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嘛!我還要再看!”
“你這小丫頭能不能給我聽話一點???之前不是說好了只準看到這里的嗎?。俊?p> 洛門縣不遠處的山崖上,舜語和蔚清檸發(fā)生了某種胡鬧般的爭執(zhí)。
此時,雨忽然下了下來。
“你看!都告訴過你會下雨的!你要是感冒了,到時候要破費和花心思照顧你的可是我??!”
“唔……小氣鬼……”
面對蔚清檸瞪著幽怨的眼神拋出的狠話,舜語狠下了心,讓她上了回程的馬。
“沿著官道走、不準走岔路、不準跟陌生人說話、不準撿路上的東西吃,聽到了嗎?”
“知道了……煩吶?!?p> 駿馬長吁了一聲,便拉著天青色女孩向著洛門的反方向奔去。
“真是,奇怪的小孩子……”
舜語望著那遠去的背影,輕聲抱怨道:
“一場贏不了的仗,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嗯,那么,我也該去做一下準備了,可不能讓綾幽小姐久等?!?p> ……
沐綾幽為自己立下過兩項原則——
其中第一條原則,是將這世上所有的行人,包括她自己在內(nèi),盡皆分在兩個地方:
第一個地方,是她的身后,像今天遇到的舜語那樣,生活在燈火闌珊中的人;
第二個地方,在她的身側(cè),像鐵兵要塞中的戰(zhàn)友們那樣,站在第一種與那些來自異維的人類之敵們之間。
至此,雖然知道,還能再細分出諸多蜿蜒向四方的羊腸小道;但對戰(zhàn)士沐綾幽來說,這兩處,便已是她唯一需要關(guān)心的了。
這一條準則,自那天晚上,剛剛成為家人的沐茫夕,帶她第一次偷偷爬上廟會后面的高塔上時,便偷偷立了下來。
但今天,她卻感到了,自己體內(nèi)的某種東西,遭到了沖擊。
既然這些人曾與自己一同站出來共抗異敵,那至少應(yīng)該與自己有一些共享的事物才對……
但為何如今面對他們的時候,自己卻感到如此的,詫異?
先前……
?。ā翱粗瞬簧?,但戒備可真是松散啊……而且根本不來關(guān)鍵的地方,反而都在找些無所謂的……”)
當她在用焦油裹布,軟化腐蝕寨塔木腿時,如是想到;
?。ā皝淼靡蔡恕y道期望著敵人會在原地等你們嗎?”)
當她在塔頂獻祭宣戰(zhàn)時,如是想到;
?。ā斑@種射擊到底有什么用?。侩y不成覺得我不會躲在死角里,反而站在房屋中央任你們打嗎?”)
當她在轟鳴的破屋角落計算拋投曲線時,如是想到;
?。ā瓣囆偷惯€可以,但只是這樣嗎?就沒有變招了嗎?不繼續(xù)擴大優(yōu)勢嗎?”)
當她穿行在劍氣的風中引誘敵軍時,如是想到;
?。ā敖o我多掙扎一會兒啊……”)
當她本打算擊破一個個拼死反抗的敵人,卻在發(fā)現(xiàn)僅僅只有那根香蕉盡了全力時,她詫異了。
?。ā拔?,你們……到底來這里是為了干什么的?。俊保?p> 她開始察覺,這世上不知從什么時候多了分蹊蹺;就是這分蹊蹺,弄得她又把人們分錯了形狀;又或是從某時起,兩種,突然變得不夠用了。
或許是的——“圣治方庭的沐綾幽”,與其他行走在這世上的行人們相比,的確總該是有些古怪的;
但她自問,高低也不該算作那種不諳世事、不知世理的三無少女……至少年紀上早就沒資格了。
至少她從來都認為:即使帶上圣治方庭,倘若有人和自己共享過類似的經(jīng)歷,那么至少在成長上,二者的差異總歸應(yīng)該不大才是。
至于那些“經(jīng)歷”:生存、掙扎、失去、沉痛、孤獨、自省、自勵、奮進、努力——
同在這被冠為“要塞”的地方、同處那座以“獨孤”為名的巨塔之下,不應(yīng)該是沒什么可稀罕的、四處可見的嗎……?
那么,戰(zhàn)士,又都去哪兒了?
她用一根繩子拖著繳獲的眾多武器,一錘子轟開了擋在去路上的殘骸。
一眼掃過,便停在了那個槍兵的那雙手上——
果然嗎……這個人也是被她分錯了種……
“那么,你就是最后一個嗎?”
“呔——!此去刺妖無蹤影!”
只見那個人突然一跺腳,眼神中的遲疑與詭異居然全消散了去,漆黑的雙目瞪得異常之大,整條右腿浮夸地向上一舉,重重踩地,異常高亢地扯著不知是哪部戲里扒下來的劇腔,甚至蓋過烈火焚燒聲——
“枉在天地走一程!?。 ?p> 沐綾幽怎能料到,這槍兵,竟在危機關(guān)頭挑了句大戲來壯膽,只見他勇猛地便沖了上來。
可定睛一瞧,她又察覺出一絲奇異,劍氣方面的。
面對這奇異,沐綾幽選擇了在他身上,實驗下自己在對人戰(zhàn)中獲得的靈光一閃:
她用右手的一柄輕巧的劍,利落地側(cè)擊在了刺來的槍頭上,似乎剛好敲中了神秘的某個點;頓時,兩人的氣,便陷入到了某種奇怪的共振之中。
緊接著,沐綾幽劍隨腕一轉(zhuǎn),神奇的事便發(fā)生了,所有的劍氣,竟都跑到了沐綾幽這里,使她原本的十二層氣甲,又多出了六重。
這當然不是她的本意,畢竟劍氣隨著層數(shù)向上,光是散逸速度,便很容易就會超過被攻擊而損耗的量了。因此十二層才是綜合來看的最佳平衡數(shù),這也是在要塞廣為人知的數(shù)據(jù)。
沐綾幽先是一驚,不過她對這共振的效果,多少也做了分準備。手腕一翻,劍尖兒往上一挑,巨量的劍氣受這輕巧的動作觸發(fā),呼嘯著摧毀了槍頭下方的桿,讓那浮夸的槍頭直接起飛,最后“通”得一聲墜到巷子后方的河道里。
“啊,原來如此,這就是共振啊……”
“原來……如此……?”
那槍兵,盯著那早已不存在的槍尖,喃喃重復(fù)著她所說的話,一對黑眼發(fā)著死魚般詭異的光,倒映已化作虛妄的槍尖之后、沐綾幽的疑惑面龐。
“共……振……?”
他卡殼著,重復(fù)著他理解不了的話語
膝蓋也是按照計劃,像是入鍋前的餅胚一樣發(fā)軟
沐綾幽見這人好像支楞不起來,便決心幫一幫他。
手一提,劍指天,釋放出了一道龐大的劍氣,擦著那人的肩膀飛過。劍氣斬裂了地面,帶起一道危險的勁風,粗暴地幫那人止住了動作。
而那個人呢?
他終于久違而厭惡地感受到了,在如此真切距離上的死亡。
下了跪就不會死,不下跪就會死!
但此時,這個妖女,竟敢不準他跪!
沐綾幽只繼續(xù)說道:
“啊,是的,共振效果。找到對手劍氣律動的頻點、精準擊中,就能進入全部重分配的共振狀態(tài),之后越是先手搶奪、越能從中搶走份額。這可是在跟你們戰(zhàn)斗中悟到的技能哦,想必之后也將成為劍氣人對人戰(zhàn)斗中的關(guān)鍵一環(huán)吧。
不過……氣的破綻,實際與‘戰(zhàn)意’的破綻極為類似——如果那一槍的殺意是真,本不會被我這么輕松就發(fā)現(xiàn)了共振點才對。
你,根本沒打算認真戰(zhàn)斗吧?”
然而,那人卻完全沒有聽進去。
?。ā翱蓯海槭裁磿兂蛇@樣?。窟@個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完全搞不懂!”)
他表情扭曲而崩潰著,反映著他的內(nèi)心;牙關(guān)被緊咬到近乎崩裂的程度,又恨又怒又懼;灰暗的眼瞳,則宛如地震一般震顫著。
?。ā安唬∵€不能氣餒!還有機會!用盡渾身解數(shù)搞清楚這個女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我,一定要活下來!”)
……
洛門縣城寨之外,有一架馬車正在行駛。
馬車的行進路線,并沒有打算經(jīng)過洛門。
舜語凝視著道路前方的黑暗,傾聽著耳畔的靜謐。
“好好看看吧!綾幽小姐,好好觀察吧……今晚你必須要弄明白,為什么一直以來,你總是能生還了下來、總是能戰(zhàn)勝強大的敵人,卻還是從沒有‘贏’過……如果沒能明白的話,我特地送你回到這里就沒有任何意義!你也將失去最后一次自救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