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玄幻

小舟寄江海

第三十四章 送君千里

小舟寄江海 東籬墨客 4240 2022-04-21 00:48:03

  夜風蕭索,車輪壓過布滿鵝卵石的坦蕩大路,在日出之后的幾個時辰里,這條路上,人聲鼎沸。

  大路上,不停埋怨的壯碩青年,背著一個醉醺醺的富家公子哥,像極了下人背著主子。只是這步伐一瘸一拐,讓人著急。

  “都當皇帝了,出門也不多帶些貼身侍衛(wèi),還把自己喝成這樣,子玉你也是一點不改過去的放浪形骸?!甭裨怪苏呛以?,如今十萬赤羽軍統(tǒng)帥。而背上的醉漢,正是如今西蜀的三十八代君王,錦蓉皇帝陳子玉。

  婆娑的樹影,暗藏殺機的十里長巷,胡忠岳下意識的打探四周。

  “這條路,雖然走過千百回,今日卻是讓人心悸,還是繞路而行?!边^去的五年里,自己雖然只打過一場保衛(wèi)邊城的小規(guī)模戰(zhàn)爭,但聽包括父親在內(nèi)的老一輩將軍校尉卻不止一次說過:“草木皆兵,看似愚蠢,卻是一種保命的本能。”

  陳子玉卻也不老實,嘴里不停嘟囔著些就夠言語,諸如“能不能慢點走,趕去投胎???”“朕如此待你們,你們?yōu)楹我旆矗俊薄澳銈冞@些無情無義的白眼狼”之類的,有時說起勁了還罵罵咧咧。

  “子玉,沒人要反。我問過父親,如今大夏屯兵渝州,而蜀地奢靡之風盛行,三軍戰(zhàn)力也大不如前。你終日享樂,讓人如何不擔憂?!焙以老氲阶约赫f的可能有些過激。但望見已經(jīng)熟睡的陛下,胡忠岳長嘆一口氣,徑直向皇宮走去。

  平靜的湖面,一滴水,蕩開幾層漣漪。宛如平靜的呼吸,忽然間的急促。

  流沙般清脆的腳步聲,縱使在夜晚也難以逃過胡忠岳的耳朵。胡忠岳握緊先帝御賜的龍泉劍,指向前方佇立的黑影。

  “何人?不想死就走開!”胡忠岳吼道。胡忠岳可以放大聲音,以便引起御林軍的注意。但卻無人作答。

  黑影沒有任何回答。

  胡忠岳其實并不畏懼,自己有著筑靈境的修為,一般的刺客他完全不放在眼里。但此時,對方顯然有備而來。胡忠岳很疑惑,原本晝夜輪值的御林軍護衛(wèi),今夜卻如同蒸發(fā)了一樣,任憑自己如何呼喊,除了風吹樹葉的細沙聲,四周是死一般的沉寂。

  胡忠岳將陳子玉輕輕放下,靠在一棵樹旁,爛醉如泥的皇帝顯然意識不到危險的來臨。

  “此人,便是如今的狗皇帝?”黑衣人終于開口說話。

  “放肆,竟敢辱罵陛下?!焙以酪矝]有出手,不清楚底細的敵人往往會給自己迎頭痛擊。

  忽然黑衣人拔劍而出,胡忠岳也是反應迅速,龍泉順發(fā)回擊,兩抹銀白在夜空碰撞出“哧哧”的清脆聲響。

  只一個回合,胡忠岳便發(fā)覺到自己空中緩緩掉落的一撮頭發(fā)。他意識到,此人方才故意避開要害。江湖人借此比試,點到為止,比試者淺顯易懂,知道勝負已分。

  但黑衣人并未收手,二人開始交手。龍泉劍法,起手便威勢如雷,金色的劍氣打破了寂靜,陳子玉驚醒,看到了胡忠岳正與一個不速之客搏殺,同時那一抹金色閃光,匯聚成一只金色神鳥,陳子玉卻只是輕嘆。

  “靈獸‘金烏’,果然名不虛傳,不過你刻意掩蓋光芒,看來你對自己的實力很自信?!焙谝氯诉肿臁?p>  一般刺客事情敗露,必會遁走,而眼前的黑衣人鎮(zhèn)定自若。而一旁醉醺醺的陳子玉,也完全沒有被驚嚇到。

  “小岳岳,這是何人???”陳子玉用手指著遠處的黑影。

  黑衣人和胡忠岳都很驚訝,只是二人此時各有所思。

  “陛下,是刺客,想要在此路上行刺,末將這就把他拿下?!焙以酪膊豢蜌?,再次龍泉劍法突刺而去,但黑衣人竟然手掌按下劍身,一躍而起,胡忠岳知時機已到,一招“升龍訣”,龍泉劍法風采奕奕,騰空的劍氣,即將劃破遮蓋刺客面容黑布。

  “小岳岳小心!”發(fā)覺到刺客掩藏在另一只手上的暗器后,陳子玉立刻叫喊道,但自己離胡忠岳仍然有一段距離。

  陳子玉再次喊道“護駕”,但自己全身癱軟,有氣無力。

  升龍訣霸道無比,沖天的劍氣讓無法浮空之人幾乎無法躲閃。但黑衣刺客左手,幾乎同時拋出一柄飛刀,正是這一柄飛刀,干擾了胡忠岳劍法的施展。黑衣人迅速拔劍,劍罡純粹,卻如同波瀾壯闊,金色飛龍在于劍身觸碰后,如同石沉大海,很快便消失無影。

  “試問這天下,有這種劍罡的名器又有幾何?”胡忠岳心中暗笑,但同時也清楚自己的命運。

  此人出手,自己必死無疑!

  但胡忠岳依然很堅定,他要保護的是身后的陛下,也是他唯一的朋友,待他沒有君臣貴賤之別的至交。

  刺客也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在輕松化解升龍訣劍氣之后,他的目光注視著遠處,呆在原地的皇帝。

  陳子玉驚恐萬分,他聽到胡忠岳的大聲叫喊:“陛下快逃!”

  刺客執(zhí)劍突刺而來,陳子玉倉惶逃竄,此時他心中很復雜,對死亡的恐懼,對御林軍失職的憤怒,對胡忠岳拼死護駕的信任和感激,但更多的是悔恨與自責。

  事情,本不該發(fā)展至此。

  無情的兵刃正朝著陳子玉疾馳而去,胡忠岳心急如焚,刺客為何要置皇帝與死地,此時已經(jīng)不重要。“盤龍決!”胡忠岳想到了答案,隨即追趕而去,揮動龍泉,攔住了一往無前的弒君之劍,而龍泉劍仿佛提前會意,旋轉(zhuǎn)的金色神龍,盤踞劍刃而上,但像是被抽空了元氣,金色暗淡,在即將觸碰到手臂的瞬間化為齏粉,胡忠岳終于意識到與眼前之人境界的差距,早已不在筑靈和御靈二者之間,哪怕是家族世代奉為無上劍法的“龍泉劍決”,此刻如同鴻毛般,一擊而散。

  在幾十招后,胡忠岳已經(jīng)遍體鱗傷,身上的赤羽翎甲也被劍勢摧毀,破損不堪,露出鮮血點點的臂膀,但卻未傷到刺客分毫。胡忠岳轉(zhuǎn)過頭,陳子玉已經(jīng)跑遠,他如釋重負。

  “很奇怪是嗎,看看著滿地的落葉,你一番風卷殘云,風離皇帝的龍泉劍決,果然有著不俗的破壞力,但遺憾的是,你腳踏的每一寸土,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刺客緩緩走向胡忠岳,取下面罩。

  “是你?”胡忠岳很費解,但隨即想到自己的命運,他只是很釋然:“陛下,哈哈,子玉,別忘了在書中寫上我今日壯舉!”

  “壯舉?可笑。在他們這些人嚴重,凡夫俗子也稱得上壯舉,一顆被人拿捏在掌心的無用棋子,有一天,也想做那決勝全盤的神之一手?”刺客猖狂的笑著。

  “今日我便讓你死,也無法釋懷。你的死,才是這棋局的開始。你死了,這局面也將無法收場?!焙茈y想象,那一樣溫和充滿善意的臉,充滿憤怒,悔恨,哭笑不得。他驚喜,等了十八年,他終于能手刃仇人之子;他哭泣,這一切都來的太遲,在世上獨活,要熬過無數(shù)重的孤寂。

  胡忠岳想起了過去的事,嘴角滲出已經(jīng)凝結(jié)的鮮血。為人臣子,受一時之君恩,便當還一世之本分。今夜,自己一人便在這雪中寫就凌寒絕筆。

  初冬之夜,白色飄絮,本是寂寥回廊,卻響幾聲人間恩怨,人間恩怨何其多,凡人習以為常,掛起事不關己的紅燭燈火,自是無人理會。

  伴隨著姍姍來遲的馬蹄聲,身披貂絨龍袍的陳子玉趕到了這片被大風呼嘯掩蓋的戰(zhàn)場,興蓉五年的初冬,卷起鵝毛白雪,蓋過一場精忠報國的壯烈,也蓋過了皇帝撕心裂肺的哭泣。

  慶炎七年,似曾相識的光景,那時風雪暫歇,辭舊迎新的祥和溢滿人間。于北抗擊北荒南下的赤羽軍得勝回朝,慶炎皇帝賜白虎玉墜,賞禧龍冠。站在一旁的孩童懵懂無知,指著下面跪地的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孩子說:“母后,他那個玉墜孩兒也有?!?p>  隨后,臉上稚氣未脫的孩子間四目相對。

  “既然你也有玉墜,那我們肯定是好朋友對不對?”

  本是君臣有別的兩個小孩子手拉著手,蹦蹦跳跳的走出皇宮,在一處無人知曉的假山后拜了把子。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月同日死?!贝笕藗冃⑼療o知。那一年,杏葉枯黃,皚皚的白骨在陰平以北,浩蕩的大夏鐵蹄早已翻山越嶺,囤聚在渝州。

  “小岳岳,你說有一天如果敵人打來了,會有人保護一個本宮這樣的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嗎?”那是貴為太子的陳子玉對即將進去軍營的好友問的最后一個問題。

  “有赤羽大旗豎立的地方,便有我胡忠岳在,與西蜀共存亡!”

  那是一陣多么慷慨激昂的誓言,胡忠岳站在太陽升起的地方,那一刻,他比太陽還要閃耀。事實上,那不僅僅是誓言,胡忠岳子承父業(yè),接任赤羽軍大旗之后,向北抵御了三次重大的北荒南侵,無愧于赤羽軍的“護國利器”招牌。

  “小岳岳,朕再無知己。”懷抱著已經(jīng)逝去的好友,胡忠岳的面容也被大雪凍得發(fā)紫。陳子玉多想自己不是那高貴冷漠的君王,而是一個平常百姓,有一個從小到大的朋友,有一份過命的交情。而不是,自己的命遠遠凌駕于朋友之上。

  “但朕卻也不想做那背對太陽的人?!?p>  之后,以皇家之禮厚葬胡忠岳、封汗青侯的消息,傳遍了整個都城。不過赤羽軍主帥鮮有露面,這般響當當?shù)拇笕宋锷硭琅c平常百姓家柴米油鹽相比確實無關緊要,甚至更多人出言譏諷。因此,在幾日的人群間閑談后,人們便忘記了“胡忠岳”這個名字。

  是啊,在百姓眼中,誰死,如何死去,為誰所殺,都不重要。只要死者是高官,都不過是飯后談資。

  劉府,比往常熱鬧萬分。

  “胡老將軍,弒君可是天地不容的罪行啊,您可要三思。再說了,也沒有證據(jù)說明陛下要殺死少將軍,他們兩的關系,我們還不清楚嗎?從小就穿一條褲子長大的。您的妹妹還是如今的胡太后,陛下仰仗于赤羽軍,這么多年對于赤羽軍的關照,甚至都遠超靈鹿軍,陛下又何必行此手段?另外陛下又能從哪里尋這能殺死胡忠岳的高手呢?‘龍泉劍決’我們都領教過,在加上少將軍四階筑靈境的修為,除非刺客已經(jīng)是筑靈境巔峰的高手,這樣的高人更是少之又少?”劉鷙與關天河也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拉住胡康。

  不得不說,即使年近花甲,老將軍卻依然高大偉岸,撲面而來的正氣,讓人除了敬佩生不出其他情感。但就是這樣一個大義凜然的老將軍,兒子卻極其荒謬的死在了重兵把守的都城之中。這位為了西蜀,馳騁沙場十余年方才得先帝賜婚成家立業(yè),自己的妹妹也是嫁給先皇,與皇族可謂是親上至親的老人。如今卻感受到了人生無比的絕望。

  “夫人生下忠岳后不久,便離開了。我雖貴為國公,但這人有旦夕禍福,我卻無法左右,我只希望忠岳能好好長大,不用上戰(zhàn)場,不用風餐露宿,馬革裹尸。八歲那年,他居然就舉起一桿長槍,當時我又喜,卻也很害怕。這算是虎父無犬子,胡忠岳,我的兒子,將來也是一條能上陣殺敵的漢子。我也很害怕,大將軍,老關,老趙,小劉,咱幾個可都是上過戰(zhàn)場的,那掉腦袋就就更斷頭發(fā)一樣的生活,我們都是經(jīng)歷過的,忠岳是夫人留給我唯一的慰藉。只是我沒想到,他沒死在敵人的刀劍之下,反而卻死在我們都忠心維護的陛下手中??杀?!”說罷,胡忠岳握緊腰間佩劍,“看樣子,咱們這位小皇帝,今非昔比,大將軍,幾位兄弟,很抱歉我胡康,今日便與陳家分道揚鑣,此番喪子,我自會為小子報仇,你們便不要牽扯進來。”

  “老將軍,你這在說什么話。我們幾個同生共死那么多年,如今皇帝昏聵無能,連忠誠良將都不放過,他有什么值得我們效忠的!”劉全志也是個急性子,當下他就右拳緊握,重重的錘在桌上。

  “將士在外拼殺,浴血奮戰(zhàn),先帝尚且知道戎馬不易,如今的天子確實是不堪大用,與之相比,長公主倒是賢明圣德,更像先皇。”關天河隨口一說,引來眾人目光。

  眾說紛紜,劉鷙握緊佩劍,低沉的語氣卻鎮(zhèn)住了在場的老將。

  “諸位,我有一法,胡將軍,可否容我說完?”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