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門主,這就要走了嗎?本王擺下的酒宴,還未能請軍務繁忙的何門主一同前來品嘗呀?!焙挝亩σ槐娙穗x了軍營,馬不停蹄行了半宿,就著稀薄的晨光,遙遙看到了上官氏的旗子和宛如黑云蓋天般陣勢的上官氏府兵。
上官意辰騎一匹烏云踏雪寶馬,一身寒色的鎧甲在微亮的天地間晃著刺眼的光,大搖大擺地走到了嚴陣以待的軍隊面前。
何文鼎揮了揮手,身后的戰(zhàn)士也立刻排好了長列陣,這是忠慈門較常用的一種易于以少勝多的陣型。
“平章王殿下如此大費周折,在下怎能不奉陪到底呢?只是這打仗講究一個師出有名,平章王殿下的清剿二字從何說起,在見血光之前得說明白了吧。”何文鼎聲音渾厚地喊著。
“哈哈?看來何門主還沒有本王想象中那么聰明啊?!鄙瞎僖獬窖鲱^大笑了幾聲,一伸手從身邊侍衛(wèi)手里舉起了一卷圣旨,高舉過頭頂,收了笑容直直盯著何文鼎,“你敢不敢對著圣命給本王大聲說一遍,你門下二少俠林鶴之的家世!”
一旁的林鶴之聞聽此言不自知地猛勒了一下韁繩,瞪大了眼睛。
顧新握著韁繩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抓緊了,緊張地看了林鶴之一眼。
“你先是包庇收容逆黨遺后,再是違抗圣命陣前逃脫,本王是苦苦追了一夜才到這攔住了你,怎么,罪不自知?還想在本王這里擺陣,你這是在跟圣命叫板,你是想造反?”上官意辰厲聲說道。
“我呸!”林鶴之爆發(fā)地大吼了一聲,他覺得自己額頭上的血管都要跳了出來,“上官意辰!你敢不敢對著太陽給本少俠大聲說一遍,我武陵林氏上上下下幾萬條人命究竟是怎么沒的!誰是逆黨!誰是奸佞!是誰家當土匪越當越不過癮,把整個荊楚湘潭殺了一個干凈!沾著一身血污的畜生,我武陵林氏也是你配說的!”
“武陵林氏逆黨,聯(lián)合荊楚軍閥意欲圖謀不軌,我父王平章駙馬奉旨戡亂,林鶴之,我也真是好奇,你和何文鼎素來無冤無仇的,這么多年朝廷緝捕都躲過去了,你非躲到忠慈門去干嘛呢?你難道不知道你是個逆黨遺后,誰沾了誰就會死嗎?”上官意辰看著林鶴之,刻意地將“死”字咬得很重很重。
“你和你那個畜生爹……你們到底做了什么你們自己心里最清楚!”林鶴之的嘴已經不聽使喚了,再也想不出什么回擊的話。這句“誰沾了誰就會死”宛如一把鋼刀狠狠地扎進了他的心里,一時間他死死地握住韁繩,委屈,憤怒,震驚,懷疑,種種復雜的感受混在了一起,一瞬間仿佛將自己劈開一樣。
憑什么叫我逆黨遺后?
那年我也不過是幾歲的孩童,我明明什么都不懂,這場劫難卻蠻不講理地因為一個我根本無法選擇的血脈而與我扯上關系,滿府尸橫遍地血流成河的慘狀二十年來頻頻驚夢,我尚且沒有和這個不公的世道討還我本該幸福美滿的家,討還我已經記不清容貌的父親母親。
當年,無數(shù)忠仆舍了命才把我保了下來,父輩僥幸存活的舊部將艱難度日撫養(yǎng)我長大。游走江湖,說得好聽,實際上不就是為了生存奔波嗎?奔波不要緊,清苦但是平安的日子過好了也可貴,但是我呢?二十年東躲西藏,林鶴之三個字幾乎未敢叫出口過,在哪里看到穿官服的人都得繞著走。后來一個人專挑窮鄉(xiāng)僻壤地方住,一年到頭看不到幾個人影,一年又一年,日子過得一眼看得到死。
我好不容易找到了能容我之身的地方,好不容易能有人拿我當一個正常的人來看待。我以為我終于可以找回了原本就屬于我的生活。
在忠慈門這幾年的生活,美好到讓我差點就要再也不計較這二十年的苦楚了。我差點以為自己可以一直做信馬由韁志在天下的少俠了。
為何這個世界要一次又一次地告訴我,我連愛它經營它都不配。
到頭來,竟是我害了忠慈門?
“本王可無暇和逆黨遺后糾纏,何門主是打算在鐵騎下死無全尸呢,還是打算束手就擒隨本王回京受審,本王想著,皇舅應該是愿意給何門主留個全尸的吧,而且沒準兒發(fā)個慈悲,賜您和您那寶貝兒子何信何仲一塊合葬呢。”上官意辰的眉眼間閃著恐怖的殺氣,一字一頓地喊道。
“老夫一生所念不外大義二字,如今我堂堂大義之師蒙你這等陰險毒辣之人不白之冤,老夫豈能容你們這些敗類茍活在蒼天大地之間?!焙挝亩Π蝿Τ銮剩娙艘捕几蝿Τ銮?。
“哈哈,那就是連副全尸都不配留了。”上官意辰一甩手勒住韁繩撥馬回頭退回了軍陣的后面,冷冰冰地扔了句話,“給本王殺!一個活的都不許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