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回 今朝故人將行遠(yuǎn)

　　曹操終究還是沒有接受袁紹的建議，拒了朝廷表的議郎之職，暫離朝堂。羊安理解他的選擇，當(dāng)理論和實(shí)踐發(fā)生偏差，人自然而然的會產(chǎn)生短暫的混亂。曹操撂挑卸擔(dān)，歸鄉(xiāng)隱居的應(yīng)對雖然簡單粗暴，卻不失為一個(gè)好方法。畢竟一個(gè)人靜靜地思考往往更容易想清楚許多事情，畢竟他是一個(gè)有大抱負(fù)、大志向的人。

　　曹操因祖上身份，朋友不多，送行那日，袁紹來了，張邈來了，除此之外還有羊安和伏均。當(dāng)然伏均這小子是純湊熱鬧。

　　眾人將曹操送至十里亭外，飲了離別酒。袁紹猶豫再三，道：“孟德……”

　　他本欲再做挽留，不想?yún)s被曹操打斷，道：“你我又非生離死別，本初何故如此姿態(tài)？”

　　再看袁紹，只輕嘆一聲，便不多言。

　　他倆雖相差近十歲，但打小一塊長大，一起掏過鳥窩，打過群架，還搶過新娘，彼此之間了解深矣。袁紹言未盡，曹操已知其意。而曹操雖未明言，袁紹亦讀懂其決絕。

　　卻聞張邈道：“你我三人難得相聚，不想孟德此番，來去皆是這般匆忙，哎！”

　　曹操道：“孟卓，來日方長，某還惦記著嫂夫人，的一手好菜?！?p>　　許是等待良久，前方車架中，一名美婦探出頭來，朝眾人瞅了瞅，又復(fù)回車中。羊安于是會意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孟德你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珍重?！闭f罷，便躬身一拜。

　　說來也怪，有些人相處數(shù)十載，仍是若即若離，而有些人方剛認(rèn)識，卻能一見如故，相談甚歡。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緣分。對羊安來說，十?dāng)?shù)年間，見過不少人，但真正能和自己對等交流的，唯有伏均和曹操。不過二人之中，伏均終究年紀(jì)尚幼，又生性灑脫不羈。只有在此時(shí)的曹操身上，羊安才能找到些許思想共鳴。故二人雖只數(shù)面之緣，他此時(shí)心中竟也生出些許不舍。

　　曹操心中，自然也對羊安惺惺相惜。見狀，忙還禮不舍道：“叔興，珍重?！崩^而又對眾人拜道：“諸位、珍重?！?p>　　余者亦皆道珍重。

　　待曹操車架消失在視線之中，袁紹、張邈這才辭了羊、伏二人，相伴回城。

　　伏均見機(jī)，問道：“叔興，昨夜你道與曹操那老小子的典故，到底是何意？”

　　羊安目視遠(yuǎn)方，裝傻道：“是何典故？”

　　“就是秦人請酒的典故。那老小子聽后伏地大拜，直言受教那個(gè)?！?p>　　“哪個(gè)？我怎不記得有這當(dāng)事兒？你可莫要唬我，我記性不好。”

　　“就是……”伏均不知如何說起，索性模仿曹操的模樣道：“就是，操心中甚惑，還望叔興不吝賜教，你回得秦人請酒?！?p>　　“哦……不記得了。”

　　“叔興，你不地道。”伏均見羊安這般漫不經(jīng)心的敷衍，不禁氣急，轉(zhuǎn)而又學(xué)羊安口氣道：“秦人得美酒，然其量淺，乃請眾門客共飲。眾門客豪飲無度，大有反客為主之意。秦人雖不悅，然礙于情面，也不道破，只請家奴共飲。卻不想那門客不思己過，反倒苛責(zé)秦人失德，家奴失禮。然家奴、門客縱因分酒不和，酒卻并不在意何人飲之。孟德以為，此中曲直，何人之過？”

　　“著啊叔起，你小子果然天賦異稟，昨夜我只說了一遍，你便一字不差的說來?！?p>　　“那是，也不看看本公子是何人？”伏均得了夸獎(jiǎng)，洋洋得意道：“快說，到底是何意？”

　　羊安淡淡道：“我編的。”

　　“哦?！狈勓裕宰魉紤]，卻又跳起腳來，急道：“不對啊，叔興，你這說來說去，怎還是未道其意？”

　　羊安笑道：“那你以為，孰是孰非？”

　　伏均不假思索道：“當(dāng)然是那門客！秦人好心請他吃酒，那惡客卻作理所應(yīng)當(dāng)。索取無度，貪得無厭不說，還惡言相向。如此見利忘義之人，簡直可惡至極。”

　　羊安又道：“那叔起以為，這酒又如何？”

　　伏均一時(shí)沒聽明白，思索片刻，這才醒悟道：“橫豎是被人飲，又豈會在意是哪個(gè)？”

　　羊安不語，只是看向曹操離去的方向，心道：孟德啊，我這故事還有下半段：秦人暴斃，其子尚幼，家奴無所恃。門客因先秦人分酒而心生怨恨，故先害家奴，又欺幼主。然眾門客各懷異志，彼此爭斗，秦家乃亂。你天賦異稟，即便沒我這故事，你也能悟明白國家衰敗的結(jié)癥所在，然你用的真的是最好的辦法嗎？大漢朝真的沒救了嗎？

　　羊安心中一陣感概，卻又忙收回心思，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何必在此傷春悲秋，庸人自擾。于是對身旁正思索的伏均道：“走吧，我等也回了吧?！闭f罷，轉(zhuǎn)身便往洛陽方向。

　　那伏均被羊安喚醒，忙跟上腳步，邊道：“叔興，等等我…我好像懂了?！?p>　　“你懂了甚？”

　　“就是…”

　　“就是是啥？”

　　“此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p>　　“我看你是不懂裝懂吧。”

　　“那你說，到底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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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夏，執(zhí)金吾難得的用武之地時(shí)。卯時(shí)三刻，天子率滿朝文武公卿，著赤衣，出正南平城門，往南郊明堂祭天。執(zhí)金吾衛(wèi)士分立街道兩側(cè)，出充侍衛(wèi)。

　　羊安緊隨袁滂，領(lǐng)著二百緹騎頭前開道。今日他身披魚鱗凱甲，頭戴盔纓兜鍪，腰別八面漢劍，胯下一匹赤紅騵馬，旭日初暉之下，更顯威風(fēng)凌凌。

　　前隊(duì)既至明堂，大鴻儒早候在門外。羊安忙扶袁滂下馬，老頭兒年歲大了，腿腳本不利索。待眾人見禮，卻聞袁滂嘆道：“年歲大了，這身子也中用了?！?p>　　羊安忙恭維道道：“袁公這精氣神可猶勝少年啊?！?p>　　袁滂笑道：“就你這小子會說話，且令諸騎各歸其職?！?p>　　羊安道一聲諾，含笑退下。待一切安排妥當(dāng)，天駕已至，眾人又去接駕。

　　今日皇后及諸皇子、公主齊出，緊隨劉宏身后。劉宏瞥了一眼低頭躬身的羊安，徑直朝明堂走去?；屎笈c劉辯則對其點(diǎn)頭示意。待公主劉蓉路過，怯怯的瞧著羊安，小聲道：“將軍今日辛苦?！毙醇t著臉追上前隊(duì)。

　　劉蓉此舉雖不甚妥當(dāng)，卻也未失禮數(shù)。然一旁的袁滂仿佛讀出什么，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公主，又面露微笑的看了一眼羊安。

　　羊安遭此問候，雖難免悶圈，然其心思全不在此。劉蓉身后，他一眼就認(rèn)出一身黃衫，婀娜玲瓏的聶韻熙，只不過，那小娘子竟未瞧他一眼。