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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語,千言

蘇語千的記事本, 2017年6月26日

萬語,千言 大份薯條YS 3262 2021-08-10 00:38:50

  這兩天覺得有點累,在公寓里睡了很多懶覺。舊金山的夏天天黑得很晚,到八九點才會從明亮的白晝開始入夜,濃重的藍黑色的天空隔著百葉窗的縫隙把一條條淡淡的光灑進我的臥室。我住的地方離舊金山國際機場很近,白天忽略掉的飛機飛過的聲音在夜晚變得清晰起來,每過一段時間就駛過一架,在連判斷方向都來不及的幾秒內(nèi)就遠去,帶著旅客們回到家鄉(xiāng)或去往他鄉(xiāng)。躺在臥室床上閉著眼睛聽飛機飛過,就像雨天在室內(nèi)聽窗外雨聲一樣,全然不覺吵鬧,只覺安心。不知道我來到舊金山和離開舊金山的時候,會不會也有人正悠閑地躺在家里,聽著我的航班飛過頭頂上空,消失不見。

  最近幾個月基本上每天都只有六七個小時的睡眠。除了在學校里上課,考GRE,上一些對申請也許會有幫助的網(wǎng)課,實習,還要花很多時間在買菜做飯,洗衣,整理房間。最近好像疲勞積累到了不延長睡眠時間無以為繼的程度。“You can't cheat the sleep god.”莫茲教授(實習公司的顧問)在某次開會時候說的這句話果然是過來人的體會。

  搬到南舊金山來之后,每次去超市都要翻越公路和一個小坡,拐過一個街區(qū),走上二十分鐘路。拎著大桶的鮮奶和幾天份的菜走回去的路上,在途徑的兩個紅綠燈都要把袋子放在地上歇一歇。南舊金山這一片都是一家一棟的小房子,罕見高樓層的公寓樓。每棟小房子都刷上了五顏六色的墻漆,院子里有些種了花,從籬笆間伸出一兩朵花蕾,有些是修剪平整的草坪,有些裝了一米高的迷你籃球框給孩子玩耍。我住的那棟兩層小樓被房東租給了五個住戶,從正門進來,一樓的客廳堆放著來不及拆的快遞,二樓的三個臥室住著我、一對在舊金山藝術(shù)大學念書的情侶,和一個拿著旅游簽長期住在美國的女生。我聽那對小情侶說,還有一個老奶奶住在一樓,但她的房間只通向后門,而且她們從來沒有遇到過老奶奶。我有一次壯著膽子繞著小樓走了一圈,裝作是去車庫那里的郵箱拿信件,其實悄悄的瞥了后門好幾眼。后門邊的墻上爬了幾支藤蔓,門上沒有灰,門邊也沒有堆積雜物,像是常有人出入的樣子。不過我至今也沒有遇到過這個老奶奶,甚至不知道是不是那對小情侶唬我的。

  經(jīng)過了幾個平平靜靜,無事發(fā)生,甚至微信都沒響幾次的日子。在一個早晨醒來后,我照例打開關(guān)注的公眾號列表,看看在我睡著的這幾個小時里,有沒有感興趣的文章刊載出來。這次沒有像往常一樣隨便翻閱幾篇新聞,而是花了十幾分鐘,讀完了一個年近三十的女生記敘的在二十幾歲的這十年里,她的生活中遇見的那些高山險壑。在她開始接受高等教育的這一刻起,家里就開始為此負債。一邊接受自己的眼界和一線城市來的同學們之間的差距在日常生活中時不時的暴露,一邊與櫥窗里琳瑯滿目的奢侈初次見面并看著店里的顧客們在銷售的滿臉堆笑中隨意拿下幾件衣服幾只包。等到她學成畢業(yè),又要面對物質(zhì)上并不門當戶對的戀人家庭的輕視,靠自己的薪水杯水車薪不知道什么時候才交得起的房子首付,公司里對女性員工的不公正待遇。她說的這些,我雖然都沒有經(jīng)歷過,但透過文字也被一種無力感深深擊中了。

  這是現(xiàn)實的人生,是千千萬萬普通女生在年輕美好的二十幾歲會經(jīng)歷的。左邊隔壁臥室的小情侶和右邊臥室的女生這個點一般都還沒起床。由家庭出資在舊金山讀本科和常住的人,大約也沒有什么機會接觸到像作者這樣的女生,即便接觸到也不見得會多花一秒鐘時間為她的經(jīng)歷沉思。我也不能假裝我對于為了念個本科就舉家負債的困苦感同身受,作者擊中我的也并不是貧困這一點,而是把我從一場已經(jīng)走到了該醒來的時刻的夢里搖醒,告訴我快睜眼看一眼這現(xiàn)實中的人生,因為它并不會因為我的回避就自行升級變得完美。那些本該現(xiàn)在面對的晦澀難懂的課程,因為這半年的海外交換而堆到了大四。大一大二的基礎(chǔ)課就已經(jīng)左右開弓把我打得蒙在原地,在突然發(fā)現(xiàn)腫瘤和開完刀等待病理分析結(jié)果的半個月里,還纏著紗布去考GMAT。宿舍樓沒有電梯,每天下課一手撐腰一手扶著樓梯把手慢慢往上走,一不小心就會牽扯到傷口。不管是精神還是身體都沒有好過的大二結(jié)束后,大三上學期兩位長輩相繼確診癌癥和離世。我沒有學會如何接受這一切打破平常生活的意外事件,所以選擇了回避,盡最大的努力不去想我應該怎么辦應該怎么學會接受。舊金山是我的避風港,是我這半年的世外桃源。每一個新認識的朋友都忍不住問我為什么每天我都這么開心,臉上總掛著笑容。

  但我在這一天,在看完這篇推送的時候,意識到我把現(xiàn)實生活扔下太久了。我終將需要回去面對艱難的學業(yè),面對生命的消逝和行將消逝。即便年初買的往返機票回程已經(jīng)退掉,也只是徒增一個的回避現(xiàn)實,而少一個月為迎接現(xiàn)實做準備。就像行走在夢里,突然聽到來自現(xiàn)實世界窗外的鳥鳴,然后你的夢境開始一點點坍塌,你看著夢境里的一草一木,身邊經(jīng)過的人,和逼真到?jīng)]有絲毫破綻的高樓,知道他們很快就會消失不見,因為你馬上就會從夢里醒來。

  只不過我聽見的不是來自現(xiàn)實世界的鳥鳴,而是陽光明媚的加州夏日,斯坦福工程學院餐廳外有遮陽傘的室外就餐區(qū),他買了一份簡餐,在我到的時候就已經(jīng)快吃完了。而后平靜且以不容置疑的邏輯一環(huán)一環(huán)地告訴我為什么我們不合適。我一邊聽他講,一邊想,他上學期創(chuàng)業(yè)課一定上得很認真,說服起投資人也該是這樣不管講的內(nèi)容靠譜不靠譜,在語氣氣勢和表情上都溫和中藏著自信,不容反駁。陽光很晃眼,我也困了。已經(jīng)在微信上說的明明白白的拒絕,搬到一張小餐桌的兩端,重新來個詳細加長版的,實在過于正式。他說自己對待生活更加謹慎按部就班,而我熱愛冒險。他說他每走一步都很小心,因為一不小心就會掉下懸崖,而我就算一腳踩空也會有人接著,給我收拾殘局。他說,甚至,他是一個沒事的時候很喜歡睡覺的人而我總是早起摸黑,生活節(jié)奏都很不一樣。

  他甚至沒有給我回答的機會,一連串地把他顯然事先準備好的理由一個個擺出來。最后不忘加上一個在南加州念書的據(jù)說互生情愫的女生,為了顯得真實還加了很多細節(jié),諸如她的學校,專業(yè)。這是他很多年以前分手的前任,但他以為我不知道。等他終于講完準備好的所有說服我的理由,從包里拿出了畢業(yè)典禮上我送給他的袖扣,說他現(xiàn)在知道了我的心意,就不能收下它了。我不能從他手里接過這份我?guī)讉€月前就為他精心挑選好的禮物,也清楚即便我不收回,它也會流落到其他人手上。它承載的愛意并沒有被接受,至少,我希望它能到一個多少有些喜歡它的人手上。

  他起身后,我坐在原處繼續(xù)吃完我的午餐。因為早已過了午餐時間又在假期,零星幾個來用餐的人也都早已走光。在天色開始變暗的時候,我向校門外的車站走去。臨買票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月卡得充值了,而我沒帶現(xiàn)金,刷銀行卡的地方也失靈了。直到這一刻,沮喪的感覺才真實地涌了起來。站臺上只有一個黑頭發(fā)的男生看起來可能是中國人,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只能去問他可不可以幫我買張車票回頭轉(zhuǎn)賬給他。恰好是個臺灣來訪問的學生,幫我買好了票,卻說因為微信沒有綁卡不能轉(zhuǎn)賬,即將離開美國也不需要美元了,所以不用還他了。我們在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他給我看手臂上的一長排紋身,說很多人都覺得他紋這個很奇怪。是相對論質(zhì)能方程,物理學院的本科生都認識。我說我也是物理學院的,挺酷的。

  我突然就不難過了。我們總是在不停遇見新的人,也在不停告別舊相識。不舍得的只是同行的路程太短,而其實,恰好遇見就已經(jīng)夠幸運。兩個人能共享生命中的一小段時光,在這段時光里看著同樣風景,站在同一片天空下,眼里是對方和世界,就已經(jīng)是一件浪漫而美好的事情。不知道在未來的什么時候我會再次來到舊金山灣區(qū)的海邊,但我一定會回憶起海風吹來浪花拍打沙灘的時候,他的鏡頭里有我,我的目光里有他的場景。這已經(jīng)足夠幸運。

  現(xiàn)在該帶著這份記憶回到南京,回到現(xiàn)實里。學校的手續(xù)并不需要多久就都辦好了,房子的轉(zhuǎn)租信息在facebook發(fā)出來的當天就有一個華盛頓大學來加州實習的本科生來租走了。把還沒開封的零食和日用品都分類整理好放在廚房桌子上,告訴他們我要回國了,這些是留給她們的。鐘訪聽說我要回國了,說好可惜,以后你想到舊金山,就變成了傷心之地。我倒沒有那么想,想到舊金山,應該還是碧海藍天和加州人的熱情吧。

  后天就要啟程回國了,打算明天再去學校轉(zhuǎn)一圈。下次再來的時候,今年的所見所愛也會在原地一如此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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