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挖溝
到了超級大城市以后,從超級大城市站出來,第一感覺并沒有覺得超級大城市比G市有什么本質(zhì)的不同。所謂的公共汽車和我們的班車的確是有明顯不同。所謂的公共汽車站牌很有文明高度嗎?我不懂,但并不覺得這就能夠代表比山里面羊腸小道更多的道理。
因為我們先到超級大城市一天多,而坐1364那趟車的人才知道我們具體要去哪里工作。
這是二爸辦的好事。雖然我們不怪他但二媽要數(shù)落他的,非要坐個什么特快。如果我們找不到工作的地點,那就只有再坐車回去。他無所謂的態(tài)度。我覺得他是來旅游的。
我和堂弟兩個年青人就坐公共汽車去東大橋某大廈的地下室找尋堂弟的記憶。他記得去年就是住在這個地方的。但是我們找到他記憶中的地點時,已經(jīng)物是人非。
我懷疑他找錯地方了。他說,我們再去東直門,他記得他干活的那個地方。我是無所謂,反正沒有來過,由得他帶我到處坐公共汽車。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多的高樓,不得不迷失在其中。有這么多的人需要住在這懸崖一般的高空上么?跳樓倒是方便。
好在是我們在東直門問到了具體的地點,在首都機場,坐358路公共汽車到天竺這么一個印度名稱的地方。坐得都瞌睡,已經(jīng)遠遠地離開了超級大城市,到了不能夠再郊區(qū)的郊區(qū)了。
北方的自然環(huán)境當(dāng)然是不能夠和我們老家的那種自然風(fēng)光相提并論的,所以,這種所謂的郊區(qū)以及天竺對于我們這些外來者,和我們?nèi)サ絏J某荒無人煙的貧瘠的地方是一個感覺。
我們雖然走了幾千公里來這里干完全沒有技術(shù)的活兒掙錢,那也是帶著征服者的眼光來看待這些落后地方的。
這種第一感覺影響了我們將來整個的人生生涯。從根本上,從來沒有覺得這個北方的都市比我老家的山要更好。這種感覺超越了整個人類的全部定義與判斷。
那個時候的天竺也只有兩條街道。如果還有第三條的話,那也是我的錯,反正在我的印象中,和我們的鎮(zhèn)是一副德性,并不因為它離超級大城市近就會比我們的小鎮(zhèn)子更繁榮。
我們集體住在幾間大屋里,至于這屋原先是什么小廠子還是誰個本地土著的私人產(chǎn)業(yè),根本不值得關(guān)心。
上班的地方還在走路一小時以外的首都機場配餐樓。我們在那里給它做市政配套工程中的雨污水。按我當(dāng)時的說法,就是挖溝埋水泥管道。這實在不是個技術(shù)活。
每一個新的開始,不管這個工作是什么樣式的工作,也不管具體的勞動內(nèi)容是什么,只要是新的、我沒有做過的工作,它就是有意思的。即使只是挖溝。
在農(nóng)村的時候,最多只是挖地,能夠挖上四十公分那就是過份的深了。即使用牛犁地,也不會超過三十公分。所以,有關(guān)于挖掘的意義,我從來沒有認(rèn)真體驗過。也沒有理解過挖掘的真正妙處。
挖深和挖一大片可是不同的事業(yè)。
我不知道九三年在首都機場建設(shè)的機械普及率有多高,反正配餐樓周圍的雨污水管道完全是人工開挖的。
我們?nèi)サ臅r候是陰歷九月份,天氣對于巴山蜀水人來說已經(jīng)有點冷了,關(guān)鍵還下了雪。那條溝已基本上挖到快夠深度了,稍差一點,嗯,有七米深。
在現(xiàn)代可能無法想象用人工挖七米深的溝去埋DN300的水泥管,這是多么的沒有效率。而當(dāng)時,我們就是干的這個。
因為天太冷而且七米深下邊有地下水,稀泥,那個時候的埋管工藝可能從技術(shù)及標(biāo)準(zhǔn)下應(yīng)當(dāng)都有規(guī)矩,但實際操作起來就很野蠻,完全是工頭在領(lǐng)導(dǎo)的指示下把水泥管扔到里邊隨便對上口,就急著和點混凝土兩邊扔幾鍬,接著就開始回填。
當(dāng)時我歪著腦瓜就在想,這玩意以后它能夠不堵么?也沒有人測個高程之類。
憑我多年的放牛經(jīng)驗,這玩意將來不通的可能性極大。
不過,那個時候我不太關(guān)心這件事。因為挖溝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每天到了下午,大伙都扛著鐵鍬洋鎬走一個小時回去,這可比在老家學(xué)木匠的時間少了至少兩個小時。走路對于我來說從來不算工作,是享受。
工頭來自H北ZJ口地區(qū)。我們住的地方有兩個那邊的女孩做飯。一個叫小紅,一個叫冬莉。
小紅很漂亮,五官生得精致,身材也苗條,北方女子大都打扮,所有我們巴山蜀水老鄉(xiāng)都對小紅很有好感,也總是在背后議論兩個侉子女孩。
我不知道這幫老鄉(xiāng)為什么要稱呼這些北方人為侉子。有一天這個叫小紅的女孩問二媽,你們?yōu)槭裁唇形覀冑ㄗ印6屨f,你看你們這邊人走路和我們那邊人走路不一樣,你們這邊那些小伙子走路都有點松松垮垮的感覺。她說,確實有點。
那個叫冬莉的女孩子長得有身材有點三粗的感覺,五官也平常,也不打扮,又不愛說話,臉色當(dāng)然經(jīng)常是板著的。這幫巴山蜀水老鄉(xiāng)就會比較兩個女孩子的明顯不同,大都說冬莉的壞話,什么借了她谷子還了她糠之類。
有一天,堂弟反對人們損冬莉:“我就覺得冬莉很不錯,又不風(fēng)騷,是個過日子的人。哼,你們看好的小紅,過不成日子?!?p> 別說,他這個視角非常的清奇,大家都覺得是這么回事。后來有一天,他們說,那個工頭和另一個侉子打起來了,為了爭小紅做女朋友。接下來,這個叫小紅的女孩就回了老家,只留下冬莉給我們做飯。
那個時候,大家都睡的通鋪。屋子的中間用磚砌了兩個燒煤的爐子,爐子里總是紅通通的,外邊上了凍的泥地上一大堆蜂窩煤堆在那里,下了班,就有人捅了爐渣,再推一手推車煤倒在上邊。屋里灰塵很大。
我們幾千里來到這里,完全不講究住的條件了。還有就是那個糟糕的廁所,進去之前最好在外邊找兩塊磚提著,否則,無法下腳。
巴山蜀水人在那個年代干活兒的吃苦勁兒和舍得使力氣是完全碾壓北方人的。ZJ口的那些老鄉(xiāng)們根本不愿意和我們混在一起干,受不了,太累。我們這邊的人也不愿意和他們一起干,太不著調(diào)。工頭也怕兩邊不是一個地域的人在一起因為語言或者什么原因打起來,故此干活兒剛開始是各干各的。直到到很久以后的后來,大家都完全熟悉了,語言也沒有交流的障礙,才有相互摻和在一起干活兒的情況。
我上班的第一天,下溝里邊去挖土的時候,他們讓我?guī)习踩?,并囑咐我?guī)Ш妹睅骸N宜闶潜容^聽話的那種,既然冠以“安全”二字,想必自有它的具體作用。
在下邊干了沒有十分鐘活兒,上邊溝槽邊沿掉下一塊磚頭砸在我的頭上,嚇我一跳,但沒有事兒。我對安全帽的作用就有了深刻的認(rèn)識。在以后的所有工作歲月,不需要什么安全教育之類,我對正確佩帶安全帽是一直一絲不茍的。
這件事對我的觸動在于我理解了教育的真正含義。學(xué)習(xí)知識是一方面,學(xué)習(xí)人生的正確習(xí)慣又是一方面。不管一個人要成長為什么樣子的一個人,他必須從外界獲得他確定是正確的原則和道理,他遵照自己所認(rèn)定所信仰的那些信念去思考和行動并養(yǎng)成個人的習(xí)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