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露的行程推遲了，毛曉燕不確定他是否記得自己酒后吐真言，她急著開始找起了工作，她無法想像自己在和路露泡在一起。她忍受不了不去舉報一個詐騙犯，即使不舉報，這種縱容與默認確確實實地傷害到了她循規(guī)蹈矩的生活，等于又多了一重痛苦，仿佛在告訴她，你看我這樣做人做事都比你得到的幸福多！她這樣想的時候早已拋棄了路露奶奶剛?cè)ナ赖氖?，就這么一丁點的幸福她也受不了。一個星期的奔波，簡歷投遞，毛曉燕在投了五十份左右的簡歷后，迎來了第一次面試的經(jīng)歷，對于中年人來說太難了，不過，毛曉燕幾乎可以理解這么漫無目的也只能有這樣的結(jié)局，在下定決心做一個讓自己心里好受的事后，她收到了第一個橄欖枝，爸媽是不同意毛曉燕如此放棄自己中文這樣高大帥氣的專業(yè)的，只為了做一丁點喜歡的事就去一家連鎖寵物店。可是毛曉燕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就答應(yīng)逆著父母去實習(xí)了。她告知路露時，為了保持距離，特意叫了自己一個多年未見的朋友，聽說她離婚三四年了，獨自拉扯著一個男娃，她裝作善意，做一個不知情的牽線人?；疱伒隉狎v騰的氣氛并沒有掩蓋三個人的尷尬，反到襯地心里拔涼拔涼的，路露知道一切和預(yù)料的一樣，人們喜歡花大把的錢，可不必勞心知道這錢怎么來的。毛曉燕糾結(jié)該怎么面對這沖突，她們不一樣，一桌子兒時的玩伴，三分看小的老話沒錯，路露相對于她們太笨拙了，他無法掩飾自己的失望與失意，連尷尬的笑都伴著嘴唇的抖動，可這不影響對面的兩位美女，她們笑的看不出自己覺察到了這一切，按照自己心里的劇本淡定優(yōu)雅地演這局相親的飯局。換任何一種動物都不大可能，狗的主人把狗打疼了，即使手里拿著再香的蛋糕，狗估計都沒法不呲牙；不光狗，貓也一樣吧，毛曉燕內(nèi)心很鄙視自己也不影響她談笑風(fēng)生，在那一刻她有點理解肖文的孤獨了，肖文對之前家庭充滿了質(zhì)疑，恨意，可自己一無所知，毫無察覺，還停留在先前的美好中。一想到這，她笑的更兇了，竟然主動講起了小時候的糗事，她越是悲傷就笑的越是不在乎，這一切路露是明白的，對于一切悲傷孤獨的陰暗伎倆他都知曉，如果說單純的以禮相待，禮貌的遮擋一切是看不出來的，但只要過了線，情緒的痕跡就會露出馬腳，對于親人朋友而言，這倒是好事，但對于看客或敵人簡直就是授人以柄，等于把胸膛敞給拿著長矛翹首以待的獵人。路露明白以禮相待有時也裹挾著真心，他也可以這樣做，但是他就掙不到錢了，一個詐騙犯首要的難道不是騙取信任？這些想法在這么長時間的詐騙中，他沒有考慮過，但面對一起玩大的朋友，他猶豫了。飯局迫不及待地結(jié)束了，那個叫李瑋的離異女以加了一個微信群作為此次活動的收貨，她不抱希望，也沒有什么可失望的，毛曉燕可不這樣，她剛加入到圍墻外面，沮喪的聲音隨處叫囂，結(jié)果是她所設(shè)想的，可是巨大的空虛裹挾著失望壓地她無法進入夢鄉(xiāng)。就在這時，手機上彈出一條信息，提示她手機充值500元，毛曉燕習(xí)慣在月首充話費的，每次100，這是誰干的，毛曉燕想不到，有那么一刻她幻想是肖文，不過立刻又嘲笑起自己，說實話，肖文除了各種節(jié)日之外，沒有給她過任何驚喜。她曾羨慕過舍友擁有的驚喜旅行，還借此埋怨過肖文，現(xiàn)在看來，她對肖文了解的太少了，那誰會突然給自己充話費呢？毛曉燕是帶著這個問題入睡的，也是懷揣著疑惑醒來的，要不是第一天上班需要匆忙的打理，她早都去電信公司問了，眉毛，眼線，腮紅，一層，兩層，三層，四層，五層，她的臉比剛剝出來的雞蛋都晶瑩剔透，叮，不好意思，我充錯了話費，你可以退款給我嗎？信息實在來得及時，打斷了毛曉燕自顧自憐的照鏡子的時光。信息那頭的人還自顧自地解釋了起來，自己本想給躺在病床上的朋友充的，讓他煲個電話粥打發(fā)無聊的時間，誰知道，一個數(shù)字之差，造成了尷尬，那個上午，毛曉燕等來的只有一個顧客，棕色泰迪，跟它的主人一樣狗眼看人低，洗個皮毛，死活不配合，撲騰起一身的水，水點濺的哪里都是，那個人一直在發(fā)信息解釋，也沒有給毛曉燕的第一天心愛的工作增添一點樂趣，反倒使僅有的一點點頭腦中的幻想漸漸消退了：毛絨絨的貓咪，搖尾巴的小狗根本和現(xiàn)實不一樣，那一縷縷的毛，就像被生活燙掉的，他的朋友出車禍殘疾躺在床上又怎樣？發(fā)到自己的手機上，自己就該同情？毛曉燕沒有回復(fù)，又給那個陌生號碼充值了500，疲憊的身體機械地處理著滿地的狗毛，滿水池邊的無數(shù)個細碎難以清理的狗毛。那個人或許是得了錢又投入到臥床朋友的關(guān)心中，再沒有回復(fù)。清理了一天的動物毛的毛曉燕，擠在公交車上羨慕起了一條跑在路邊的狗，它們總有主人打點，如果再生病了，興許還會獲得更多的掛念。毛曉燕再次收到信息是臨睡前，第一天工作生活幻滅后，毛曉燕有點珍惜這星點問候，不過這時她意外地接到了路露的電話，他一個人喝醉了，這次打理完后事，他是真的要走了，他絮絮叨叨，就差哭哭啼啼了，毛曉燕有點同情之外的厭煩，沒怎么聽電話，何況哪有那么多騙子啊，他喝醉了太能胡扯了，即使可憐也不能原諒。毛曉燕被路露折騰煩了，把電話放在床頭睡著了，這一夜她睡得格外踏實，生活中的厭倦到更讓人迷戀睡夢，要不是鬧鈴，估計她可以繼續(xù)睡，即使天已大亮也可以繼續(xù)說服自己是熟睡的，爸爸媽媽不忍心叫醒她，她們比她更先預(yù)料到她工作的失敗，爸爸媽媽是過來人或者她們更了解她，毛曉燕所不知疲倦的困頓正以想象之中的步伐走進她的生活。毛曉燕穿上風(fēng)衣出發(fā)了，這件風(fēng)衣是用肖文一個月的薪水買的，到貨的那一天，毛曉燕讓肖文穿上衣服，她足足給這件衣服潑了三杯水才盡興，不過她轉(zhuǎn)念安慰自己，這件破衣服就穿去給那些阿貓阿狗鏟屎洗毛吧，剛好配。和那些阿貓阿狗一起的還有一個卷毛店長，大概是為了那些愛狗人士的喜歡，她的頭發(fā)燙成羊毛卷，估計她想著狗喜歡人也會喜歡吧，毛曉燕這樣想的時候，熱情地和店長打著招呼，趁店里沒人來一邊有一句沒一句聊天，一邊給那個狗?；亓诵畔?，沖他這個出賣可憐家庭地位的名字，也得給他回信息的，盡管只是無聊的問候。狗剩如果兌換成一條狗估計和店里的金毛差不多，主人也給投喂，但是只要主人交了新朋友或者想到哪去玩，他就被遺忘在家里，狗剩這一點和所有離婚后被當(dāng)做足球踢來踢去的孩子一樣，他告訴毛曉燕也就是這個時候他開始介意這個名字，他拼命和偶爾見面的媽媽，以及被迫撫養(yǎng)他的爸爸斗爭，結(jié)果最后只有爺爺奶奶收拾這個爛攤子，顫顫巍巍的爺爺領(lǐng)著他去大隊改名字，可是他真的成了狗剩，連個起名的人都沒有了，改名有啥意義？爺爺挑破了這個現(xiàn)實后，他再沒鬧過。對于曉燕而言，她不光同情狗剩，她也可憐自己這個狗剩，打掃這些沒完沒了的狗毛，推銷狗糧，自己才是實實在在的狗剩，要不也不用看那些一對對自稱狗爸狗媽恩愛，他們過得怎么樣不得而知，可他們秀的絕對好。狗剩自己的匱乏更多體現(xiàn)在急于給與，信息一條接著一條，顯得寵物店有點冷清。剛被婚姻傷害的心灰意冷的毛曉燕覺得他這種行為不可思議，可是相比肖文家庭驟變帶來的情感轉(zhuǎn)變，真是小巫見大巫，店主是個沒結(jié)過婚又對這方面感興趣的女孩，一條一條的信息提示音簡直就像八卦頭條吸引著她，她為此也殷勤起來，這倒是毛曉燕沒預(yù)料的。年齡上的優(yōu)勢使她一向趾高氣昂，想不到這種事上到拉低了姿態(tài)，毛曉燕不知道，這種人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不擇手段，一個八卦對于她就如同一塊口香糖，可以消磨一些店面外的時光的，她孜孜不倦。毛曉燕似乎覺得自己應(yīng)該把狗剩的信息發(fā)給卷毛高跟鞋店主，省的她請客吃飯?zhí)捉?，也省得狗剩發(fā)一堆亂七八糟的自撰。高跟鞋店主訾鵑可不這樣想，她不滿足自己一米八的男友帶給自己的愛情幻想，貪婪地探求別人的故事，在店里不忙的時候，她會故意叫男友麥狗過來，為的就是刺激自己四平八穩(wěn)的男友。而這最好的利器就是毛曉燕一天不間斷叮叮的手機信息?！八茧x過婚”，“一個店里打雜的”，毛曉燕之前的驕傲被訾鵑的驕傲吊打著，她聽得出訾鵑甚至覺得她現(xiàn)在的身份都沒有回避這些語言的必要，這深深刺痛著她，她故意有一句沒一句地和狗剩搭話，出于體面，她給狗剩起名威廉，不過他的故事卻不太怎么讓毛曉燕費心。麥狗聽了訾鵑有一句沒一句地夸贊狗剩，冷嘲熱諷地建議毛曉燕多看看那種顏色艷麗，圖片美顏的少男少女雜志，免得同情心泛濫，毛曉燕被他這樣一說，反倒惱怒他提醒自己如此缺乏同理，并沒有真正同情過狗剩，她剛要找一些字眼攻擊麥狗活該被訾鵑看成寵物店小狗都不如時，訾鵑一句麥狗最善于以嘲笑有吸引力的事物來掩飾自己的乏味挑起了她倆的戰(zhàn)爭。寵物店里的一只蜥蜴一反常態(tài)竄來竄去和其他動物形成鮮明對比。毛曉燕終于如愿逃離了他們和其他店員一起看起了熱鬧。相比狗剩的苦情戲，她覺得訾鵑和麥狗的狗血吵架更能讓她暫時逃離苦悶的現(xiàn)狀。作為經(jīng)歷過短暫婚姻的過來人，她從訾鵑和麥狗身上看到了自己和肖文的校園戀情，如果不是肖文家庭的變故，或許她也能和她們一樣矯情做作一下，似乎一切都任她擺布一樣，肖文也只是圍著自己的情緒轉(zhuǎn)。狗剩在微信里面嘲笑活她迷戀生活蜜罐的幻象，活該走到這一步。她覺得狗剩這話說得就跟和爸媽聊過天一般，她同樣無可辯駁。晚上她反復(fù)咀嚼著這些她無法反駁也無法解答的話，最后失眠多夢地得出自己一無所知，一切都是自己無能。
“你為什么連一只烏龜都不能洗干凈”，
“我就是什么都干不好！”，毛曉燕覺得自己理直氣壯，可是這不能代表她全部的內(nèi)心，過去她也得過來自公司里的認可，她是她們當(dāng)中驕傲的大多數(shù)，如果哪個人連連相親失敗，她會同情弱者一般掩飾自己一路順風(fēng)的校園戀情，送出安慰。那之前她還嘲笑過丈夫找小三后自暴自棄的劉姐，完全不值得，這些話同樣不足以說服狗剩，他是同意毛曉燕買醉的，他說我們買醉有一半要那些偉光正買單，你看她們有條有理，不說錯話不做錯事，可是他們最能激發(fā)人們心中的惡，要不是我姐天天獎狀，不說半句臟話，連怨言都少，我也不會故意找理由氣她，她如果有半點可憎我就會立即原諒她也，可是她沒有，她還笑嘻嘻面對我給她心愛的衣服燒一個洞，她逼得我連個人都沒法做。毛曉燕可能沒注意聽狗威廉的話，或沒好好查看那些叮叮不間斷的信息，所以她不知道他還有一個姐的存在，抑或他沒提，或者他想像自己有一個姐來為他的壞負責(zé)，書上提到過，有時候為了為我們作惡或滿足自己邪惡，我們會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就如同拉扯一片遮羞布一樣，完全不在乎這布從哪來，即便是皇帝的新裝也行，
毛曉燕不想再干下去了，她找不出理由辭職，媽媽已經(jīng)開始準備過年的東西了。快過年了，她必須找個出氣口，自從碰到肖文陪著挺著大肚子的老婆，剛有條理的生活又如同壓上了一口大鼎。毛曉燕和肖文兩人在外人看來，一對標桿似的戀人的存在，卻也有自己不為人知的苦衷，肖文從未說他在意遲遲要不上小孩這件事，甚至都沒有催過，但毛曉燕跟蹤了他們一路，她發(fā)現(xiàn)他是很想要個孩子的，他宣揚的丁克自由生活是假的，呵護孕婦的他是那么神采奕奕，精神萬分，毛曉燕能想像到在v，。這種情況下他眼里有所謂的星星不過分，他那樣子就像在學(xué)校里守球門攔下了橫飛的球的那種感覺。毛曉燕看著剛送來的橘貓，它太胖了和懷孕一般讓人討厭，再看看金毛那么殷勤，也是有了奔頭？難不成自己連個什么都不干的畜生都不如？不配得到幸福？狗威廉同意毛曉燕辭職的，至少不用看麥狗和訾鵑繼續(xù)表演了，都走過離婚了，年輕人的把戲在這實在太過小兒科。狗威廉是不回家過年的，家里以家為集體榮譽的人事壓力顯然不在他考慮的范疇。他只有業(yè)績壓力，說白了就是掙錢。狗威廉似乎在毛曉燕后退的路上給了巨大的動力，這些理由讓毛曉燕的頹廢變得心安理得，誰說大家一定要工作，你可以干一份收入豐厚的副業(yè)同時保養(yǎng)身體，這似乎和他拼命維護業(yè)績是不相符的，可是毛曉燕把這份支持看做了救命稻草，如同在一個煙霧繚繞的房子看到一個出口，誰還在乎出口通向哪里？毛曉燕在和訾鵑核對賬目時，訾鵑沒有放過刺探任何八卦的機會，剛好那天毛曉燕的舅舅打電話來拉了半天莫名其妙的家常，他說起毛曉燕小的時候在大街上攔著醉酒的舅舅要錢，毛曉燕都懷疑他現(xiàn)在醉著才如此愉快的回憶自己年輕時醉酒失去了老婆，失去孩子的事，當(dāng)天晚上毛曉燕剛好提出辭職，訾鵑厚著臉皮要克扣工資，麥狗在一旁幫腔，毛曉燕熱烈慶祝她們終于趴在了一個戰(zhàn)壕，無言以對他倆隱藏的相似驚人的虛偽。家里是無法支持的，她舅舅向爸爸媽媽直言要借三萬塊，他重新找到了依靠終身的另一半，需要籌辦彩禮，毛曉燕對于一個這個說法很是煩躁，可是自己也離過婚不好鄙視他的對象，盡管她大自己二十多歲，按照爸爸的說法，人家是四十多才離婚，論婚姻的長度，比你成功，毛曉燕被這話差點噎死，不過她建議爸爸去和自己的老板訾鵑去討要工資，一定會要回來，不光要回來，還可以把自己郁結(jié)在心里的氣憤全都發(fā)出來，搞不好還會多賺一條命回來，媽媽歇斯底里的聲音蓋住了她們的爭吵，毛曉燕無比抱歉，她回了臥室，把他們鎖在外面，也把自己鎖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