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比秋收的麥穗還要金黃。
那個披頭散發(fā)的少女驀然轉(zhuǎn)身,整個人隱在金黃色的光芒中,像一不小心落在人間迷途難返的鳳凰,立在泥土地上,略帶茫然的目光望著朝自己沖來的人,冷然的姿態(tài)難掩神秘,偏在對方揚起手掌時,黑白分明的眸子騰地升起一層朦朦朧朧的霧,看上去柔弱無助,只能逆來順受。
云霞在聽到主子董慧言的命令后,是馬上沖向顏清的,可與顏清面對面時,她沒了招呼其它小官女兒、丫鬟婆子的底氣,高漲灼熱的情緒像被更熾烈的東西一下子壓制住,狠毒的目光竟沒有著力點,那個人似乎不存在,不,那個不是她能碰的人……
可是有主宰她的人在后面注視著這一切,她只好急急舉起手臂,不顧一切想朝目標扇去,但是顏大小姐的目光慢慢有種她看不懂的情緒,好像哭了,為什么要哭?
云霞突然停下,像石化了一般。此時她留著尖尖指甲的的右手掌離顏清的臉只有一寸之距。
陽光下巴掌大的白玉溫潤剔透,與略顯粗糙暗黃的手掌形成鮮明對比。
“快點教訓她,看她以后還敢愚弄我?”董慧言以為云霞有所顧忌不敢動手,咬牙切齒地催促。
云霞艱難地扭頭看向董慧言,蒼白的臉色讓董慧言一驚,立刻想到了關(guān)于顏清的染了邪物,會使人魔怔的流言,聽說顏老太太都受了影響,鬧了好幾天腹瀉不止,還有那個魯太太,平日里好好的,那日欺負顏清后,長了一身的紅診,現(xiàn)在還沒好呢。
“沒用的東西,退下?!倍垩云恍胚@個邪,大步走近顏清,“到了寺里修行還不老老實實,盡耍些唬人的手段,你唬得了誰呀?”
她說動,左手挽住右邊廣袖,再抬起右手朝顏清招呼,眼看就要打到顏清一雪前恥,然而一聲怒吼竟震得她隔膜生疼。
顏清一聽便知是沈靜詩,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皺,傻丫頭怎么跑出來了?要是給刺激到病得更嚴重如何是好?她的醫(yī)術(shù)只能治治小病。
她抬頭看去,但見寒光閃爍,暗吃一驚,詩兒竟然提刀而來!
“走,你們快走?!鳖伹迳焓謱⑹⑴亩垩酝系缴砗螅瑓s被粗魯?shù)呐拈_。
“走什么?怕了嗎?心虛了吧!趕快向我認錯,否則我撕爛你的臉!”董慧言又走到顏清跟前,叉腰看著她,“跪下磕下響頭,我就大人有大……”
左玲琳自那聲獅子吼出現(xiàn)時已經(jīng)盯著那頭了,發(fā)現(xiàn)剛才神經(jīng)兮兮跑掉的沈姑娘再次沖出來,還提著一柄刀時,如鷹盯視著她。不過左玲琳瞧對方腳步毫無章法,只有一股蠻力,也沒太過上心。
當判斷出她的目標是董慧言時,左玲琳立刻道:“言姐兒,小心!”同時抽出腰間寶劍迎向暴沖的沈靜詩。
一直采取懷柔手段的顏清,最不愿看到的便是這一幕,詩兒給刺激到了心里最深處的恐懼和悲痛,可不是小孩子過家家,她謹慎地再次把董慧言拉向身后,“云霞,把你家主子看好,要是出了差錯,只怕你小命不保?!?p> 云霞哪里敢說話,點點頭連忙過去拉住董慧言,“小姐,我們先避一避吧?!?p> 董慧言啐了一口:“琳姐兒可是帶兵剿過匪的好手,武藝得左將軍親傳。那個瘋姑子充其量仗著自己有幾分力氣罷了,誰和她比力氣呀,哼。”
又倔強地站到顏清面對面道:“少在我跟前假惺惺的裝,想我領(lǐng)你的情?憑什么,憑你會裝可……”
董慧言突然感到脖子一陣寒氣,有什么冷冰冰的東西橫在那兒似的。
她撩起眼皮看向云霞,只見云霞捂著嘴巴,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好像見到催命牛馬一般。
“發(fā)生什么事了?”董慧言想扭頭看看,可是她不敢,仿佛這腦袋只要敢動,就會掉到地上。
“顏姑娘,小小口角不至于傷人性命吧?傷了言姐兒,你也難逃干系。”左玲琳臉色陰沉,完全沒想到沈靜詩居然不到十招放倒了自己。
“琳姐兒,怎么回事?”董慧言努力克制著,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終究是發(fā)現(xiàn)了寒光閃閃的刀尖。
左玲琳坦言:“我給沈姑娘封了穴道,動彈不得。沈姑娘看似毫無章法,實際上武藝高強,我不是敵手?!?p> 沈姑娘的武藝簡單直白甚至很莽,看上去似只攻不守,左玲琳無法從招式判斷出處,但已記在心里打算回頭問父親。
董慧言早知后山有一個曉武功的瘋婆子,所以才會哄母親安康請左玲琳一道禮佛,因此多了一個依仗,然而這個依仗好像是眨眼間便讓人制住了,她有種無所適從的無力感。
“是不是你……別!我母親是郡主,我外公是王爺,我父親……”
橫在董慧言右頸項的刀落在了她肩上,她慌了。
“噓。請你先閉嘴?!鳖伹鍥]回答左玲琳的疑問,因為她覺得左玲琳不配;對董慧言沒有任何期望,在危急關(guān)頭拿權(quán)貴壓一個患了失心瘋的人,有何用?還不如請對方吃冰糖葫蘆。
董慧言微喘著氣,豆大的汗珠沿著臉頰往下滑,她想罵顏清,全是顏清的錯,肯定是顏清故意唆使那個瘋姑子恫嚇她的!
在顏清看來,董慧言兇狠怨毒的眼神無疑是紙上老虎,死物而已,能配合閉上嘴,代表還有救。
顏清臉不改色地朝那柄陰森嗜血的刀尖伸出右手,所有人見此都倒抽一口涼氣,可她們大氣也不敢喘一口,有想說話的人,被靜楠及時靜止了。
此刻需要只需要保持安靜。
顏清的動作很快,捉住的刀柄后立刻往外挪,因與沈靜詩感情深厚,所以非常成功,“詩兒,把刀給我?!?p> “阿娘,刀,刀是要打壞人啊。阿娘不要使刀,你不會?!鄙蜢o詩沒有對抗顏清的力度,但在顏清徹底把刀移到一個安全范圍后,她沒松手,白多黑小的眼睛往上翻,眼皮一直眨巴,詭異又可怖。
“我會查到壞人在哪里,到時讓你親手打好不好?”顏清用最軟的語調(diào)哄著她,并不是哄騙,而是寵溺,更是承諾。
“她,這個啊,就是?!鄙蜢o詩歪著頭,手指指著董慧言,“她要吃阿娘的肉,她是壞人?!?p> 董慧言解除了威脅后,已經(jīng)腳底抹滑躲到云霞身后,聽到沈靜詩說自己是壞人,還要吃顏清的肉時,忍不住反駁:“你胡說什么,我堂堂大家閨秀怎么可能會啖人/肉,而且顏清才是壞人,我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