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審判

　　“什么人在那兒？”一道渾厚的聲音響起，三兩步間的功夫就走了過來。是除了覺非齋其他三個齋院的先生，仰松齋和有竹齋另跟一名學(xué)生。

　　看著仗勢，春明知道他們似乎為何而來了，把手上提的宵夜往身后藏著。

　　“我吃多了出來溜達(dá)消食，這就走，就走。”小步往后退著就要離開。

　　幾個人目光如炬地盯著她，電光火石間春明就敗下陣來，乖乖地住了腳。

　　“懷風(fēng)。”孫先生使了個動作，身后的少年立刻會意，走到春明前頭，拱手“冒犯了?！毖凵駞s一點(diǎn)不冒犯，帶著捉奸在床的精光。

　　李懷風(fēng)把食盒拽了出來，打開列在各位先生面前。暗暗寒夜，這飯香味一下子沖了出來。

　　胡先生臉色鐵青，孫先生面露喜色，郁蘭齋先生面色倒是平和，心下想：黃金蛋炒飯、青菜豆腐湯，這幾個小子挺會吃。

　　胡先生深深看了一眼春明，沒說什么，朝著郁蘭齋先生說：“把你幾個學(xué)生叫出來?！?p>　　郁蘭齋幾人排排低眉順眼地出來時，看也不敢看胡先生。

　　“各個齋院不是有溫的剩飯嗎？怎么還要吃其他東西?！彪m是問句，誰都知道不必回答。

　　“嘴就這么受不了窮嗎？”這句話完整來說是“寧讓屁股流膿，不讓嘴受窮”，這算粗話，胡先生這樣說想必是氣壞了。

　　“你們幾個明年年都要參加春闈考試，怎么把時間耽誤在琢磨怎么吃上？你們是大梁讀書人的典范，若是春闈落榜，丟的是自己的臉面、書院的臉面、大梁的臉面。”

　　胡先生任山長（院長）后便提出百川學(xué)子入朝為官，需得經(jīng)過春闈考試，圣上對此事也極為贊賞。大梁上上下下都關(guān)注此事，畢竟百川代表著最高教學(xué)水平，經(jīng)此考試總要瞧瞧哪些是真金哪些才是破銅爛鐵。

　　而今年林修遠(yuǎn)、朱展等作為第一批參加春闈考試的人，自然備受關(guān)注。若是高中，皆大歡喜。若是落榜或名次靠后，丟的不止是書院的臉，還有朝廷臉面。故而胡先生很是看中這次考試。

　　“爾等是大梁未來的中流砥柱，莫說為了春闈上進(jìn)讀書，就是為了求學(xué)前立下治國安邦，策平天下的抱負(fù)，也要珍惜光陰，切莫貪圖享樂?！?p>　　一番話嚴(yán)慈相濟(jì)，懇切動人。春明瞬間魂穿高三老班訓(xùn)話的時候。

　　至于胡先生不許他們買宵夜，大概認(rèn)為學(xué)習(xí)心思分走了，把時間也浪費(fèi)了。和高三時要求跑著吃飯、剪短頭發(fā)相類。總之，不瘋魔不成活，恨不得一天時間掰做兩天用。

　　果然一個個學(xué)生痛下決心、表明心意。那是他們鏗鏘有力的誓言，也是春明心碎的聲音，這樣一弄，以后都沒錢賺了?？粗@些大好的，正是能吃的闊綽青年，多大的市場，還沒成雛就夭折了！

　　胡先生好像嫌不夠，讓林修遠(yuǎn)把前日去水榭內(nèi)見到的所有人一一報出來。林修遠(yuǎn)面有難色，還是將那夜吃宵夜的人一個不落的說了出來。

　　本來想看笑話的孫先生，一聽自己學(xué)生竟有那么多都去了，氣急敗壞道：“懷風(fēng)，讓你幾個不成器的師弟去思過堂好好反省一晚！”

　　見此情形郁蘭齋的徐先生也對著垂頭喪氣的弟子開口：“你們幾個也一并去了，還待著做什么，不嫌丟人的嗎？”

　　反正他是丟死人了，其他齋院好歹有幾個還一心學(xué)習(xí)的。他郁蘭齋到好，全員都去吃宵夜，全軍覆沒。哦，還有一個覺非齋也全軍覆沒了，還算有點(diǎn)安慰到了。

　　眾人散后，胡先生就看過來了，春明和他對視一眼后，就知道胡先生要找她算賬了。

　　心里有些發(fā)虛，畢竟學(xué)生吃個夜宵就被罰去思過堂。她在這些先生眼里可是始作俑者，又沒有師生情誼在其中，說不準(zhǔn)讓她連夜拿著包袱滾蛋。

　　結(jié)果胡先生咬了咬牙，糾結(jié)的樣子，最后不輕不淡地說：“書院乃清凈圣潔之地，實(shí)在不宜……做生意。雖程知錄和覺非齋一向特立獨(dú)行，但總的規(guī)矩不能壞，下不為例。”

　　說罷背手走了，孫先生好像還不甘心：“師兄，不能就這么算了，我早說過覺非齋是不省油的燈，全是混世魔王。不趁此機(jī)會嚴(yán)懲，他們自己不成器不說，還會成為害群之馬影響其他學(xué)生?！?p>　　無語。春明心想自己也沒得罪過孫先生，怎么扣上了莫須有的罪名。

　　幸而胡先生沒有怎么怪罪，知道孫子高一直對裴景意射死他的花鸚鵡有很大的怨氣，總想找機(jī)會報仇雪恨。也不想與孫子高糾纏下去，只好也罰春明去思過堂。孫先生雖不滿這個結(jié)果但也終于安靜下來了。

　　春明耳邊不再聒噪，瀟灑起身去了思過堂。終于不用聽孫子高喋喋不休的刻薄，也沒被趕下山，反倒無事一身輕，高高興興地去了思過堂。

　　到了思過堂，一群整齊的著月白長袍的學(xué)子，直身長跪在硬冷的地上。只有裴景意和江賀膝下兩個又厚又軟的墊子，看起來頗有經(jīng)驗(yàn)。

　　春明輕悄悄進(jìn)來，從善如流地跪在角落。

　　裴景意最先注意到她，朝她招招手“過來。”

　　春明見他開口，手指放在嘴上做著“噓”的動作，示意他不要出聲。本來大家被罰在這里有一半她的原因，這種尷尬的情況下，還是不要讓大家注意到她的好。

　　無奈裴景意兩個字打破了思過堂的安靜，大家齊刷刷地回頭，春明只好對上這些炙熱的目光賠笑。

　　笑著回應(yīng)完，才四腳并用挪到裴景意旁邊，小聲問：“叫我干嘛”

　　裴景意起身，把鵝毛墊子遞給她，聲音慵懶又毫不避諱：“我回去睡覺了，你明日把墊子放到供案下頭?！?p>　　春明有些驚訝，看向他時，他挑挑眉，全是隨性。

　　春明跪在鵝毛軟墊上，膝蓋頓時舒服多了，第一次覺得裴景意這個人還是不錯的。

　　不同于春明的感動，眾人目瞪口呆，裴景意抬腳要走時，林修遠(yuǎn)冷冷開口：“裴景意，圣人面前，也敢造次？”

　　裴景意住了腳，聲音戲謔：“林師兄，我又沒犯錯憑什么待在思過堂？還是說師兄沒來過這思過堂，第一次進(jìn)來沒經(jīng)驗(yàn)，需要我傳授完經(jīng)驗(yàn)才能放我走。”

　　林師兄仍然在圣像最前頭跪著，“我不想與你爭辯，你還是留下來好好思過。先生若知道你出了思過堂，懲罰會更重?！?p>　　裴景意開始以為自己進(jìn)思過堂，是因?yàn)榘牙顟扬L(fēng)的某某傳絕本扔進(jìn)火堆里。一進(jìn)門看見了烏泱泱的師兄弟，才猜到是因?yàn)橥党韵共胚M(jìn)思過堂的。他那天又沒吃一口宵夜，江賀點(diǎn)的吃食都是給他自己點(diǎn)的，關(guān)他什么事。況且馬禁那個莽夫的藤條打在身上那叫一個疼呀，干嘛平白受一次罪。

　　“盡管讓先生知道，我也正想問問先生為何關(guān)我進(jìn)思過堂?！迸峋耙鉀]把林修遠(yuǎn)的話放心上，走之前還大搖大擺地伸了個懶腰。

　　春明嘖嘖稱奇，果然做人還得是裴景意，無法無天，不讓自己受一點(diǎn)委屈。于是搖了搖昏昏欲睡的江賀：“你怎么不跟著走?！?p>　　江賀半夢半醒地回答：“我若走了，胡老頭定要向父親那里告一狀，屆時我掉的可不是一張皮那么簡單了。”說完，頭靠著旁邊的柱子繼續(xù)睡覺。

　　嗯？跪思過堂為何還會掉一層皮，膝蓋上的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