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橋上可憐人,世間唏噓事
明月當空,絲竹悅耳。
雖夜色漸濃,府河兩岸卻是華燈初上,相比白日之時,這一刻的蘭庭水榭,才真正鮮活起來。
劃船聲,叫賣聲,嬉戲聲,攬客聲不絕于耳。
商販走卒,船夫伶人,賣花賣藝者,小吃攤兒,皮影樓……
只要是人能想到的東西,這里都有。
蘭庭水榭不是一間房子,而是指整個府河南段這一大片區(qū)域,它的主體,甚至囊括了不少南城區(qū)的建筑。
只是相比那些個高樓瓦肆,人們更愿意沿河而走,于繁華京師當中尋找這一分雅致。
當然,更多的人,是來這里索求心靈與肉體上的慰藉。
蘭庭水榭正中央,有一座橋,名為虹橋,連接兩岸,于嘉德三年落成,至今已有十六年光景。
整座虹橋長約一百米,寬七米多,造型為多孔拱橋,拱頂距水面最高處有兩米多。
此橋隸屬御天府路政司管轄,橋面被分割成行道與商道,僅邊緣圍欄一米之處隔出,作為商用。
因此注定,這橋面上只能被些小攤小販租去。
而此時的陸玄,正坐在橋頭角落,手捧著紙盒,饒有興致的看人斗促織。
促織,又稱秋興,實際上就是蛐蛐,每年十月份盛行。
這是民間少有的娛樂方式之一,與投壺射箭那等高端運動相比,斗促織顯然更受老百姓的歡迎。
當然,上層也玩,甚至更加瘋狂。
“少爺,你說“黑大帥”與“瘦金剛”誰能贏?”
陸安口齒不清的問道,他也在忙著對付手中的炒膳面,這是虹橋最有名的小吃。
陸安花了好長時間才買到兩份。
“有什么好處?猜對了,這炒膳面的錢,從你的月餉里扣么?”
陸玄每日惦記著自己的首富任務,不知不覺間變得功利了起來。
不過他也就隨口一說,陸安笑呵呵的點頭。
“也行,反正跟在少爺身邊,又餓不死?!?p> 陸玄瞥了他一眼。
“我那駙馬當不得,這侯爵之位也非世襲罔替,你就不怕我將來有一日敗光了家產(chǎn),害得你們流落街頭?”
“怎么可能?就靠這玩意兒,少爺肯定能大賺一筆,您是沒瞧見那凝霜姑娘的表情,簡直對咱這香水愛不釋手到了極點?!?p> 陸安拍了拍身后的行囊,隱約間能夠看到硬物的輪廓。
“你倒是識貨!”
陸玄不置可否,香水的配方和制造工藝,來源于系統(tǒng),那是他通過斗雞賺到第一筆銀子時的獎勵。
雖說有了配方和工藝,但培養(yǎng)技術人才,收集原料,調(diào)配等等,都投入了極高的成本。
這也導致,陸玄的前期戰(zhàn)略方針,有過一次較大的調(diào)整。
那就是走精品路線,結果最終如何,就看這玩意兒能否在離京掀起波瀾了!
兩盒正式版,四盒試用版,如今已送出去一大一小。
剩下的一大三小,則要在三日之內(nèi),全部送出去。
但怎樣送,送給何人?
是陸玄如今最需要考慮的事情。
“我賭“瘦金剛”獲勝!”
沒頭沒腦的,陸玄開口說道,而后將手中的紙盒扔進木桶之中,站起身來,朝著橋上行去。
陸安趕緊跟上,目光卻有些戀戀不舍。
“可是那“黑大帥”明明占了上風,少爺會不會看走眼了?”
話音剛落,身后傳來一陣歡呼叫罵。
““瘦金剛”贏了!”
““黑大帥”關鍵時刻竟然慫了,真是氣死人……”
“這也能翻盤?不可思議!”
啪!
陸安給了自己一個清脆的耳光。
“我就不該質(zhì)疑少爺?shù)难酃?,我們少爺真是太厲害了,料事如神,別具慧眼,手眼通天……”
“小人對少爺?shù)木囱霆q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聽著陸安的彩虹屁,陸玄心生怨念。
絕你媽個頭,不會用成語可以不用。
不過想了想,他還是無情的打斷了陸安的吹捧。
“其實我就是瞎猜的……”
陸安面色一滯,忽然皺起了眉頭,身形一閃,擋在了陸玄的側(cè)方。
一個身著長衫,通體散發(fā)酒氣的書生腳步踉蹌的撞了上來,幾近跌倒。
陸玄不著痕跡的搖了搖頭,伸手扶住了對方的手臂。
“老兄,走穩(wěn)一些,這是在橋上?!?p> 言下之意,提醒對方不要一不小心,跌入了水里。
那書生似乎心情極差,猛的推開陸玄,嘟囔道:
“你是何人?管我作甚?起開……”
話音落下,書生又是步履蹣跚的朝著前方行去。
“怎么跟我家少爺說話呢?”
陸安氣焰囂張到了極點,若是在幽州,他肯定已經(jīng)動手了。
“行了,一個醉鬼而已,腿似乎還瘸了……也是個可憐人!”
陸玄搖了搖頭,恰逢那炒膳面的攤子有一老者正在吃面,笑呵呵說道:
“公子宅心仁厚,那瘸書生日日爛醉,在這虹橋不知沖撞了多少人,三五天便要挨上一頓打,換做平常,恐怕他又被打得如同死狗一般了!”
陸玄扭頭看去,只見吃面老者須發(fā)皆白,身穿普通素色長袍,倒是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
只是細嗅之下,卻能聞到夾雜在面香中濃濃脂粉味。
陸玄神色一亮,此人絕對是個資深老頑童,說不定他能從對方口中套出一些話來。
就算問不出花魁選舉的內(nèi)幕,至少也能夠了解一下蘭庭水榭出名的清倌。
“老先生教我,這書生是什么人,又因何瘸腿?”
陸玄坐了下來,叫攤主端來一盤煮花生,又買了兩碗酒。
“教談不上,公子愿聞其詳,便聽老夫細細道來……”
陸安抓了一把花生,站到一旁靜候。
老頭看了兩人一眼,目光有些奇怪,似乎沒見過如此不懂禮數(shù)的下人。
不過他也沒作多想,抿了一口薄酒之后,便開始講起了書生的故事。
“前朝天合年間,魯?shù)赜幸婚T閥世家,姓陳,陳家家主陳長風,官至瀛州刺史……”
“天合二十九年,陳家隨瀛州王起事,后為時任通陽右武衛(wèi)總兵的駱遠山率軍鎮(zhèn)壓,瀛州王兵敗如山,連帶陳家一并衰落?!?p> “陳家滿門上下,被前朝舊帝貶為賤籍,發(fā)配充軍,恰逢疫病驟發(fā),陳氏一族,除卻一年幼孩童被鄉(xiāng)民所救之外,全部客死他鄉(xiāng)?!?p> 老者又抿了一口酒,面龐之上,滿是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