崇說道,
“陛下,太子故意派人去詢問巡邏情況,然后在警備松懈之時,刺客悄悄潛入了林子,太子就是想要寧王的命啊,陛下!”
這時候,大理寺卿魏殊站了出來,
“陛下,眼下五名刺客的身份還不明確,雖然陳萬是東宮的一個傭人,但這也許只是他表面的身份,我們誰也不知他會不會還有隱藏的身份,其余四名刺客是什么來歷也還不清楚。臣覺得需要徹底查清這些人的底細(xì)?!?p> 皇帝應(yīng)了一聲,
“嗯。關(guān)于刺客的真實(shí)身份,就由大理寺去查,光祿勛協(xié)助?!?p> 太子再次反駁說道,
“父皇。若我當(dāng)日果真派了人去圍場,當(dāng)日值班的士兵應(yīng)當(dāng)能認(rèn)出那幾個東宮侍衛(wèi)。何不讓他們?nèi)ケ嬲J(rèn)一下?”
皇帝同意了,
“徐卿,你帶那日在西北角值班的士兵去東宮認(rèn)人?!?p> 寧王說道,
“父皇,太子怎會派自己宮里的侍衛(wèi)去呢,定是他臨時找了幾個人冒充侍衛(wèi),這樣之后也無從查起啊。”
皇帝問少傅,
“少傅,東宮的制服可有備用的?”
少傅回話,“回稟陛下。東宮侍衛(wèi)的衣服是尚衣居兩年前做的,當(dāng)初一共送來二百套,有十套是備用的?!?p> 皇帝又對徐白說,
“徐卿,你派人去東宮查一下那十套備用的制服是否還在?”
“是,陛下?!毙彀最I(lǐng)命。太子再次申辯,
“父皇,兒臣從未做刺殺寧王這件事。目前種種證據(jù)都指向了兒臣,這就是一場早有預(yù)謀的栽贓陷害。無論您信與不信,兒臣對天發(fā)誓,我絕做不出如此違逆天道的事!”
皇帝聽著太子滿腔正氣的話語,內(nèi)心極其矛盾。此時,安王也說道,
“父皇,朝堂上的事兒臣不懂,但太子是我們的長兄,他平日里對眾皇子都很親睦,這點(diǎn)大家都有同感。僅憑太子的為人,兒臣也絕不相信他會做出殺害兄弟的事?!?p> 皇帝知道安王一向與太子交好,此刻能站出來替他說話也情有可原。關(guān)于太子的為人,沒有發(fā)生這件事之前,皇帝也覺得太子有自己當(dāng)年的風(fēng)范。只是如今,權(quán)力是會熏心的,該不該繼續(xù)信任太子,皇帝也猶豫了。
時間臨近午時,徐白回來了,眾人看著他,皇帝問道,
“如何?”
徐白回話,“制服少了四套?!?p> 少傅面如土色,
“什么?這不可能!有關(guān)東宮侍衛(wèi)的制服、兵器等,都有老夫管理,鑰匙一直都在我這里。旁人拿不去的。”
丞相“哈哈”一聲,厲色問道,
“這回又要說是被盜了嗎?怎地東宮的防備就如此松懈嗎?怎么什么東西都能被盜走?!”
皇帝的心也涼了半截,身心俱疲了。
“今天就到這里吧。寧王你回去好好養(yǎng)傷,太子這幾天就呆在東宮。事情還沒查清楚,改查的繼續(xù)往下查,明日上朝再議?!?p> “是。恭送陛下!”眾人高呼。
眾臣退朝,太子和安王一起出了大殿,
“那些人真是夠狠的,為了對付你,連刺殺都用上了。我只是陪父皇去夏宮呆了一段時間,就發(fā)生了這樣的事。如今的形勢對咱們極為不利??!”
太子也十分焦慮,
“只恨治理東宮如此不嚴(yán)明,才讓人安插了眼線進(jìn)來?!?p> 安王嘆了一口氣,
“自上次楊福旺之后,東宮也徹底肅清了一番。結(jié)果還是有漏網(wǎng)之魚。你說這個陳萬,在東宮少說也有十年了吧,怎么這十幾年時間就沒有露出過任何馬腳呢?他會是誰安插在東宮的人呢?寧王還是肅王?”
太子搖了搖頭,
“關(guān)于陳萬這個人,得好好查一下。查明這個人的身份,就能證明我的清白。我現(xiàn)在有口難辨,拿不出證據(jù),父皇這次也不會相信我了?!?p> 安王拍了拍太子的肩膀,
“父皇一定會相信你的。真相也一定會大白天下。咱們不是還有木先生嗎?”
太子恍然,
“對,找木先生,他也許能有辦法?!?p> 太子想到木青云,松了一口氣。
寧王在圍場遇刺的消息早就在朝臣們之間傳開了,不過還未在京城里傳開。云水居每日接待的大多數(shù)人非富即官,身為老板娘的云歌自然消息也很靈通。她日日關(guān)注事情的走向,忍不住為太子擔(dān)憂。為此,她特意讓十一去安王府給木青云捎話,讓他盡快來一趟云水居。
木青云應(yīng)約去了云水居,十一帶他去了雅閣,云歌在那里等候。剛坐下,云歌為他倒了一杯茶,木青云端起茶喝了一口,看著云歌說道,
“你找我來是為了太子的事吧?!比绻麤]有急事,云歌怎會主動約木青云來,。
“聽說今日在大殿上,寧王、肅王、丞相等人都一致控告太子派刺客謀殺寧王。而且他們還有證據(jù)。這一次誣告的罪名可不小,謀殺親王,自己的兄弟。太子需要我們的幫忙,木先生,你快想想辦法,怎么能為太子證明清白?”
木青云隨手拿起幾案上的一把折扇,把玩起來。
半晌后,他問云歌,
“你相信太子是清白的嗎?”
云歌毫不猶豫地說,“當(dāng)然。我雖只見過太子幾面,并不能說很了解太子。但是我相信白大人,白大人曾經(jīng)說過,太子將來會成為一名仁君?!?p> 木青云笑了笑說道,
“你要有自己的判斷?!?p> 這句話點(diǎn)醒了云歌,她在其他事情上,一向都有自己獨(dú)立的思考和判斷,但在相信太子這件事情上,她深受大司農(nóng)卿的影響。當(dāng)初是白尚把她推薦給太子的,她百分之百信任白尚大人,進(jìn)而也就信任白尚大人支持的主子。但是,她信任白尚大人是憑著多年的相處和了解。可太子呢?云歌陷入了深思。
木青云盯著那張認(rèn)真琢磨事情的臉看了好久,盡管他很不舍得打破這份寧靜,但還是用折扇拍了拍手心,云歌聽到聲音,才回過神來。木青云問她,
“在想什么呢?”云歌說,
“你說得對,我該有自己的判斷。但我仔細(xì)想過了,我還是認(rèn)為太子不會做那樣的事,我相信他?!?p> 木青云來了興致,
“為什么你覺得他不會?”
云歌很認(rèn)真地分析起來,
“首先太子沒有理由這樣做,寧王是對他有威脅,但皇帝一直是向著太子的。只要有皇帝的支持,他的太子之位就不會被動搖。他又何必冒如此大的風(fēng)險去除掉寧王呢?再者,太子明明知道皇帝十分看重親情,他又怎么會做讓皇帝失望的事呢?不過,最大的疑點(diǎn)還在后面。寧王遇刺,還被肅王救了,殺手全死了。你不覺得這些都太巧了嗎?”
木青云很佩服地看著云歌,
“你的分析也不無道理。的確,寧王遇刺這件事也有可能是自編自演的一出戲,但這件事難就難在刺客中出現(xiàn)了一個東宮的傭人。”
云歌說,
“那個人分明就是藏在太子身邊的暗樁?!?p> 木青云說,
“是,他有可能是。但要想證明這一點(diǎn),需要拿出證據(jù)。這個人已經(jīng)死了,死人是不能說話的?!?p> 云歌急著說道,
“可以查?。∵@個人在東宮做了十幾年的暗樁,不會沒有留下一點(diǎn)線索的?!?p> 木青云說,
“皇帝已經(jīng)在讓大理寺查了?!?p> 云歌問,
“那我們現(xiàn)在能做些什么呢?”
木青云搖了搖頭,
“什么也做不了?!?p> 云歌有些失望,輕聲嘆了口氣。
木青云想說些寬慰的話,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這本就是他給寧王出的主意,他一直在欺騙云歌,還有太子和安王。既然都做了,又何必假惺惺說一些話呢?
“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安王一定在府里等著我呢。”
木青云說著,站了起來,
“每次來這里,都能喝到你親手泡的茶。喝你的茶是一種享受。”
云歌很詫異他會說這些,前一秒還在擔(dān)憂太子的事,聽到這句話很開心,
“你喜歡就好。我讓十一送你?!?p> 木青云出了雅閣,下了樓,十一還在招呼顧客,看到師父,連忙迎了過來。
“師父,您要走了嗎?我送您?!?p> 木青云擺了擺手,
“不用送了。你有時間多陪陪你姐?!?p> 十一不明白他姐怎么了,只是答應(yīng)。
“哦,我會的?!?p> 木青云走后,十一立即上樓去看云歌,推開門,上去就抓住云歌,
“姐,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嗎?”
云歌都被她著急的樣子逗笑了。
“我沒事啊。你上來干什么?下面不忙嗎?”
十一說,
“是師父讓我多陪陪你的?!?p> 云歌聽了,心里挺暖的。笑著說,
“我沒事。走,咱們一起下樓?!?p> 木青云回到安王府,果然就有人找他說安王有要事相商。木青云去了安王的書房,安王急忙迎了上去,
“木先生,你去哪兒了?可讓本王好等??!”
木青云連忙作揖,
“安王恕罪,在下去云水居了?!?p> 安王一聽,
“云水居?是去見云歌嗎?”
木青云回答,
“是。云歌姑娘約在下,是為了太子的事?!?p> 安王問,
“云歌也知道了?”
木青云回答,
“云歌姑娘很為太子的事著急,她相信事情不是太子做的,她很想為太子分憂。”
安王也焦急了起來,
“是啊,他們誣陷太子,還在太子身邊埋伏了一個暗樁,現(xiàn)在我們沒有證據(jù)能證明太子的清白啊!木先生,你快想想辦法。”
木青云神色凝重,
“想要找到證明太子清白的證據(jù),確實(shí)難啊。太子書房里的那個傭人是關(guān)鍵,可惜人已經(jīng)死了?!?p> 安王也嘆氣,
“是啊,現(xiàn)在死無對證?!?p> 木青云又說,
“那個傭人來東宮之前是做什么的?有調(diào)查清楚了嗎?”
安王失望地說,
“查了。這個陳萬是十二年前住進(jìn)東宮后,少傅招了一批仆人,他便是其中之一,少傅查過了,與丞相府或是寧王府都攀不上一點(diǎn)兒關(guān)系?!?p> 木青云問,
“陳萬在京城有親人嗎?他有沒有家室?”
安王說,
“陳萬此人,平時寡言少語,很少跟人交往。他沒有成家,一直住在東宮傭人的房舍。至于他在外面有沒有接觸過哪些人,還在查?!?p> 木青云說,
“大理寺也一定在查,咱們最好能先人一步。”
安王同意,
“對,你說得對。”
太子的人在查陳萬,大理寺也在查。但是大理寺那邊肅王做了交待,于是他們很快查到陳萬在京城有一個相好的,是一個寡婦。陳萬平時住在東宮,但逢年過節(jié)時東宮的傭人都能輪流休息,陳萬出了東宮后就會住在那個寡婦家。
大理寺的人在那個寡婦家搜出了一塊玉佩。這塊玉佩一看就是宮中的東西,據(jù)那個趙寡婦交待,這塊玉佩是陳萬交給她的,她回憶說,
“中秋節(jié)當(dāng)晚,陳萬來了我這里。我一早準(zhǔn)備好了飯菜等著他,那天他看上去很高興,多喝了好幾杯酒。然后他從懷里拿出來一塊手帕,很得意地說,‘這個給你?!耶?dāng)時接過來打開一看,是一塊特別漂亮的玉佩。我問他:‘這東西一看就非常貴重,你從哪兒得來的?’他說:‘這你就別管了。反正不是偷來的。你就放心收著吧?!疫€是不放心,‘到底是哪兒來的?你不告訴我,我拿著心里也不踏實(shí)呀?!易穯査?。他說,‘我今后就要得到主子的重用了,這是主子賞給我的。以后還有更好的東西呢,看你這大驚小怪的模樣?!腋幻靼姿谡f什么了,‘重用?太子要重用你?怎么個重用法兒?升你當(dāng)管家了嗎?’陳萬不耐煩地說,‘你個婦道人家懂什么?不該知道的就不要問了?!?p> 趙寡婦把知道的都說了,大理寺卿魏殊拿著玉佩和那個寡婦的供詞拿給光祿卿徐白看,
“徐大人,明日你我一同進(jìn)宮向陛下稟報吧?!?p> 第二日,魏殊和徐白一同進(jìn)宮見皇帝。
“陛下,這個陳萬在京城有個相好的,我們在他那個相好的家中搜出一樣?xùn)|西來,請您過目?!?p> 魏殊說著,拿出玉佩遞給了皇帝?;实壑豢戳艘谎?,就認(rèn)出來了,他有些驚訝。一旁的徐白說道,
“陛下,據(jù)那個寡婦交待,這塊玉佩是中秋節(jié)當(dāng)晚陳萬交給她的。陳萬跟她說,自己將要得到主子的重用,這塊玉佩是他主子賞他的?!?p> “他的主子?”皇帝問道。
“是。當(dāng)時那寡婦問了陳萬是太子要重用他嗎?陳萬沒有正面回答,只說不該知道的就不要問?!蔽菏饨忉尩?,他又拿出那寡婦的供詞給皇帝看。
皇帝只是掃了一眼就放下了。
“還有一事,大理寺的仵作驗(yàn)了陳萬的尸體,發(fā)現(xiàn)此人筋骨硬朗,經(jīng)脈通絡(luò),是個習(xí)武之人?!?p> 皇帝不做聲,只是把那塊玉佩拿在手里,他一邊摩挲一邊端詳著,好像在回想什么。
當(dāng)年太子十二歲生辰,皇帝賞給太子很多好東西,還把自己兒時佩戴過的一塊玉佩也送給了太子,便是如今他拿在手里的這塊。徐白和魏殊都看著皇帝不敢作聲,許久之后,皇帝放下玉佩說道,
“傳太子來?!?p> 一個時辰之后,太子來了。
“兒臣拜見父皇?!碧有卸Y上面行禮?;实垡膊焕聿撬苯幼尨罄硭虑浒褍蓸?xùn)|西拿給他看。太子看到玉佩便愣住了。
“太子,你可還認(rèn)得這塊玉佩?!被实塾脟?yán)肅的口氣問道。
“兒臣當(dāng)然記得,這塊玉佩是兒臣十二歲生辰那日,父皇賞給兒臣的?!碧舆B忙回答。
“嗯,不錯。但你把朕送給你的東西給了陳萬,你為了讓他死心塌地為你做事,還真是舍得啊?!?p> 太子慌忙跪下,
“兒臣不敢!兒臣絕沒有給陳萬任何東西。”
皇帝更來氣了,
“那你倒是說說,這塊玉佩怎么會在陳萬手中?難不成又是他偷了去?!”太子回答,
“兒臣有罪!當(dāng)年這塊玉兒臣佩戴了一段時間之后就由母后收了起來。之后,之后,兒臣就沒再見過這塊玉佩了。”
皇帝駁斥道,
“你母后走了之后,她宮里的東西,朕特許你帶走你想保留的。難道你沒有拿走這塊玉佩嗎?”
太子解釋道,
“有關(guān)母后的所有東西,能留下的,兒臣都保留了。但是這塊玉佩,當(dāng)初確實(shí)是不見了?!?p> 皇帝不相信,
“哼!一派胡言!”
太子委屈辯解道,
“父皇,兒臣絕無半句假話!那個陳萬只是一個傭人,我與他平日里話都不說幾句,我怎會派他去當(dāng)刺客?”
皇帝冷笑一聲,
“你怎么不會?你不知陳萬會功夫嗎?”
太子更是一頭霧水,
“這,這不可能!”
太子眼中的陳萬是一個腰都直不起來的老頭,偶爾聽到他說話,聲音也很弱,完全不像是練過功夫的人。種種證據(jù)讓皇帝相信刺殺寧王的事就是太子派人去干的。
皇帝痛苦萬分,但還是要做出決定,
“太子聽旨!”
太子立馬跪了下來,
“太子李瑜,身為儲君卻心胸狹隘,德不容手足,蓄意謀害,從今日起免去其太子之位!明日早朝宣讀圣旨吧?!?p> 徐白和魏殊都滿臉驚愕,皇帝的這個圣旨下得也太突然了。太子更是猝不及防,內(nèi)心既委屈,也對皇帝充滿了失望,他沒想到曾經(jīng)說過會始終信任自己的父皇,這一次卻這么輕易就相信了那些所謂的“證據(jù)”,而且是如此之快。事已至此,他也心灰意冷了,再不作任何辯解,只是磕頭領(lǐng)旨。
第二日早朝上,肅王、寧王和大臣們都來了,唯獨(dú)不見皇帝和太子。大家在大殿里一邊等著,一邊議論紛紛。消息靈通的人像丞相、寧王和肅王等人,早已是掩蓋不住得意和歡喜,安心等著圣旨。半個時辰后,負(fù)責(zé)宣讀圣旨的太監(jiān)出現(xiàn)了,大殿里立刻安靜下了下來。
老太監(jiān)先是說了句,
“今日陛下龍體欠安,諸位大臣聽完圣旨就散朝吧。”
隨后,他宣讀了圣旨。太子李瑜因德不配位被貶為宣王,可暫居?xùn)|宮閉門思過,但不得召不能出東宮。陛下幾乎沒有與任何大臣商議,就做了這樣的決定,所有人都有些詫異。昨日老丞相韋崇聽到消息時也很意外。太子被廢,寧王和肅王也就高興了那么一陣子。
散朝后,寧王隨丞相回了丞相府。
“外公,父皇他是什么意思?太子都被廢了,怎么還住在東宮?”
寧王對這樣的結(jié)局還不夠滿意。
“璟兒,你太著急了。宣王在東宮只是暫住,等他的王府收拾好了,自然是要搬出去的。陛下既然能如此決絕地廢了太子,說明他已經(jīng)對太子失去了信任,是不會再改變主意的。咱們現(xiàn)下該想的,是你怎么樣能盡快當(dāng)上太子。肅王也一定會拼盡全力與你爭這個太子之位的?!?p> 寧王沒好氣地說了一句,
“就憑他?”
此時的肅王,正在瓊?cè)A宮中和皇后慶祝呢,
“今天真是痛快??!父皇已經(jīng)對太子徹底失望了。兒臣的機(jī)會終于來了?!泵C王高興地說。
文皇后一邊給肅王夾菜,一邊說,
“看來,這親情就是陛下的軟肋,誰要是碰了就不會有好下場。你今后要多與你父皇親近,在其他皇子面前也要表現(xiàn)得友愛些。只要你父皇歡心了,許多事情就好辦了?!?p> 肅王回話,
“母后說得對,兒臣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